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慧嘉幼承庭训,家传的是中医。
但她后来上大学的时候,选的专业却是中西医结合。
身为中国人,江慧嘉常以中医之博大精深、神秘微妙而自豪,但同时,她也不会因此就轻视西医。取长补短,博采众家之长,才能在这一条医学的道路上走得更远。
江慧嘉从小就对医学感兴趣,她既有天赋,又肯下苦功。后来她身上的怪病爆发,致使她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全身气血逆行一回,其中痛楚且不说,更可怕的是,这怪病每发作一次,她的身体脏腑就要跟着衰竭几分。这样可怕的病症,偏偏东西内外都无记载,江慧嘉满地球求医,都未能治愈自己。她却并没有因此而颓废,反而更加努力奋进,钻研医术。
求人不如求己,既然无人能解救她的痛苦,她唯有自救。
然而可惜的是,即便是这样努力了,她也依旧没能救得了自己。
虽然没能救得了自己,可在这个过程中,她却经历过、面对过、治愈过患者无数。
从前世到今生,这又何尝不是一笔宝贵财富?使得她中西医皆通,内外科兼修。
她拈针在手,并不敢使出全部本事。
但实际上,缝合这样的创口也不可能真的就跟缝衣服那样简单。真要有那样简单,还要外科医生做什么?都让裁缝上就好了。
这里的环境也不好,外科缝合用的针线用烈酒浸泡也不是什么好的选择,正确的做法应该是蒸汽消毒才是。如果时间来得及,最好用穿心莲煮一煮。不过如今情况紧急,此时也不好挑剔。更何况,即便江慧嘉有心挑剔,她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说出更出格的话来。
她取了张大夫药箱里的干布巾探至伤者创口处,先将创面上不断涌出的血液吸取了一番。如果在缝合之前不能将这些血液都吸取干净,等她缝合伤口以后,这些血液留在伤者腹腔内,就会造成更加严重的症候。江慧嘉既然出手,自然会尽量避免这种事情的发生。
创面上的出血速度还是很快,江慧嘉这边才刚吸干一轮,腹壁上的好几个出血点就又泛起了红来。
江慧嘉仔细观察这几个出血点,心里稍稍松一口气。并没有伤到主副动脉,腹壁上的出血点都只是一些不太重要的小动脉、小静脉。这可以给她免去很多麻烦,否则若是伤到重要动脉,她还需要先为伤者缝合血管。
缝合血管对她而言不算难事,难的是她要怎么跟人解释,她居然不但会像“缝衣服”一样缝合人体创口,还能缝合血管?
江慧嘉又从张大夫药箱里寻出一把小镊子,她看准一个出血点,立时用镊子将这根小血管夹住,另一只手就非常灵活地用丝线在上头打了一个结。
围观众人:“……”
好像有哪里不对?
杨公也目露出诧异来,这样血淋淋的场景,这个小娘子是怎么做到这样面不改色,眼明手快的?
最先忍不住出声的是名叫思源的小学徒,他蹲在一边看着,忍不住就问:“这是做的什么?为何要如此?”
江慧嘉“啊”了一声,头也不抬,用理所当然又仿佛带了不解的声音反问:“这里不是总在出血吗?扎起来不对?”
接着她又喃喃道:“我家口袋若是有小孔漏水,来不及打补丁时,就用丝线先扎起来呢。”
这些出血点如果不扎住,就算她将伤口表面缝合住了,里头还是会出血,到时候情况只会更糟糕。
说话间,江慧嘉又找到几个出血点,然后快速用丝线扎住了。
她手上的动作可真是快极了,那十根纤纤玉指,拈针引线,又飞速打结,真如闺阁弱女,临窗绣花般,每一个手指的动作都使人深觉灵巧悦目。
然而她不是在绣花!
她是在替人缝合伤口,血淋淋的伤口!
杨公先前是一时冲动才拉了江慧嘉过来,这时候看着江慧嘉动作,他自己反倒当先生起了目不忍睹的感觉。更有许多人纷纷转过视线去,不敢再仔细盯着江慧嘉的动作看。
此前这伤者身上血淋淋的,因为大堂里头人多,大家一起凑热闹来围观,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可怕。然而此刻虽然依旧人多,可却偏偏有这样一个人,当着众人的面翻开了这深得可怕的伤口,还若无其事地拿了针线在这伤口处动来动去。更可怕的是这动针之人还是一个形象娇美的年轻女子,如此反差,更叫人无端端心生寒意。
江慧嘉浑若不觉四周众人的变化,她一番动作,已经将所有出血点都直接扎住了。今后这些丝线就会留在伤者体内,他腹壁上这些出血的小血管也将会因为结扎而失去原有的作用。但这些都只是小节,并无太大关碍,接下来的缝合更重要。
这人腹部的伤口不但长,而且深,深到甚至叫人透过伤口能看到他腹腔内蠕动的肠道!
江慧嘉要为他进行三层缝合,先缝腹膜,再缝筋膜,最后再缝合表层皮肤。
又是名叫思源的小学徒忍不住问:“小娘子,你这一层一层地缝又是何意?”
江慧嘉就道:“这不是有许多层么?我家缝夹袄都是一层一层缝的呀!要不然衣裳里子跟面子就不会相衬呢。”语气中带着“你好奇怪,这都要问”的意思,一下子都叫小学徒觉得这其实是自己在少见多怪了。
其余还有胆子继续围观的众人:“……”
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到底哪里不对?
江慧嘉虽然只露出了两三层功力,但最后还是将这创口缝合得很好。等到伤口彻底缝好后,其余人等就只看到伤者白花花的肚皮上一道闭合的蜈蚣线,那针脚又整齐又疏密有致。光只从这外头看来,谁也料想不到这一道细线下头原本是怎样恐怖的一番景象。
最重要的是,经这一缝合,伤口的大出血竟当真止住了!
这位小娘子的女红功底果然了得!
江慧嘉:“……”我会告诉你们,我压根不会女红吗?
当然,这血肯定是要止住的。江慧嘉都将所有的出血口结扎了,再不止血才怪呢。
她打了最后一个手术结,将线剪断,正要净手起身,却忽觉眉心一阵胀痛。
不好!
江慧嘉心下骤然一沉,身子就晃了晃,旁边的小学徒思源忙就伸手扶了她一下。
“喂!你……”思源关切又担忧地看着她。
江慧嘉心中微微有些沉重,面上却不能显露,只缓声道:“无事。”到底扶着小学徒的手站起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