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韵的哭泣声哽咽声,如同晴天霹雳般,打得莫颜措手不及呆若木鸡。
屋外廊下站着的怀夙也听到了动静,目光却直直的看着院子里向她张望过来的怀月和怀柔。
怀柔刚从茶水房出来,本想去跟怀柔说什么,听到屋里响动,吓得看了过来,怀月拦着她的手臂,生怕她说出话来,其实没有怀月拦她,怀柔也是不敢动。
她们看到怀夙平静无波的冲她们俩摇头,怀月拍拍怀柔的手,“你乖乖去茶水房吧,没事别出来了,里面烧茶泡水的丫头婆子也都看好了,别让她们出来,我去门口了。”
怀月怀柔两人转身走了,怀夙在衣袖里握得紧紧的双手才放松下来,她没看到掌心被指甲铬出的深深的印子,松开手掌活动一下关节,才缓和掌心的生疼。
“你确定?”好半晌,莫颜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回答她的是夏韵泪流满面的点头。
“我回来的路上就吃什么吐什么,怎么都不舒服,可是那时候我怕见生人,也怕见到男人,见我除了吐,并没有生别的病,就一直没有大夫给我把脉过。回家了,我自己也不知道,每天很困也提不起劲,平妈妈以为我还是不爱见生人……我小日子本来就不准的,没有人起疑,可是……可是……”
夏韵的手落在腹部上,她比在府城时又瘦了,衣裳宽松一点都看不出来,可是她此时手掌一上一下贴在腹部周围,莫颜就看出不对来,夏韵的小腹已经微微隆起了……
“你真的确定?”莫颜声音里带着惊恐,她心里还是难以置信。
夏韵又要哭出来了,“它都在动了,我都感觉到它在肚子里动,你说……我也不想确定啊,可是我不得不确定啊……”
莫颜好似从不透气的水里出来,整个人都喘不过气来,那是端午之前的事,现在再有半个月就中秋了,她在心里一算,那差不多在四个月,四个月多一点了,她跟梦游似的盯着夏韵的肚子,“怎么办?现在怎么办……”
“莫颜,你陪我,你去陪我吧。”夏韵半趴在桌子上抓住莫颜的手,好似抓的是救命的浮木,“我想好了,我们住到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去,我去喝落胎的药,我不要生下它……我死都不要生下它……”
“那样的药……那样都是虎狼之药,哪里能随便乱吃啊,再说,你现在月份都不小了……你家里又怎么瞒得过去?你家里怎么会放你出来住呢?夏韵,还是身子重要,要不然,要不然你跟你三哥说,跟你父亲说,他们反正都知道,找个可靠的大夫给你想想怎么办……”莫颜头脑里一片混乱,只觉得夏韵说的法子是各种漏洞。
“我就是不能让他们知道啊!”夏韵就差歇斯底里的喊出来了,“莫颜,我这样就只能骗骗外面的人了,不!我连外面的人都骗不了。我三哥回来之后跟我父亲吵翻了天,我父亲都打算等我一回襄京就把我远远嫁掉,那能嫁什么样的人啊……我三哥不让我父亲动我,不然他就跟我父亲断绝父子关系,他出门办差还没回来,还没跟父亲和好呢……我还怎么能让他们知道这事儿啊?”
“我父亲要是知道了,我怕是连嫁人都是不能的,他要么送我去家庙,要么就把我关庄子上关一生……我怎么样我无所谓,我这辈子都已经毁了,可是我三哥绝不会罢休的,他若为了我跟父亲闹起来……我们家叔叔婶婶都不是善茬,他们怕是巴不得我们这一支一个出息子弟都没有……我毁了就毁了,我都这样儿了……可我不能毁了我三哥……”
夏韵低头盯着自己的肚子看,好似能看到里面的小怪物一样,“这段日子我都要疯了,它就像一个噩梦一样在我肚子里一天天长大,我觉得它恶心,觉得它脏,我时时刻刻巴不得他能毁灭,可是我又怕他出事……我好怕万一在侯府保不住它,会被所有人知道这个丑陋的秘密……”
莫颜觉得脸上凉凉的,抬手一摸,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脸上已经满是泪水。她以为她在府城时已经帮夏韵驱赶了她心里的魔鬼,可是原来,真正的魔鬼在这里等着夏韵。
她看不见,可是她觉得仿佛能看见那个魔鬼在那里狰狞的笑,张狂的张牙舞爪,而她们两个只能束手无策的哭。
“那我们去哪里?你连平妈妈也没说么?那样的药要怎么能买到可靠一点的,万一……万一吃出事来怎么办?”莫颜语无伦次,牙齿打颤。
这不是跟莫瑾耍点心眼斗几件衣裳的事情,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啊。
不,这是两条命。还有一条是夏韵的命,生孩子都是一脚踏进鬼门关。莫颜具体的并不懂,但是一些常识还是知道的,都说月份小不容易保住孩子,可夏韵这都四个月了,月份大了落胎是能要大人命大呀!
平妈妈夏韵自然是还不敢告诉的,平妈妈跟莫颜不一样,她是奴籍,万一出事,平妈妈第一个就要没命。不知道的话,看在平妈妈服侍过夏韵亡母的份儿上,顶多撸了差事赶出府去。
“不行不行……夏韵,咱们再想想,再想个万全之策,你不想要这孩子的命,可你不能拿你的命不当回事……”莫颜眼神逐渐清明下来,现在漏洞百出她没办法,但是万万不能让夏韵拿自己的生命冒险。
“这个不行那个不行你要我怎么办?!你要我怎么办?!”夏韵苍白瘦削的脸上近乎癫狂,瘦得有点凹下去的眼眶里,两颗葡萄般漂亮的眼珠空洞得一点神采都没有。桌上的茶具点心被她全部扫落在地,巨大的声响不仅吓得屋外的人寒毛直竖,她们两个自己都是心脏砰砰直跳。
“莫颜!没有别的办法了!没有万全之策的!它必须死!哪怕是我跟它一起死!我不能再等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