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奴被说得脸上一红,不自禁地低下头去。
范大成环视了一周,感慨地说道:“这么冷的冬天,如此简陋的地方,就算冻死个三五千人也是正常的。”
欧阳澈和张孝纯同时点头,天赐城的冬天实在是太冷了,一场寒潮怕是就要死个千八百人。漫长的冬季若只冻死三五千人的话,田十一便可说是功不可没了。
“马奴没有说错。”一个女子声音突然说道:“天赐城至今,从未有一人冻饿而死,以后也不会有。”
听了这话,三位大宋朝的使臣不悦地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一个妇人也敢在这里胡言,真当他们这些朝廷命官是好骗的吗?
当看清来人那一刻,三名使臣同时收敛了一下心态,随即极有礼数的与那妇人见了礼。因为说话的妇人是大名鼎鼎的易安居士,名满整个大宋朝的李清照。
易安居士虽是女流,诗词却是极好的,在文坛地位很高,三人必须要讲足礼数。只不过刚刚李清照说,天赐城至今从未有一人冻饿而死,这事就太扯淡了,何况她还说以后也不会有。从这两句话中便看得出,易安居士在逞强,为了天赐盟的脸面胡说罢了。
易安居士的脸面必须要给,所以欧阳澈和张孝纯与李清照见礼后,便再不提及冻死人这件事。只不过范大成却是天底下最大的那个杠精,天生的死心眼儿、认死理儿,凡事都要说个明白的主儿,又怎么可能放过李清照刚刚的“胡言”呢。
“易安居士还请自重。”范大成一边给李清照施礼一边说道。
对一名妇人说自重,这话实在不太合适,范大成也立即意识到自己用词不当。可天生杠精转世的他最是认死理儿,冻死人这事却是必须说明白的。
听到“请自重”这话,李清照清冷的眉毛立即一侧挑起,冷冷望着范大成说道:“还请范中丞把话讲清楚。”
欧阳澈和张孝纯暗暗叫苦,觉得实在不该带着个成精的杠头一起来天赐盟。
大宋朝的御史中丞范大人听了这话,立即一挺胸膛说道:“大宋朝北地的下等县,整个冬日尚且要冻毙百姓数百不等,若是上等县,因严寒而死者几近千余。大宋朝那等繁华之地尚且如此,这天赐城如此简陋,冬季漫长无比,酷寒滴水成冰,又怎么可能冻不死人?莫非,这天赐城中都是些木头人不成?”
范大成这话说得很不客气,骂人家天赐盟的人是木头人也有些不讲礼数。但在欧阳澈和张孝纯看来,杠精这话得罪人是真的,有道理也是真的,所以不由自主跟着点起头来。
李清照张了三次嘴都没能说出话来,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田十一的那句话。
“对牛弹琴不是牛的错,而是人的错。因为牛不知自己听不懂,但人总该知道牛是听不懂的。”
刚刚对牛弹完琴的李清照觉得自己不能再“弹”了,因为再讲下去,自己就是“乱弹琴”的蠢人了。
只是李清照张嘴却没说出话来的表情,却让三位使臣大人,自以为说中了易安居士的痛处,同时也认定了天赐城一定冻死了许多人,只不过碍于盟主田十一的面子在隐瞒而已。
看到三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李清照心中憋屈加羞怒。这些大宋朝的士大宋果然都是自以为是的蠢货,自己还浪费时间和精力与他们讲什么。
“哼!师心自用。”李清照甩着袖子扔了句成语,转身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如今的天赐城除了清雪之外,便只有她才是最忙的,因为思想教育不仅不能停,而且更应该趁着大家都有时间,好好来一次思想上的大洗礼。
李清照走了,只留下自以为抓住了天赐城隐秘的三位大宋使臣。只不过那句“师心自用”又是什么意思?
师心自用的意思就是自以为是,可他们三个没有自以为是啊,这易安居士莫非是因为恼羞成怒才这般说的吗?
说一千道一万,三位使臣大人坚信,自己是对的。在没有实实在在证据摆在他们面前的时候,没有任何人能改变他们的看法。可问题是这事没法证明,想要证明死了人很容易,抬出尸首来就可以了。若是想要证明没死人,又能抬出什么来呢?
给他们看户籍,他们会认为户籍是假的。找百姓去谈话,他们会认为是安排好的。认知的局限是很难被打破的,拿刀架在他们脖子上都没用,也只有让他们走入天赐城去看到、听到、感受到,才有可能改变他们固有的认知。
马奴此时却是既开眼界又生气。开眼界是因为范大成刚刚的那番话,传说中天国一般繁华的大宋朝,冬天竟是要冻死那么多的人吗?比俺们奚人部族冻死的还多啊。生气是因为马奴相信李清照的话,而眼前这三位使臣大人,却明显不信。
使臣大人们决定去见盟主田十一,马奴觉得自己人微言轻不好插话,一行人便这样安安静静地向盟主府走去。
宣传队的文艺兵正在为清雪的军民鼓劲,敲锣打鼓好像谁家娶新娘子一样。
三位使臣看了暗暗摇头,连冻死了人这种小事都不敢承认,却搞这些个没用的事情,看来天赐盟也不是传说中那般好嘛。
马奴对三位使臣不相信天赐城没冻死人一事有些不满,加之将三人送到盟主府前就算完成了差事,远远看到盟主府便向三人告辞了,任三人自行去见盟主。
这样做挺不礼貌,但三位大宋使臣考虑到对方是个奚人,本就不知什么是礼数,也就没和马奴计较。
天赐城的盟主府实在寒酸,不过是一间稍微大一点的半地下房子而已。
田十一住得如此简陋到不是没钱或者缺少人力和物力,完全是因为房子太大不利于保温。十一哥向来是实用派,把房子盖成大庆殿那么大,屋子里却冷得直掉渣,那还住个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