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贼人果然伤势严重,田十一又犯起愁来。
按现代人的思维,遇到伤者自然是要救助的。可这里却是宋朝,若是救了对方却被一拳打死,还真没地方喊冤去,他可不想做东郭先生。更何况,谁知道这贼人是不是杀人不眨眼。
那贼人见田十一沉思,连忙说道:“这位小哥儿若是助我疗伤,来日定当奉上十锭赤金。”
按此时中原的风俗,小哥儿只是一种称呼,大抵相当于现在的帅哥和美女。
黑毛贼人见十一不为所动,继续道:“若是救了我,方家便承你一份恩情。”
田十一猛地抬头,瞪着贼人问道:“你是方腊的人?”
壮汉心中一喜,就想承认下来,但一看田十一的眼睛心中便是一颤。那双眼睛平静地盯着他,似是能看透人的心肺一般,全然不像十五六岁少年人该有的眼神。
这贼人本就嘴笨,心中惊惧之下忍不住结巴起来。
“当……当然……早……早晚会是……”
十一心里偷笑,心说居然还是个实诚人。
在田十一咄咄逼人的追问下,黑毛贼人老实交待。
没想到贼人刚刚说出自己的名字,田十一却高声惊呼起来:“牛皋?你是牛皋?”
黑毛牛皋惊奇地问道:“小哥儿认得我?”
田十一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掩饰道:“怎么会取这么奇怪的名字。”
虽然脸上的表情演绎得十分到位,十一的心里却翻江倒海一般。
不论是影视剧作还是漫画小说,岳飞从来都是伟光正的代表人物,而这牛皋,就是岳飞麾下的一员猛将。没成想,竟然会在这里遇到活的。
“该不会是重名吧?”田十一不无担心的想到。
牛皋虽有些奇怪这小哥儿过激的表现,但田十一此时的表情太过平静,何况牛老兄本就是个粗枝大叶的人,到也没有多想,只是继续交代起自己的“故事”来。
据牛皋说,他家里人口太多,因为花石纲闹得厉害,一家人实在是活不下去了,他这才孤身一人来到杭州府,想要投到方腊手下赚些银钱养家胡口。没想到,他的外貌太有特点,一进城就被府衙的差役认定为贼,而且身上还带了违禁的兵刃。牛皋本就不善言辞,争执几句便动了手,打伤了几名捕快,这才引出捕头修化真。
牛皋力大无穷,武功走的是一力降十会的路子,偏偏那修化真的武功却是以轻巧闻名,正合了一巧破千斤这句话。
一番打斗,牛皋受了伤。好在杭州百姓喜欢看热闹,他一头扎进人堆里逃了出来,趁机爬到冰果铺子的房梁上。随后的倾盆大雨掩盖了牛皋的痕迹,这才逃得一条性命。
田十一冷眼看着牛皋,问道:“你说你家里人都快吃不上饭了?”
牛皋连忙点头。
“吃不上饭你还会有一锭金子?”田十一冷声问道。
牛皋的汗“唰”的一下冒了出来,他没想到这看起来仅有十五六岁的小子,竟然如此精明。
吭哧瘪肚了半天,牛皋这才承认,他的身上确实是分文皆无,而他的身世还有家里的情况不便相告,但来杭州的目的还有受伤的经过,却是真的。
田十一想了想,觉得还是应该救下这牛皋。他可不希望后世的故事里,少了这么牛叉的一个人物。更何况,救活牛皋,他一定会去找捕头修化真寻仇,也算是间接帮后院那些坛坛罐罐出了口恶气。
至于别的,十一没有多想。牛皋不过是个活着的历史人物罢了,连晋王田虎都是自己名义上的贼老爹,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那些有名字的,将来说不定会遇到多少个呢。
雨水渐歇,田十一连拖带扛将牛皋弄到空着的卧房里,取了些刘氏白日里买的白盐,用盐水清洗伤口,敷上牛皋自己带来的金疮药,又用煮过的麻布包扎好,最后制了些冰镇在伤口上。
看到那一大块冰,牛皋惊骇得差点把眼角瞪裂开。在他看来,六月里能见到冰,这比老黄狗开口说人话更加不可思议。
“伤口要保持干净,金疮药要按时换,包扎伤口的麻布必须用开水煮过才能用,不要让脏水碰到伤口……”
田十一絮絮叨叨地说着,完全无视牛皋那震惊的眼神。
处理好伤口,十一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将那短柄铁锤拖到卧房。从后院找了几块备用的青砖换上碎掉那几块,又仔细冲洗了所有可能染上血迹的地方。随后,又给牛皋做了些吃的东西,田十一这才长出口气,坐在地上看着这位未来的抗金英雄。
牛皋此时已收敛心神,诚挚对十一拱手道:小哥的恩情牛皋没齿难忘,来日若有用到我牛皋的地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田十一摆手道:“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你的命了,明早你若是没死就自己走吧,若是死了,我就要报官换赏钱了。”
说罢,十一起身,却又补充道:“不要投靠方腊了,那本就不是你该走的路。”
看着装了铜钱离开铺子的田十一,牛皋满脑子不解。“投靠方腊不是自己该走的路,那自己的路又在哪呢?寨子里那些饿着肚子的乡亲们,他们的活路又在哪呢?”
……
乌云化雨,月朗星稀,方百花乘了马车来到刘氏冰果铺子门外。
她本打算直接回家的,却又实在放心不下铺子,担心十一郎粗心,没有将铜钱带回家里。
只是看了一眼打烊的铺子,百花的双眼却立了起来。
门板的角落里溅了几点血迹,若不细看极难发现。但方百花自幼习武,而且向来以心细着称,修化真忽略掉的细节,却全盘落入她的眼中。
在街口下了马车,百花绕到铺子后门,轻手轻脚进了后院。
后院有些杂乱,卧房里传出压抑的喘息声音。不是田十一,更不可能是刘氏。
百花的心险些撑破胸膛跳出来。不知为什么,她脑海里首先跃出的是十一郎,而不是乳娘。
方百花柳眉倒立,也不知从哪里“唰”地抽出柄短剑来。
“碰”的一声,门被从里面撞开,牛皋拖着短柄重锤喘息着立在门内。大丈夫只可站着死,岂可跪着生。既然杭州城里没有朋友,来的便只能是敌人。
百花明显呆滞了一下,胡子如此浓密的人还真是不多见。她没有立即动手,只是冷冷注视着牛皋,她急于知道乳娘和十一郎是否安好。
牛皋单手擒着短柄重锤,伤口已经崩裂,血从麻布上渗了出来。他本已做好拼死一搏的打算,只是看到方百花那一刻却愣住了。
“五……五娘子……”
牛皋不由自主地叫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