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耀纹惊得目瞪口呆:“《汾河湾》里有石家庄?是龙门郡啊。”
唐云风从善如流,直接唱道:“啊,龙门……”
刚一开口,侯耀纹一指椅子:“坐下。”
唐云风边坐边唱:“啊,龙门……”
“你忙什么!”侯耀纹无语喝问。
唐云风道:“赶紧唱完,好下班啊。”
“噗嗤~~~~~”
“哈哈哈哈~~”
观众们直接乐了。
侯耀纹无语的不理他,自己唱道:“大嫂请来见哪礼。”
“还礼,还礼,这位军爷,放路不走,施礼为何?”
“借问大嫂,此处什么所在?”
“龙门郡。”
“此庄呢?”
唐云风收了戏腔,直白道:“剧院!”
“剧院?”侯耀纹顿时愣住了。
唐云风则好心的解释道:“我们在剧院演出,没错儿呀!”
“哈哈哈哈~~~”
“啪啪啪啪~~~”
观众们都乐得不行。
侯耀纹无奈的问道:“《汾河湾》那年头儿有剧院?”
“《汾河湾》那年头儿是什么呀?”
“那叫‘大王庄’。”
“哦。”唐云风老老实实点头,改唱道:“啊,大王……”
“坐下!”
唐云风又边坐边唱:“啊,大王……”
“你忙什么?”
唐云风生气的一撇嘴:“哼!”
“大嫂请来见哪礼……”
唐云风急赤白脸地的拱手,唱道:“还礼,还礼。这位军爷,放路不走,施礼为何?”
“嘿,他还急了?”
侯耀纹摇头,唱道:“借问大嫂,此处什么所在?”
“龙门郡。”
“此庄呢?”
“大王庄。”
“大王庄打听一人,大嫂可曾知晓?”
唐云风不耐烦道:“有名的不知,无名的不晓!”
“敢情全不认识啊?”侯耀纹傻眼了。
唐云风点点头,认真道:“啊,不认识呀,我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买根冰棍我们都不敢出去,认识谁呀?”
侯耀纹气的跳脚,怒道:“你得说认识。”
唐云风叹了一口气,不情不愿的唱道:“啊,有名的便知,无名的便晓。”
“嘿,他又全认识了!”
唐云风理所当然的点头:“啊,我们群众关系好,您管不着!”
侯耀纹连连摆手:“你得说,‘啊,有名的便知,无名的不晓。’”
“啊,有名的……”
唐云风刚唱一半,突然停口。
旋即跟侯耀纹纹异口同声道:“你坐下!”
说完,白了他一眼,唱道:“啊,有名的……”
接着,又跟侯耀纹异口同声道:“你忙什么?”
相声抖包袱,有十种方法。
三翻四抖、顶、刨、撞、盖、瞪、谝、踹、卖,外加直翻和反翻。
而这里所用技巧,就是典型的“三翻四抖”。
前面连连重复,最后捧逗一起引爆,效果很热闹。
果然,台下的观众又笑得不行。
连侯耀纹都乐道:“嘿,他都会了。”
“您以为呢?”唐云风气鼓鼓的瞪着他。
侯耀纹不接茬,自顾自的继续唱道:“大嫂请来见哪礼。”
“还礼,还礼,这位军爷,放路不走,施礼为何?”
“借问大嫂,此处什么所在?”
“龙门郡。”
“此庄呢?”
“大王庄。”
“大王庄打听一人,大嫂可曾知晓?”
“有名的便知,无名的不晓。”
“提起此人,是大大的有名。”
“但不知是哪一家呢?”
“就是那柳员外之女,薛仁贵之妻,柳氏银哪环!”
接唱到这里,唐云风大吃一惊:“噢……”
侯耀纹被他莫名其妙的动静,直接吓了一跳。
唐云风不管,继续唱道:“您问那柳银环么……”
“正啊是。”
唐云风突然一挥手,直白道:“她听相声去了。”
“去你的吧!”
侯耀纹一推唐云风,表演至此结束。
台下的观众跟着掌声四起,如雷贯耳。
甚至有些人还站起来,为爷俩大声叫好。
这可慰问演出开始到这会儿,头一回闹出如此大的动静。
爷俩鞠完躬,侯耀纹领着唐云风下台。
但刚过幕布,他就跟哥俩好似的,一把搂住唐云风肩膀。
“哈哈哈哈,不错不错,真过瘾呐。”
“主要是师爷您兜得住,所以我才撒着欢演的。”唐云风谦逊的笑道。
侯耀纹直接摇头:“诶,你这话不对,咱可都不是外行,甭说这外道话。你那嗓子可是真好,这河北梆子唱的也不错,是跟你师父学的?”
“回来以后跟师父学过,以前撂地时,也搭过草台班子,反正南南北北,碰到什么学什么。”唐云风说起以前的事,眼神显得有些迷离。
好像突然之间,又回忆起了很多事情。
侯耀纹听完,难得的沉默了片刻。
“是啊,最好的能耐都在地里,身上沾了土,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不像庙里那些神呐。”
这话聊得有点超纲了吧?
唐云风呡嘴笑了笑,没有接茬儿。
侯耀纹也是个闹腾的主儿,瞬间就不再感慨。
等走到更衣室,看到搭档石福宽过来,再次抖了起来。
“老石,瞧了吗?”
“啊,从头瞧到尾。”
“是嘛,那你觉得,我这孙子怎么样?”
石福宽笑意盈盈的看着唐云风,挑起大拇指:“真特么好。”
唐云风顿时一愣。
这哥俩到底是搭档哈,都这么夸人的吗?
