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萧瑟，天阶夜色凉如水，酒肆旗幡翻飞，繁华闹市白日上映一幕又一幕人间悲喜剧，却在火树银花之后落幕归于平静，仅剩风声。
寂寥的大街看不见尽头，阑珊的夜灯下，一仙一鬼被拉开长长的影子，越走越远，越走越近。
“抱歉！”沈初恍惚间不留神便碰到了旁边并排而行的奚岚，立即拉开距离。
奚岚目视前方径直走，黯淡的月光在他脸上留下一片阴影，看不清他的表情。
一路走过长长的大街，不发一语，谁也不知道对方想着什么，一同吹着凉风，如此寒凉夜色，说不上凄凉，也道不出多美好，却偏偏叫人莫名的心安，就算酒醉着昏沉了头脑，也毫不慌张，毫不担惊受怕前方会有发生什么。
前面的物事变得恍惚起来，一分为二，甚至扭曲，沈初忽然一阵反酸，喉咙一紧，没忍住就把今天喝的全吐了出来，摊坐在地上，脸色惨白。
多久没醉过了，离上一次醉酒是何时，已没印象，原来午夜醉酒，沦落街头吹夜风，是这般感受。
抬眼恰好映入一片红色，目光往上移，对上他一如既往带着笑意的眼睛，这距离看他的眼睛，有种说不出口却能意会的微妙感觉，如被卷入一个深深的清泉漩涡，被深深吸卷而去，一不留神就沉溺其中，无法自拔，越陷越深。
少了一分张扬肆意，多了一分低调正经，奚岚眨了下星目，睫毛轻颤，递给她一条不知哪位多情姑娘送的白色手绢，道：“运气差成你这样的，本仙也是头一次见。”
普通人赌输赢的几率都一半一半，为人羡慕的赌神犹十有三输，而她就奇了，整晚几乎要输得怀疑人生乃至人品，严重点要追溯到上辈子的积德状况。
沈初接过手绢，轻咳道：“运气嘛，可遇不可求，我早已习惯。只是今晚真对不住你了，让你无端端喝了那么多……对了，你足足喝一整晚，当真没事？”
奚岚笑着笑着，也坐了下来，抬头看天，道：“有事啊。”
他没再讲下去，直直望天，似要把天看出两个洞来，他不说，沈初也没问，静静坐着不言不语。
过了一会，奚岚道：“本仙又不会醉，你运气差，酒量差，还非要面子应下与人赌酒，本仙替你喝酒，你倒好，反过来不领情了，啧……你可真是个奇人！”
他在看天，沈初看他的侧脸，道：“你真不会醉吗？”
奚岚微怔，转而坚定回答：“不会！所以你替本仙喝酒简直多此一举，没人会感激你这么做。”
沈初语气转轻松，道：“天下哪有真喝不醉之人，我是怕你万一真喝大了，回去的路都不记得，又或者酒后失言暴露自己的身份，而且这是我输的酒，帮忙喝上两杯，总说的过去吧？”
奚岚怔住，想说出口的全都止于喉间，想表达的均随半夜的秋风消散得无影无踪。
不知过了多久，两个半醉半醒影子，一仙一鬼，消失于长街尽头，月色阑珊处，长街重归空无一人的状态，寂寥萧瑟，唯有风声。
不知走过多长时间，不知身在何处，酒劲的冲击使沈初再撑不住，眼前一黑便不省人事。
脚下凹凸不平，都是大大小小的石块，摔到地上准少不了破皮缺肉。
所幸，有人接住了她。
再一醒过来，秋日破晓的太阳温暖，鼻尖一阵泥土与落叶的气息，夹带着淡淡的秋菊清香，沈初慵懒的伸个懒腰，身无旁人，起身拍衣衫的尘土，抬眼看蓝天白云，回想起昨晚的事，好像一切都还好。
处理完九惜那事后，秋子轩总算有了些空闲时间，一段时日不见，他笑起来还是带一股傻劲，温暖如春，面目清秀一如往昔。
两人坐在茶馆里，互扯常话。
“阿初你近来可好？”秋子轩道，推过去一杯刚上的热茶。
沈初揉揉额角，笑道：“还好，并无大起大落，剑法也稍有进步了！”
白天干活，晚上练剑，日子确实平平淡淡。
秋子轩道：“那就好！我昨天去仙界找奚岚仙子，结果他不在。”
沈初道：“昨天他在飞腾楼，当时我也在场，喝了不少酒呢。”
她把昨天的事情经过都说了遍。
秋子轩道：“哈，我还欠着他两次酒呢，我准备了一些好酒，打算等他生辰给他送过去，陪他喝个够的，可惜他恰好不在，遗憾了。不过我还是会给他补上的！”
沈初握茶杯的手一紧，抬眼看他的脸，道：“生辰？”
秋子轩好奇她的疑问，道：“你不知道吗，昨天是他生辰！”
他没说，她又怎么知道。
回想起昨日种种，老人让她送酒，奚岚替她喝酒，半醉的两人走过一条无人长街，一切都变得微妙起来，内心泛起一层层涟漪，连自己也叫不出那是什么。
沈初整理思绪，道：“哦……是吗？他没跟我说……”
秋子轩想了想，露齿一笑，道：“说不定奚岚仙子也不记得自己生辰呢，他从来不在意这些的，上回还是我提醒他的呢！哎，罢了，我这酒啊，晚点给他送过去！”
沈初低头喝茶，秋子轩煞有介事，道：“对了，上次跟你说的那个人，不，是那个鬼，你千万要小心他，那天你说过在崖底听到了男歌声，那不太可能是九天，到底是谁很难说，可我觉得近来发生的事跟他脱不了干系！”
沈初道：“我听奚岚提起过，他叫戚无夜？”
秋子轩赶忙做个噤声的手势：“他曾经是人间的噩梦，一度令人闻风丧胆，虽然他沉寂了几百年，可人界也会有关于他的流言传说，知道他的还大有人在，没人愿意提起他，我们最好也避讳一下，以免招来麻烦了。”
沈初越发觉得这个鬼神秘莫测，这里面的事如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她只站在崖顶，对底下一无所知。
秋子轩又道：“此鬼近几百年来一直低调行事，甚至销声匿迹，可不知为何近来出现了，总之这并非一个好兆头，他一出现，鬼界各怀鬼胎的便都开始蠢蠢欲动，此事已引起鬼界的注意，阿初你也千万要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