第二百三十一章寅日杀猪
山里早上鸟儿叫得欢,李君阁被挂在屋檐下的画眉吵醒的时候,才蒙蒙亮。
出来活动了一下筋骨,就见育爷爷已经在敞坝上练蚩尤拳了。
这老爷子不得不服,这么大年纪了,拳脚还是虎虎生风,李君阁每次都看得叹为观止。
一趟拳打完,李君阁递上软帕,育爷爷道:“今是寅日,杀猪的日子,今阿音他大舅舅都要从八沟乡上来,皮娃你今年还算客,到时候要帮着逮耳朵哟!”
这话信息量太大,不能不解释一下,苗族过年一般选卯日,也就是兔日,有选在十月的,有选在冬月的,各个寨子都不相同,算是一年的最后一,类似山下的除夕。
卯日前一是寅日,寅属虎,虎克猪,所以卯日是苗人杀猪的好日子。
苗族很重视舅舅,所谓“娘亲舅大”。过年时,主刀杀猪的最好是舅舅,家里煮“庖汤”的最好也是舅舅。
这大舅舅一起上山,也明了妮妈妈娘家对阿音这家的重视。
音爸爸今一早就下山了,也是因为他是山下何苗他舅,因此也赶去杀猪了。得中午才能赶回来。
当然了,家里杀的猪,必须要将带尾巴的猪后腿给舅舅,让他带回家去。若是没有将带尾巴的猪后腿送给舅舅,那就是脏了班子,丢了面子。
所以,当苗家人过年要杀几头猪时,不要以为就是家里的猪肉不够吃,而是家里的带尾巴的猪腿不够分,他们必须要保证该拿到猪腿的舅舅,都拿到猪腿。
这是礼节,是来客身份的象征。
也就是,今阿音家得杀两头猪,这活还真不轻省。
最后就是苗家过年杀猪,有一个有趣的习俗:一是非常欢迎客人动手帮着抓猪,参与杀猪的过程,好象做游戏一样,而客人动手参与抓猪、杀猪则是给主人很大的面子;二是最后动屠刀的人一定不是本家,最有面子的便是舅舅动刀。
李君阁道:“那家里不是每年都要杀两头猪?两头猪养一年也够辛苦的。”
育爷爷道:“哪能啊,以前家里穷,阿音她大舅舅寅日这只会上来一个,今年还是我逼着他们一块儿来的。”
完拍拍李君阁的肩膀:“都是托了你的福啊!”
李君阁赶紧谦虚:“哎哟育爷爷你可别再提这茬了,别我还没有阿音出力多,就算有,那也是应该的,你再这么我可真要脸红给你看了!”
育爷爷哈哈大笑:“好好,不提了不提了,中午陪我好好喝几杯就行!”
李君阁笑道:“这个没有问题,到时候我们好好喝一台。”
这是阿音也起来了,招呼爷俩进屋吃早饭。
吃过早饭,育爷爷又带着李君阁去楼下看猪。
两头大黑猪肚子都快碰到地了,在那里哼哼唧唧,每头都有两百多斤。
李君阁看得有点麻爪,这两头大憨货,四个人绝对拿不下来!
这时大舅舅到了,两人来得挺早,身上还挂着电筒,脚边放着一背篓的礼物,看样子也是半夜就动身了。
大舅舅住在山下八沟乡,习惯了用汉家姓名,姓熊。
阿音看到两人就很开心:“大舅,舅,你们来这么早啊?!”
大舅舅很喜欢阿音,围着阿音前后看,大舅道:“看来李家沟也养人嘛,阿音没见瘦!”
舅道:“嗯,比学校那会好像还胖了一点。”
阿音跺着脚道:“舅!”
舅挠着头道:“哈哈,现在的丫头们都咋回事?她们胖一点都得罪人!”
阿音将李君阁拉过来介绍道:“这是山下李家沟的娃子,叫二皮,今年在我们家过年。”
大舅哈哈大笑:“早听你爷爷提过了,夸得跟朵花似的,是个好伙子!”
李君阁也厚着脸皮喊大舅舅,道:“今我就给两位舅舅打打下手了,不过就我们加上老爷子四个人怕是降不住哟!”
这时就听到有人大笑:“不怕不怕,我们来帮忙来了。”
李君阁一抬头,正是阿冲叔,后面还跟着阿铜。
李君阁大喜:“阿冲叔,你自家不用杀猪吗?”
阿冲叔笑道:“木匠靠手艺吃饭的,家里头没有猪,每年这个时候就是哪家需要人手就下把子力气趁顿汤喝!”
