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近几年来,朝廷对道路修建,极为重视,作为京畿地区,从各个乡村以及洛阳城之间的官道,自然是整个大汉首屈一指的便捷。
因此,即便是那速度并不算快的驴车,日过正中时,铁头等人,便也顺利来到了洛阳东门口。
抬头看着高耸而宏伟的城门,铁头忽然眉头一紧,停下脚步。
名为苗娟的少女,从驴车上走了下来,看着铁头。
“铁头哥,你怎么啦?”
那妇女冷笑道:“还能怎的?这个乡巴佬,定是被洛阳城给吓着了,没见识……”
苗娟努着嘴反驳道:“才不会呢。铁头哥哥是朝廷军士,以前肯定是驻守过洛阳城的。”
这时,铁头也说道:“我觉得这里……很熟悉……好像……好像在里面生活过一样。”
苗娟咧嘴一笑:“娘,我说对了呢。”
妇女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随后嗤笑道:“你倒是会顺着杆子往上爬。你当自己是谁,还住在洛阳城里?那你倒是说说,你家在哪儿?带我们去参观参观?”
一旁的丈夫插嘴道:“好了,你何必处处针对铁头呢?他当初所穿的甲胄虽然已经破烂不堪,可也能看出不凡,想来不是寻常小卒,或许真的住在城中,也未可知。此次进城,兴许便能让他想起些什么,到时候回了家,自可拿出补偿来。”
丈夫显然很了解自己妻子的秉性,就这一句话,就让妻子刻薄的态度稍稍缓解了几分。
她斜了铁头一眼:“哼哼,但愿你真的能想起来,不然我家可没办法一直养下去。”
“娘,你怎么……”苗娟有些不乐意了,可话没说完,就被自己母亲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
一行人走向城门,缴纳了三个钱的入城税后,便一路往南城中的集市赶去。
“哟,老苗,可有些日子没见你了。”
刚到集市上,便有一个四十多岁模样的男子主动打起了招呼。
苗娟的父亲也笑脸相迎:“刘哥,多日不见了。生意如何?”
被称为刘哥的男子摆了摆手:“嗨,前几日那杀千刀的曹贼连日厮杀,害得城里也是人心惶惶,更因虎牢关和函谷关被围,使得往来商旅也少了许多,生意自是一落千丈。不过如今总算是雨过天晴了。”
“呵呵,是啊,忙完这几天,便要准备秋收了,想来今年是个好年景。”
“这几年年年风调雨顺,咱们老百姓可有好日子过了。诶,这小伙子以前没见过啊,你家妮子招女婿了?”
刘哥看见了铁头,见他身形挺拔,一表人才,再看苗娟望向他的眼神,分明是一副含春模样,因此自然而然地便这般猜想起来。
此话一出,苗娟的母亲脸色顿时一黑,苗娟却是羞涩地低下了头。
“哈哈,现在还不是,以后嘛,没准。”苗父显得心情极好,还开了一句玩笑。
两人聊了几句,苗家一行人便一路向前,很快便来到了一处空着的摊位前,将所有东西一一摆放整齐。
这个摊位,是他和另外一个小商贩合伙租下的,逢单日是那人来摆摊,逢双日便是苗家来摆,只是因为战事困扰,所以才浪费几天没来。
从周围其他摊主,还有来往的客人对苗家的态度来看,便能得知这一家人,至少在城中摆摊时,人缘还是不错,东西也颇受欢迎,所有货物,不出两个时辰,便销售一空。
苗母一边收拾着摊位,一边对铁头说道:“怎么样?有没有想起自己家在哪儿啊?老娘可还等着你回家拿钱来呢,你堂堂七尺男儿,可不能赖账啊。”
“娘……您别催嘛……”
“你给老娘闭嘴,吃里扒外的东西,我怎么生了你这个赔钱货。”
苗母横眉怒对,让苗娟本能地迅速闭上嘴巴。纵然她对铁头哥十分仰慕,可终究认识不过半个月而已,如何能敌得过十多年来形成的对自己强势母亲的敬畏?
