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假期的最后一天,一大早莫林就来陆家接白茉颜。说是莫二爷想先去看看白茉颜父亲生前居所和遗物。
莫家二房夫妇刚到府城,起居上要归置的事情虽多,但是自有得力的仆妇做,他们来的主要目的除了接回白茉颜,就是处理白茉颜父母的事情。死者为大,这番态度让陆家一家心里都很受用。
这次就不只是白茉颜一个人去了,陆棠周和陆成林都随车一道。莫家夫妇自然是带了仆妇佣人的,到了地方,在白茉颜自小生活的家里屋前屋后看看,留了仆妇打扫一下灰尘,一行人就往山上的坟地里去。
白茉颜家因为是要就近在山上种些药材,所以才在牛背脊山下建了个两进的院子,这在村子里已经是独树一帜了,这次来了这么多人,在村子里这么一进出,立马引来不少人站着墙头屋檐下好奇的看着。不过因为白家前几年出的命案,村民们习惯了远远的看着,并没有几个赶上前说话的,谁知道来人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村里人让人心寒的避忌,让莫家夫妇心里一阵难受,莫二奶奶忍不住将白茉颜揽在怀里,“没事,跟我们回去,亲人就都在一起了。”
莫二爷亲自跪在前头燃香,烧纸钱,莫二奶奶端上精致的供品。磕头的时候,莫二爷眼角还泛了泪,“大哥离家之前,我们几个都还是半大小子,现如今侄儿侄女们都那么大了,大哥这儿却只剩坟头草了……”
“找了那么些年,如今咱们能带着茉颜回去,大伯在地下有知也会心安的。”莫二奶奶也擦擦眼角。
从坟地回来,白茉颜将这些年留下过她父亲笔迹的东西,都抬出来让莫二爷过目。最多的就是给白茉颜启蒙教学的书本画册,其次就是账册等物,陆棠周和陆成林在一旁帮忙整理。
莫二奶奶带着仆妇在厨房里准备午饭,吃食都是她带来的,不说配菜的葱姜蒜,茶叶酒水,就是盛放菜品的器皿也都带了一套来。
傍晚离去的时候,莫二爷带上了几箱白茉颜父亲的手稿遗物。今天只是来拜祭,修葺坟地的事情还得去请来道士过来看看再另行商议。
莫二奶奶亲自送白茉颜到琳琅绣坊,路上就两个人坐在马车里,莫二奶奶许是今天心里有所触动,忍不住说道,“其实这绣坊你大可不必还去,我虽然只是个做婶娘的,这些日子你若跟着我,也不会太拘着你的。”
“谢谢二婶。”白茉颜笑道,这位二婶也就打过两次交道,看起来心地还是不错的,“不过茉颜习惯了。我舅舅家除了大表姐已经出嫁了,表哥表妹都是在学院吃住学习的,沐休才会回家里去,我们都是这样子的。而且,我在绣坊也有相好的姐妹,茉颜这些年过得还是不错的。”
莫二奶奶张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拍拍白茉颜的手臂,塞给她一个荷包,“那如此就随你吧,这是我跟你二叔给你的零花钱,拿着吧。”
她刚开口就有些后悔,才见过几面而已,若是她一心软,这孩子就打蛇随棍上,到头来处不好反而麻烦。都说宁娶大家婢,不娶小家女,就是这个意思。姑娘家若是眼皮子太浅,在大家族里是不招人喜欢的。
白茉颜一拒绝,莫二奶奶心里先是松了口气,转而又觉得心疼起来。多的要长远了去看,就目前来看,她倒不觉得这流落在外的大侄女比家里几个姑娘差。
“呵呵,那茉颜就不客气了,谢谢二叔二婶了。”白茉颜眯眼一笑,也不扭捏,接了荷包福礼。若是什么都不要,拒人于千里之外也不好,总归是她父亲的弟兄。
在绣坊门口下了马车,白茉颜觉得浑身骨头都要散架了。之前两天准备,待客,跑路做事多一点,主要是心里,肩膀,不由自主就绷得紧紧的,这第三天心里也沉重得很,一到绣坊,感觉到了自己可以窝起来的小角落,浑身都要被心里的沉重淹没了。
丁香香还是在她屋子里等着她,一推门,就是丁香香大大的笑容,大大的嗓门儿,“茉颜你终于来了!哇!我等你好久了诶!”
白茉颜有气无力的挤出一个笑容,回头就直接趴床上去了,“我回来了,我累死了我。”
“干什么了你?这么累?”
“嗯……好累,去我舅舅家两天,今天又回家去了一趟……”白茉颜觉得呼吸都费劲儿的很。
“喏,我还钱你了哦。都在这儿呢。”丁香香掏出叮叮当当一把大钱放在白茉颜桌上,“唉,还了你,我这个月吃饭都不够了呢……我都数过了,你有空了你再数一遍。”
“嗯,放着吧,不用数。”白茉颜没有抬头。心里在偷笑,不用说,今天还,下半月没吃饭再跟她借呗。
“那你先休息吧,明天精神好了咱们再一起玩儿。”丁香香虽然有一肚子话,但是看白茉颜这模样,也不忍心再把她闹起来了。放下了钱,就蹦蹦跳跳走了。
屋子里安静下来,天色慢慢的暗下来,黑下来。白茉颜在床上却并没有睡着。
累极的时候,连毛孔都不想动弹,却仍然睡不着。
她鲜少有这样的时候。或许是她的生活,从家里那一次剧变之后,就一直是温吞如水的。她没有像丁香香那样,在绣坊里病了痛了想回家,回家了跟爹娘撒娇跟姐姐大吵。她在陆家永远是懂事的外甥女,有时候想家,回家了,回去了也是冰冷无人。
从莫家出现的时候,白茉颜心里就没有怀疑过。她从小就觉得父亲是个很不一样的人,不仅是跟牛背脊山下的村民们不一样,跟舅舅也不一样,跟她从小跟着父母在外见识过的那些生意人也不一样。见到莫林的时候,虽然那只是一个下人,身上却有一些让她觉得熟悉的气息,与这个平凡的府城格格不入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