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棍顿时来了精神,“你是说公社书记……”
宋恩礼点点头,“嗯。”
历史上的张老棍会跟女知青结婚会当上红旗公社的书记,她干脆做了这顺水人情,好歹还能让人记着点她的好。
“这事贺书记那会安排,回头你改得改个名字,以后是要当大领导的人了,不能老张老棍张老棍的叫。”
“嫂子说的是。”张老棍激动得找不见北,差点没把马车赶沟里,“要不嫂子你给我起个名儿吧,你看我这一大老粗哪懂这个,不是驴蛋就是狗蛋。”
“我起?”
“嗯呢。”
宋恩礼笑嘻嘻从小挎包里掏出纸笔刷刷写了仨字,“给,这就是你的名字,张东方。”
“东方好啊!张东方,东方红,太阳升……”张老棍哼着歌儿,迎着朝阳嘚嘚赶着马车。
在胖老头的几番打听之下,宋恩礼总算联系上能在县委说得上话的人,巧的是这人见过宋恩礼。
去年严朝宗到江源县考察的时候,他曾看到这女人到会客室来找严朝宗,当时严朝宗直接撂下他们一屋子人跟她走了,连安排的接待午饭都没吃,以年纪来看得是严朝宗啥亲朋好友的闺女,估计还一块儿吃午饭来着,反正后来小田回来就让他们把县医院附近那家国营饭店里的女服务员开了。
朝中有人好办事,这话不管搁啥时候都一样。
看在严朝宗的份儿上,宋恩礼这忙也得帮,更何况她还送了那些礼。
也就那么几天功夫,贺书记的调任书就捣鼓下来了。
而张东方同志呢,因为有着良好的妇女群众基础和结实的后台,在新一任公社书记选举中愣是仅凭一年干部工作经验完美脱颖而出。
“你说这张老棍啊,也不知道走的啥狗屎运,这才一年功夫又是当大队妇女主任又是当公社书记,以前还真没看出来原来还是个能耐人儿。”王秀英放下心结重新振作起来过日子,周娟也敢大声说话了。
在宋恩礼的劝说下,王秀英终于同意把六丫接回家住,这不特意做了桌好菜谢谢人罗立秋这段时间帮着照顾六丫。
王秀英看傻子一样看向八仙桌旁坐着的周娟,“你当然看不出来,要是啥都让你看出来了,这公社书记的位置不得你去坐了?”
“噗嘶噗嘶,她骂你臭狗屎。”宋爷爷鬼鬼祟祟的捅宋恩礼胳膊,朝周娟方向挤眉弄眼。
宋恩礼刚把头扭过去,他已经端起碗给萧建军敬酒,“二哥,来来来,咱哥儿俩走一个,感情深一口闷。”
萧建军老实,二话不说就把酒干了。
晚上喝红的,开饭前宋爷爷特地跟宋恩礼要的,这玩意儿入口比白酒温柔,后劲却一点儿也不含糊,几大碗下去,萧建军便有些招架不住了,整张脸红得像煮熟的虾。
偏酒桌上的人就是这样,喝开了便没了分寸,一碗接一碗下肚。
宋恩礼越看越不对劲,探究的盯着自家爷爷手里那只红酒瓶。
打从开了酒,爷爷一直把这酒瓶摆在自己身边,只给自己倒,萧家父子喝的则是另一瓶,他们四个人才喝两瓶,爷爷一个人一瓶,他有那么好的酒量吗?
注意到孙女投射来的目光,宋爷爷嬉皮笑脸的打哈哈企图蒙混过关,只可惜手没宋恩礼快,他护着酒瓶的时候,宋恩礼已经伸过去把他面前的酒碗端走,低头一嗅,“爷爷你喝这么多的葡萄汁儿不腻吗?”