她只能站在铁头的旁边,偷偷揪着他的衣角,想在精神上给自己的铁头哥哥一点支持。
铁头看了看四周,说道:“好像……我好像有点印象了……我家应该在……”
他直接快步跑出了这片集市,苗母大惊,立刻丢掉了手中正在收拾的东西,追了过去。
“哎呀,小东西想赖账,你们还不快追……”
其他几人虽然不觉得铁头是要跑,可是出于关心,还是一起追了过去。
一路上,铁头的神色,变得愈发凝重,很快的,双眼也渐渐有些泛红起来。
“这里……我认识这里,还有那里,我好像在那里,跟什么人一起逛过……”
他每看到一处熟悉的地方,脑海中便会涌现出一些零零碎碎的记忆,这让他觉得头疼脑涨,却也是无比的激动。
三水村中,关平挨家挨户,将那店小二所提到的人家,还有酒肆,都拜访了一遍,每次来到一户人家门口时,他都满怀期待,可是很快便再次迎来了失望。
最后,他们走到了苗家的院门口。
“将军,这是最后一户人家了。那店小二说,半个月前,这户人家从河里救起了一个貌似是士兵的人,那人甲胄破烂,浑身浴血,骨头都断了好几根,还是专门去城里请了医师,疗养了大约十天左右,才能勉强下地。不过那人体格据说不错,下地之后,不出三五日,便行动如常,还能干活了。”
关平微微颔首:“但愿这回是真的吧。”
他亲自走上前去,郑重其事地拍打着院门。
“敢问可有人在家?”
敲了半晌,却没人回应,关平不由得心中焦急,拍打的速度也加快起来。
“有人在家否?有人么?”
奈何他敲打半天,还是没有人回应,旁边的士兵见状,劝道:“将军,看来这家人是出门了。咱们不如先去客栈休息,等日落时分,他们也该回来了。”
关平点了点头,却似乎想起什么,又摇了摇头。
“罢了,走吧。按照店家所说,此人五六天以前,便已经能够下地行走,如今伤势也恢复了七八成,若他果是殿下,岂有不回宫之理?纵然自己有些不便,也该表明身份才是。”
那士兵一听,也觉得有理:“好像也是。将军先前刻意先去拜访那几个还重伤卧床,甚至昏迷不醒的人,想来也是出于此理。”
关平叹息一声:“天不佑我,天不佑我啊……”
他仰天闭目,神色哀伤不已。
片刻之后,他摆了摆手:“走吧,去下一个村落。”
一行人跨上战马,便朝村口走去。
就在他们刚刚走回到那客栈门口时,一队商旅打扮的人,赶着马车和驴车,从外面回到客栈。
关平只瞥了他们一眼,并没有当回事,然而,其中两个人的对话,却很快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自从曹贼被陛下击败之后,咱们的生意可是越来越兴旺了,看来当初选择倾尽家产,来到洛阳经商,实在是个明知之选。”
“那是自然。不过前几天收的那件破烂铠甲,实在是亏大了。但是我就说,已经破成这般模样,简直就是废铜烂铁,如何能够脱手?你却非要收下,现在砸手里了吧?”
一个男子似乎带着一些埋怨的口气。
另一人却是无所谓:“诶,你是不懂这冶铁之术,我一眼便看出这铠甲所用的金铁,绝非泛泛,只是寻常铁匠无力铸造,若能找到合适的匠人,好生打造一番,嘿嘿,到时候莫说区区两千钱了,便是二十万钱,也是买不来这样的宝物。”
“二十万?嘶……你莫要骗我。”
“嗨,兄弟说的哪里话?我岂会唬你?我敢笃定,这件甲胄的主人,在军中身份绝非寻常小卒,甚至不该是小将官,不说大有来头,至少也是颇有身份。若不是机缘巧合,岂能有你我遇到这等好事?”
关平一听,立刻勒停了战马:“二位且慢,在下有事相问。”
两个商人扭头看去,一见关平这等气势,还有胯下那威武的战马,心中不由一凛,赶忙行礼。
“这位兄台,不知有何见教?”
关平抱拳回礼:“见教不敢当,在下方才偶然听到二位,提及一件甲胄。在下颇有兴趣,若真是宝物,在下可以出重金买下,不知可否让我一观?”
两人闻言,面面相觑,随后其中一人说道:“这是自然,我等是行脚商人,遇到客官岂有拒之门外之理?只是这甲胄如今尚未修复,客官还需小心鉴赏才是。”
说罢,他亲自到一架马车上,打开了一个木制的小箱子,双手从里面碰出了一个布包,再小心翼翼将其打开。
只见一件通体乌黑,隐隐有些发亮,却已经残破不堪,几乎看不出其本来面目的东西,出现在了关平的面前。
“将军,此物如此破损,不知是军中哪位将领遗失?单看此甲胄之像,想来这位将军已然重伤不治了吧?”
关平却仿佛没有听到他说的话,他双目圆睁,盯着那件甲胄,嘴唇颤抖,眼含热泪,慢慢踱步上前。
“是他……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