娶安隅之前,他信心满满。
妄以为可以将这个自幼受尽磨难的女孩子拉出深渊,可后来他才知晓,高估了自己的能力。
若知晓自己做不到,他何苦还害她?
“她从未爱过你。”
“爱过的,”如安隅那般人,若是不爱怎会心甘情愿的备孕?
只是再爱,也抵不过这处处是陷阱的婚姻。
他说的不是爱,而是爱过。
徐绍寒不敢想象他与安隅之间的这场婚姻到后面是否还会有缓转的机会。
在历经此事之后,是否还能继续下去。
这场处处充满算计的婚姻,有多少人愿意承担?
“您想要的都会得到,但请您放我一马,给我的婚姻一条生路,”言罢,徐绍寒转身离开。
徐启政想要的,都会得到。
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这日,徐绍寒离开书房,向外而去时,乍一入眼的是那个站在午夜暮色下抽烟的徐君珩。
前行步伐缓缓停住,背对他抽烟的徐君珩缓缓转身。
兄弟二人四目相对。
先开口的是徐君珩,他视线扫了圈徐绍寒问道:“伤势如何?”
“无碍,”他淡淡回应。
但话语中,带着一股子生疏之感。
有些刻意的疏远之意。
“安隅一事,我很抱歉,”徐君珩伸手点了点烟灰,就这凛冬寒风道歉。
而徐绍寒呢?
未回应。
也就是不接受他的道歉。
冬日的深夜,是极冷的,山林里的寒风刮过来隐有刺骨之寒。
“安鸿一事,是你身旁幕僚团的意思还是内阁成员的意思?”徐绍寒只问了这么一句。
比起歉意,他需要的是一个真相。
如果徐君珩再明知安鸿是安隅兄长的情况下还让人去追杀他,那么此时,徐绍寒觉得他们二人之间的兄弟之情也该再重新衡量了。
霎时,院落里寒风呼啸而过。
听不到任何声响,只有这冬日的风在嗖嗖的刮着。
徐君珩夹在手中的香烟被风刮了大半。
他望着徐绍寒,此时的他,异常平静,没有了刚刚在徐启政跟前的嘶吼咆哮。
可这份平静之下隐藏的是惊涛骇浪,旁人承受不起的阴沉。
“内阁成员,”徐君珩答。
这四个字的魔力在与维护了这段兄弟之情。
徐绍寒闻言,点了点头,无言。
似是只想知晓这是不是徐君珩的意思。
“安隅还好?”徐君珩在问。
“但愿还好,”说到此,他冷嗤了声,这句但愿还好,带着嘲讽之意。
“我先回了,”出来,也只是片刻,尽管此时事务众多,各方都需要压制,但他心里依旧放不下安隅。
“回吧!”徐君珩开口,话语轻飘飘。
徐绍寒跨步离开,行了两步似是想起什么,停下步伐,转身回眸望向徐君珩:“大哥准备什么时候跟何莞订婚?”
这句话,信息量太重。
这条大统之路,不是各方算计不到位,而是徐君珩这个当事人一直在做苦苦挣扎。
他不用力,周边的人却一次又一次的尝尽苦头。
他的大统之路,受尽苦难的却是别人。
徐绍寒起初,是理解他的。
得到过爱情的人自然也希望自己的兄长能拥有幸福。
可此事之后,
他才明白,个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这句话是有道理的。
他问的不是这么一句简简单单的话语,问的而是徐君珩准备什么时候来牺牲自己的幸福成就这条大统之道。
让身旁其余人能得以脱身。
他在挣扎,在纠结,还想在争取。
可他比任何人都知晓,他挣扎的越久便有越多的人身陷囫囵。
这句话,无疑是拿着刀子在扎他的心。
手中香烟被夜风吹弯,他微微动了动指尖,滚烫的烟灰落在手背上,惊的他猛地将烟头弹出去。
“快了,”他答,话语带着一股子难以隐藏的凄凉之意。
另一方,与祁宗从办公楼过来的简兮听闻这话,缓缓垂下头颅,一抹嘲讽的浅笑散开,而后不见。
“那大哥做好准备,眼下父亲受伤,正是可以告休的时候。
凡是都讲究契机,安隅捅的这两刀无疑是直接推动了整件事情的快速发展,她成了拨动棋盘的人。
徐绍寒这夜,坚定了立场。
牺牲徐君珩的婚姻也要护住安隅。
徐绍寒走后,徐君珩站在院落里许久,望着黑暗无际的天边,望着眼前的忽明忽暗的星光。
发出了一声无力,且又悲哀的浅嘲。
他是爱简兮的,只是这爱。
不能由自己做选择。
公寓内,安隅掀开被子赤脚起身,将将打开房门,一猫一狗窜到她脚下仰着头望着她。
她低眸,看了眼眼前的猫狗,面容平静。
“太太,”在厨房的徐黛听闻声响寻了过来,见她赤脚站在门口,拿了双拖鞋过去放在她脚边。
安隅愣了两秒,趿拉上拖鞋,望着徐黛开口问道:“你家先生呢?”
“先生出去了,”徐黛答。
此时,午夜两点,四下具静,连带着马路上的车辆都少了些。
白日的鼎沸在此时都没了声响。
安隅闻言,点了点头,算是知晓:“我手机呢?”