“成分一样成分一样。”宋爷爷快速把碗抢回去,脸不红心不跳继续端着喝。
“那您干脆直接吃葡萄得了,也是一样的成分。”宋恩礼小声嘀咕,可看看喝得忘乎所以的萧铁柱和萧家兄弟们,她却还是希望爷爷能多喝一点果汁。
“萧和平”死后,萧家一直笼罩在阴霾中,一家子人已经很久没这么热闹的坐一块儿吃过饭,平时不是少她就是少王秀英,听到最多的是唉声叹气,看到最多的是黯然回头抹泪的情形。
哪怕喝着酒的他们还是会因为想起某个人而会不时噙泪,但起码能有个发泄的由头,起码能借着酒意释放下情绪。
她默默的,又从空间拿出两瓶红酒搁到宋爷爷身旁。
“我们家老四啊,打小就是个老实孩子,你别看他不爱说话,其实可会疼人了,以前家里条件不好,他娘心疼老儿子总把好吃的留给他,每次他都分给他仨哥哥……”萧铁柱喝了不少,说起话来有些大舌头,絮絮叨叨的开始讲宋恩礼的事,从出生一直讲到他成家,伤感中满含着对这个儿子的自豪,“亲家爷爷你是不知道,红旗来家里之前,老四根本连酒味儿都没闻过,为了壮胆儿硬学的,后来居然还真跟她结婚了,老四他稀罕红旗啊,我这辈子就没见他像稀罕红旗那样稀罕过一个人……”
哽咽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终于被哭声给完全替代。
萧铁柱趴着炕桌上,看不清他的脸,可不停抖动的肩膀还是让在座的所有人红了眼眶。
这是宋恩礼到萧家这么久以来唯一一次听到萧铁柱说这么多话,像他这种感情内敛的人,今天怕也是到了极限了。
哪怕心里知道萧和平没死,可是看到他这个样子,宋恩礼还是难受得慌,拿走宋爷爷手里的酒瓶子一言不发的给自己倒了一碗。
萧家三兄弟也低头不语,屋里的气氛又变得极度压抑。
“还能不能行了!”王秀英不耐烦的将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拍,“嚎啥!好好吃个饭你嚎个啥玩意儿!日子不过了是吧?老四没了,还有红旗肚子里的娃,留点儿气力好好把这娃拉扯大,别成天要死要活娘们儿唧唧的,听得人头疼。”
她丢下碗筷,直接下炕走了。
强势也有强势的好处,萧家人在王秀英的绝对强权统治下已经夹着尾巴过习惯了,情感上难免也受她调动,被她这么一吼一吓唬一个个竟瞬间止住了眼泪,继续喝酒吃菜。
“婶儿,谢谢你的招待又让你破费了,我吃好了就先回去了,明天早上还有课,我得先回去备课。”李芸还被软禁在老家,眼下大队里就只有罗立秋一个老师,所有功课都她一个人来教,每天忙得连坐下来的时间都没有。
她下桌,宋爷爷立马用手指戳戳萧建军,“外面天这么黑,家里又没个手电,二哥你去送送罗老师吧,万一不小心摔着就麻烦了,明天谁给娃儿们上课呢?”
王秀英会意,“是嘞,大姑娘走夜路多危险,老二这你得送送,立秋这回可是帮了咱家帮了你大忙了,要是没有她,六丫说不定就让娘犯糊涂送走了。”
知道老儿子没死,她现在又有心思惦记起了二儿子的亲事,先前虽然听介意罗立秋被人贩子掳走过的事,但这回六丫的事却让她再次对这姑娘改观。
这姑娘善良,而且的确对她二儿子有意思。
这就够了。
“婶儿,不用的,统共也没几步路,让萧二哥继续喝着吧。”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跟萧建军接触,特地让他送回去,罗立秋想想就觉得尴尬。
“要的要的。”王秀英笑着把萧建军拽下炕,直接推出门,“去,正好出去吹吹风醒醒酒,慢慢走慢慢醒,免得回头再给我鬼哭狼嚎,我这好不容易从医院回来,别回头再让你们给我折腾进去了。”
“哎。”萧建军确实有些喝大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明白王秀英的暗示,走路东倒西歪跟随时要摔似的,罗立秋不放心,跟萧家人打过招呼后小跑着追上去,隔开一个人的距离与他同行,“要不你还是回去吧,真没多少路,没必要让你来回走一趟,等会儿在院门口坐会儿散散酒气再进去,这样婶儿就不会怪你了。”
萧建军别过脸,耷拉着眼睛吃力的看向她。
月光微弱,看得清脸上的表情看不清眼中的深意,暗色中隐约泛着光亮。
罗立秋刚想确认,人已经继续往前走了,她叹了口气,再次跟上去,狭长的小路上,两人的背影越靠越近,朦胧间让人觉得那两只紧挨着的微微晃动的手仿佛下一秒就要紧紧握住彼此。
酒壮怂人胆。
萧建军觉得他爹刚说的就是这么个意思。
换做平时,他连这样靠近她挨着走的勇气都没有,可是今天,他却希望这条路漫长无尽头。
“我到了,那啥李芸不在现在学校里就我一个人住,我就不留你进去喝水了。”学校离得近,几分钟不用的事情恍惚中回过神来,已经到地方了。
罗立秋站在门口,回头看他时欲言又止的抿了抿嘴唇。
萧建军木讷点头。
刚转过身,听见身后一声,“萧二哥。”
那声音,轻柔得仿佛有羽毛在他心头挠。
他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转回去时直接将人搂到怀里,这是他跟陈招娣结婚这么多年从未有过的举动。
“我想跟你过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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