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茉颜眼珠子在屋子里呆滞了几息，一般早上丁香香有要赖床又要描眉画眼，从来都是没空叠被子的，而且洗漱的毛巾，水盆，帕子，乃至画眉的炭笔抹脸的膏脂香粉，都是来不及收拾的，都是中午吃过午饭回来才整理。
而这时候，被子是叠得整整齐齐的，什么水盆儿帕子啊，膏脂香粉，都没有散乱在外。
屋里屋外都没有人，白茉颜重重将门带上，好似那声重响能回应心里的愤怒一样。她沉着脸往外走，脚步急促。心里已经百分百确定丁香香绝对是昨天晚上根本没回来，心里却非要去丁香香上课的课室看一下再确定一遍。
此时上课的铃声已经响完了，沿路除了一两个洒扫路面的婆子，一个女学生都没有遇到。就快走到丁香香的课室时，另一条路上传来小跑的声音，白茉颜站住脚步的时候，对面转过来的身影微微顿了一下正好跟她错身而过。
那个身影一直跑到课室门口，喘着气，“报告，我起晚了，对不起。”
“丁香香，迟到了哪里来那么多的理由？去后门站着上课去……”
白茉颜看着人影从课室门口垂着肩膀走到最后面站定，她就转身走了。她也要迟到了。
白茉颜到自己课室门口的时候，里面师傅正在讲课，她刚喊了声报告，师傅也没放下收里的教案，就点点头，朝里面努努嘴，示意她进去。
上课她也没听进去多少，若说心里想事儿，也没想什么，纯粹就是处在发呆的状态。愤怒，失望，沮丧什么情绪好像都有，心里面被塞得满满的全是这些乱糟糟的东西。又好像什么都没有，什么情绪都没有，人成了空的，脑子里成了空的，她就是一个坐着的傻子。
一上午两节课，中间下课铃一响，白茉颜就跟着师傅出去了，同学们都没在意，早就习惯了她这个心来不久的学生经常缺课。她去了师傅们课间会聚集休息的院子，跟每个给她上课的师傅都说了一声，家里有事，上完今天上午的不来学了，最后跟去了林大家的院子也说了一声。
中途各种理由退学的学生不是没有，别说她一刚来的，而且家里经常有事的，师傅们也知道林大家格外关照她，谁都没多说什么。也就是林大家跟她多说了几句话而已。
这一上午的课，说她在琳琅绣坊上的最后半天课，也是她最不专心的一上午课。下课了，跟之前每天一样，拿着书袋和食盒，汇入人群中往去厨房里打饭吃。
饭打好了回到自己屋，走到屋外，拿钥匙开门，就跟没看到旁边拎着书袋和饭盒站着的丁香香一样。丁香香也是有她屋子的钥匙的，她们本来就有对方屋里的钥匙。只是今天丁香香没有自己开门进去，眼巴巴的站着等她，像个做错事不好意思认错的小孩子。
两人无声的各自拿出自己的饭盒来吃饭，屋里只有筷子碰到食盒的声音，咀嚼的声音。
吃到一半，丁香香放下筷子盖上饭盒，“我不吃了，早上迟到，我们毛师傅叫我中午去罚抄讲义。昨天晚上我本来没打算不回来的，我去找人递信的时候，没想到姜里彦就在那里，他让我吃了饭再回来，后来吃饭吃太晚了，天又黑了，我想着绣坊这边回来也是不会开门让人进出的了，我就在他朋友那里睡了……”
丁香香声音越来越小。白茉颜埋头吃自己的饭，并没开口，丁香香鼓起勇气又说道，“他朋友让我接住他隔壁邻居家里，那家有个十岁的小姑娘，我跟她睡的，并没有怎么样。就是这样，所有的我都跟你坦白了，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并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我没时间了，我……”
“你有事就去吧。你干什么了跟我没关系。我吃过午饭就走了，不回绣坊了，过三天我就离开府城了。我要走了。”白茉颜皱眉打断丁香香急于辩驳的声音。
她不想再听这些了。丁香香怎么辩驳，她听着都没有意义了。什么叫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这个社会，女子能来绣坊并不代表女子可以跟男子一样在外行走，一个姑娘家不管发生没发生什么，一夜未归，就这四个字传出去，于名声已经是最大的诋毁了。
白茉颜在这一瞬间突然就想通了。她之前每每因为这些生气，生闷气，都跟傻子一样。因为当事人丁香香自己根本不在意，她在这儿在意什么，生气什么，愤怒什么，又失望什么呢。
“茉颜……”丁香香气鼓鼓的脸突然就怔住了。
每次只要她跟姜里彦之间有一点小事情，白茉颜就会毫不掩饰的不赞同不看好，丁香香甚至都有一种白茉颜看看她跟看贼，甚至跟她娘看着她一样的感觉。一上午她上课什么都没听进去，都在脑补白茉颜会怎么生气会怎么训斥，就算不训斥，白茉颜心里肯定也是在生气和鄙视她。
谁知道她心理建设了一上午，鼓起勇气来坦白，白茉颜却是什么都不屑知道的神情。
“你再也不回来了吗？”丁香香咬着下唇。怪不得昨天白茉颜那么忙，说晚上要收拾东西，她错过了什么吗？或许是，最近由于她和姜里彦越走越近，她和茉颜裂痕越来越大，生气冷战越来越多，所以，茉颜都要走了，她还不知道。
“回来……应该不容易了。”本来白茉颜想说两年后她爹爹迁坟多时候她会回来的，但是到嘴里就变了话了。“你快去吧，不然又要迟到了。”
丁香香心里五味杂陈，对着白茉颜冷冷的态度，想开口也不知道说什么，走几步又问道，“那，那桌椅你不是要的么？”
“我怕是没空找人去拖桌椅了。他要是还钱你就替我收着吧。”脑子坏了，一百二十文的桌椅折了三手了，给她还涨到了一百五十文，还要找人去拖，拖桌椅又不是扛大包，不进要力工还要叫个板车拖，那最少又要花个十文钱。但是她嘴里就是不想说不用还了，凭什么便宜那个姜里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