这日的安隅,很安静。
是徐黛从未见过的安静,整个人周身蕴着一股子薄雾,叫人看不清真实面目。
面色与语言都无任何波澜。
这夜,凌晨两点,安隅将电话拨给周让,询问他安鸿联系方式。
那侧,静默。
不敢给。
安隅话语中带着些许无奈之意:“给吧!为了你家先生好。”
为了徐绍寒好。
听闻这话,周让说不出来是何感觉,但最终还是给了。
临了,在临近收电话的时候,他告知安隅:“老板伤的很重。”
安隅有片刻静默,恩了声。
没再言语。
这夜,她没有急着联系安鸿,而是给宋棠与邱赫都去了通短信,告知安好。
仅是一秒之间,安隅电话响起,邱赫电话过来,将将接通,那侧话语隐有急切之意:“出什么事儿了?”
“一些小事,无碍,”她扶着沙发缓缓坐下去,坐在地毯上,抱着自己的膝盖。
隐隐觉得稍有痛感传来,掀开看了眼,大片的擦伤。
人在某些时刻是感受不到痛意的,只有停下来,才能摸到疼痛的边缘。
她伸手,触摸着膝盖上的擦伤,擦了药,但即便如此,也抵不住痛感的来临。
片刻,她抬手,手肘落在膝盖上,修长的指尖缓缓揉进自己发丝间。
一手拿着电话,在凌晨两点的光景中掉下了泪。
“唐思和联系不上,”邱赫在那侧道。
安隅恩了声,强忍着话语中的哽咽。
“我会解决,旁的别插手,守住安和就好。”
“怕是难,”邱赫在那侧,坐在办公椅上,夹着烟,用及其颓丧的话语道出这么一句话。
“什么意思?”
“国家审计署跟财政局的人直接下来了,没有通过第二单位,就在今天下午。”
邱赫突然意识到,事情可能不简单。
绝不是安隅所说的那般简单,安和在两位创始人都凭空消失的情况下被人查了账。
且还是最高单位直接下来,这样的新闻若是放出去了,足够让安和喝一壶了。
一边满城夸赞她是个企业家,一边又有直属单位下来查账。
说出去,何止是笑话那么简单?
安隅静默了。
拿着手机久久未言。
而那侧,邱赫亦是。
这一切都来的太突然,让他丝毫准备都没有。
被杀了个措手不及。
眼下,即便她们行的端做得正,只怕想弄死她的人也是要弄死的。
这夜,凌晨两点的公寓客厅内,安隅脑子里反反复复只有徐启政那句:“你不是满身傲骨吗?没了资本你还怎么傲的起来?”
没了资本她还怎么傲的起来。
安和就是她的傲骨。
可此时-----------。
徐启政要拔了她的傲骨。
无声的泪水总是最痛心的,安隅坐在沙发地毯前,只觉浑身都酸痛,身心俱疲,那种疲倦感好似她奔波了几十年都未曾休息过。
“我来解决,你早些休息。”
言罢,安隅没在给邱赫言语的机会。
伸手将手机放在一旁地毯上,而后只见她抱着膝盖将额头抵在上面,看不清脸面。
一旁站在不远处的徐黛知晓。
她在流泪。
哀泣的感觉令人心头微颤。
这夜,徐绍寒刚走,徐启政就接到了安隅的电话,那侧,光听其神,他便已知其颜。
“阁下是想搞垮安和?”
徐启政此时,正在气头上,前脚与徐绍寒一通争吵将将结束,后脚安隅这个电话就过来了。
他望着眼前杂乱的书房,耳边响起安隅的话语。
及其凉薄回应:“安和与我无冤无仇。”
“那这么说是想搞垮我了,”安隅平静的话语没有多余的情绪。
早已知晓,不过是客套一二罢了。
“你尽管动手,不管我是偷税漏税也好还如何也罢,绝对会将你牵连进去,我不会任你宰割的。”
“隔山打牛听过吗?”徐启政的手段远超过安隅此时见到的,
他想弄死安隅的方式有很多种,直接弄死无疑是最蠢的一种。
以为是最引人注目的一种。
她的这句隔山打牛,范围太过广泛。
广泛到让安隅一时间摸不清他的谋略。
原以为徐绍寒回来就会好很多。
可此时,似乎并不见然。
徐启政这句话无疑是在赤裸裸的告知安隅,因她,所以会牵连身旁人。
她觉得,自己离疯,仅有一步之遥。
安隅甚至在心里默默起了一场歹念,想着,所有人都死了,她就好了。
不会被人逼至绝境,不会忍受这般煎熬。
亦是不会在如此境况下与人斗智斗勇。
可不行。
理想跟现实的差距是,理想你只能想想。
这夜,徐绍寒在外归来时,见安隅双目放空坐在地毯上,身边放着手机,整个人如同一个没有生气的布娃娃。
若非呼吸还在,徐绍寒只怕是会觉得这里坐了个假人。
他轻轻迈步过去,蹲在安隅身旁,宽厚的大掌落在她放在腰腹间的手背上。
“安安、”他轻唤,似是怕吓着人家。
可后者,未回神。
“安安、”他再唤。
依旧未有回应。
许是她太过静默,静默的时间太过漫长,徐绍寒稍有心慌,,伸手将安隅的脸面缓缓移向自己,且低头,碰着她的额头,温厚且布满薄茧的指尖落在她面庞上来来回回,试图以此将这个陷入自己思绪中的人给拉出来。
“在想什么?”他再问,话语较为之前更为高涨了一分。
却握着她掌心的手狠狠用了一分薄力。
此时,她才猛然回神、似是将将看到徐绍寒:“回了?”
“回了,”他点头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