育爷爷笑道:“别听他胡,他可是杀猪的行家。”
阿冲叔连连摆手,道:“老叔你抬举了,今有大舅哥在,轮不到我,我就是专门来喝汤的。”
干就干,几人合力又是推又是拉,好不容易将一头大黑猪从猪圈里拖将出来。
大黑猪似乎知道大祸临头了,在那里死命挣扎,发出凄厉的叫声。
阿音听不得这个声音,跑到厨房看奶奶跟妈妈烧水去了。
将猪弄上敞坝,几人再合力将大黑猪推倒,李君阁揪着耳朵控住脑袋,拿一条腿跪在猪身上控住上半身,育爷爷揪着猪尾巴控住下半身,大舅舅绑前腿,阿冲叔阿铜绑后腿。
将捆好的大黑猪上到宽阔的长条凳子上,众人控住猪身,大舅把猪嘴固定好,拿出杀猪刀在油石拖几下,右手握紧尖刀,对准脖颈下的动脉要害就是一下。
这一刀快进快出,只一下猪血喷涌出来,阿冲叔赶紧将凳旁备好的大盆拉过来接住。
猪血接了一盆有多,阿冲叔赞道:“好手艺!红这么多,老叔你们家来年还要兴旺啊!”
杀猪又叫“放红”,猪血又叫“旺子”,都是好采头,杀猪时接到的血越多,预示着家里来年越兴旺。要是杀了血不多,甚至杀到一半猪跑了,那户人家第二年就会过得比较谨慎,比如娃子不准下河,妇人不准与外人拌嘴啥的。
待猪不动了,大家七手八脚解开绳子,阿铜已经将薄膜油纸打开铺地上。
将猪移到油纸上边,育爷爷从屋里拿出一个打气筒,道:“这玩意买来,除了打猪就没打过轮胎!”
李君阁哈哈大笑,道:“也是,现在寨子里还真用不上,不过迟早会有车的,以后游客多了,估摸着林场,苗寨,山塘,悬崖这几个地方,还是要把路修起来才行!”
阿铜一边接过气筒从猪后腿开出的口子往里打气,一边兴奋地道:“那敢情好,到时候我也把车学会,二皮你把车借我开开!哎哟你那车可上不来!”
李君阁笑道:“我那车上不来,电瓶车应该是没问题的,到时候能在寨子几处地方开开电瓶车也是不错的。”
育爷爷笑道:“娃子们就是心大,那种日子可想都不敢想!”
几人笑之间,大肥猪就被打得圆鼓鼓的了。
李君阁进屋里提来一桶开水,试好温度后用水瓢舀水依次淋在猪的毛发上,几人立马用刀刨猪毛。
都是熟手,个个动作都麻利得很,不一会功夫,就将猪毛清理得差不多了。
黑猪变成了白猪。
有些地方如猪头不好处理,那还得淋松香,不过那是待会的事,趁现在还有把子力气赶紧杀第二口是正经。
如法炮制放翻第二口,处理干净后,育爷爷又拖出一张大方案竖起来,几人一起将大猪挂了上去。
接下来就是开膛剖肚取下水分肉了。
大舅将猪肚子剖开,李君阁拖过盆子放到猪下面,这猪下水哗啦哗啦就下来了。
先将脏东西也就是肠,肚取下来,然后将上面的肝,胰取下来丢大筲箕里,胆扔掉。
装肉要用大筲箕,到时候要一条条一块块地摆好。
继续取内脏,接下来轮到取油,取心,肺,腰子。
内脏取完,将猪取下来,案板放平,先将猪头卸掉,丢给阿铜处理,然后将猪沿背脊剖成两扇。
四扇猪肉摆开,大家就都可以上手了。
李君阁只能看着发呆,虽然是农村娃,但是这各个部位怎么解,打就光看热闹了。
育爷爷站在他旁边,拍着他肩膀道:“皮娃,你这么伶俐个人,居然不会解猪?”
李君阁赧然道:“呃,时候光知道看热闹,大了就读书,现在山下都是请杀猪匠,这活真没干过。”
阿铜抱着猪头在那里浇松香,得意地笑道:“哎哟,这下我可把山下娃子比下去了!等我下午就告诉我妈去!昨晚上训了我一晚,尽皮娃怎么怎么厉害,怎么怎么好,恨不得拿我换了似的!”
众人听得哈哈大笑,大舅道:“皮娃来,我边解肉边给你讲,一遍下来就门清了。”
“猪头没啥道的了,跟猪头连接的部分,上面的叫肩颈肉,又叫驼鬃或前排。就是驮鬃毛的部位,也是排骨前面的部位,好记?”
“此肉瘦中夹肥,微带脆性,肉质细嫩。宜采用烧、卤、炒、熘。听打工的回来这部位南方叫梅花肉,不过这名字的来头就有点不明白了,他们用来做一种叉烧肉的东西。”
“与猪头连接的下半部叫槽头肉。在前腿的前部与猪头相连处,因为这地方是宰猪时的刀口,所以污血多,肉色发红,因此又叫血脖,也好记是?”
“这个部位肉质绵老,肥瘦不分。宜做包子、蒸饺、面臊或用于红烧、粉蒸、酥肉等吃食。”
“接下来就是前腿肉。也称夹心肉、挡槽肉。贴着前腿后侧下去就是猪的心脏要害,因此叫夹心,猪站着吃食时正好在食槽外边,因此叫挡槽。”
解前腿花了不少时间,大舅边解边讲。
“此肉半肥半瘦,肉老筋多,吸水性强。一般拿来做馅料和肉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