或者,是谁勾搭的谁?
侯耀纹哈哈大笑,拉着石福宽一起进了更衣室。
他是大腕儿。
跟唐云风量活儿属于临时帮场的,跟老搭档后面还有攒底的正活儿呢。
唐云风自己转进另一间更衣室,利利索索的换好衣服。
等再出来,见俩老头还没出来,他便坐在旁边等着。
这下,唐云风不再是小透明了。
来来往往的演员,好些都主动朝他打招呼。
尤其那些女演员,身材好,相貌好,笑起来更不得了。
德芸社的后台,哪有这种靓丽的风景可看?
就当唐云风盯着一个逐渐走远的女演员的屁股看得入迷时,俩老头出来了。
侯耀纹顺势一瞧,轻声问道:“好看吗?”
“嗯,好看,又大又圆。”唐云风顺嘴点头。
答完才发觉不对劲,扭头一瞧,啊呀,好尴尬啊。
侯耀纹看到他的窘态,忍不住哈哈大笑。
“呃,不是,那什么,我就随便看看,没想什么。”
“没关系,年轻人嘛,理解。”
侯耀纹挤眉弄眼的摆手,旋即坏笑道:“要不要明天跟我去个地方,师爷带你好好长长见识?”
“啊,这……”
您可是师爷啊,要开始为老不尊了吗?
……
……
当晚的演出非常圆满,当地的领导和职工都很高兴。
不过,唐云风可没睡好。
反反复复,心情复杂,折腾了一夜。
去那种地方啊。
还是跟亲师爷一起去的。
万一,呃,万一出了事,这责任算谁的?
说是师爷带着他去的,那师爷的名声还要不要啦?
回京后又怎么跟师父和师姑交待?
还有他自己,怎么跟师姐交待?
可拒绝半天,师爷坚持没点头。
“唉,要不,我就去那里看电影吧。”
最后定完这么个糊涂主意,唐云风才终于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等再次醒来,已经日上三竿。
旁边的侯耀纹不见人影,不知道干嘛去了。
唐云风洗漱完,便想去找点吃的。
甭管早餐,还是午餐,反正肚子饿了。
谁料,他刚一推门,侯耀纹和石福宽刚好打电梯里出来。
侯耀纹直接摆手:“起来了?正想上来叫你呢,车在楼下,咱们马上出发。”
唐云风为难道:“师爷,我……”
可话没说完,就被侯耀纹打断了:“有什么话车上说,快快快。”
连石福宽也在旁边附和道:“是得抓点紧,路挺远的,不然不赶趟。”
“石师爷,您也去?”唐云风瞪大眼珠子,诧异的不要不要的。
石福宽则笑道:“这不废话吗,那哪能少得我呢?”
唐云风有些凌乱。
但不等他有更多的反应,就被俩老头扯进了电梯。
然后钻进一辆桑塔纳,一溜烟离开了招待所。
唐云风坐在副驾驶位,本想回头问问后排的侯耀纹和石福宽。
但看到旁边还坐着一个陌生的司机,只好闭上嘴巴。
就这样,车子一路离开市区,最后上了高速。
“这怎么还上了高速呢?”
唐云风没有那方面的经验,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他的心中愈发疑惑,而且疑惑了一个多小时。
直到看到另一个火车站的招牌——平山火车站。
然后汽车绕着火车站半圈,最后停在旁边一栋楼前。
“哎呦,总算到了。”
“我这老胳膊老腿啊,一路上都快抖散架了。”
汽车刚停稳,侯耀纹就一边嚷嚷,一边急急的推门下车。
唐云风看着招牌,哪里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心情一时有点复杂……呸,是终于放下心来了。
侯耀纹指着那招牌,笑道:“怎么样,没想到我们把你拉到平山来吧?惊不惊,意不意外?”
“我确实没想到,这里太偏僻了。”唐云风老老实实的点头。
“对喽!”
侯耀纹一拍巴掌,点头道:“就是因为太偏僻了,职工也少,之前慰问时就总是被漏掉了,所以这回啊,说什么也得给他们演一场。”
唐云风扭头来回一瞧,疑惑道:“就咱们爷仨?”
“啊,对呀。其他人的道具太多,根本没法弄,所以还得是咱们这‘轻骑兵’,才能完成这个突击任务啊。”
侯耀纹说起这个,依然得意的不行。
也再没有半点刚才的牢骚,甚至连点不耐烦的表情都没有。
这工作敬业的态度,值得人佩服。
甚至很多老一辈人都这样,他们是真把工作当信仰来做的。
唐云风正琢磨着,侯耀纹又一拍他的肩膀。
“小风,有没有感觉到很光荣啊?”
“有……有一点吧。”唐云风有些犹豫道。
他又不是体制内的人,也不是组织内的人,哪来的光荣?
但侯耀纹对他这个态度很不满意:“有一点哪成啊,得感觉到无比的光荣,是不是,老石?”
石福宽被他猛的一问,只能无奈的连连点头。
他敢说不光荣吗?
那奖金要不要啦?
级别还评不评啦?
光荣,必须光荣,而且是无比的。
眼见小徒孙终于大彻大悟,跟着自己老搭档一起点头,侯耀纹觉得思想终于统一了。
统一了思想,接下来就得排兵布了。
然后便郑重的问道:“那老石,小风啊,咱们就仨人,这一场怎么给他们演的热闹呢?”
“多上几个节目呗,咱们从肚子里拿四五段热闹的活来使。”
石福宽也是经验丰富,见过各种世面的老艺人。
当下想都没想,便直接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谁料,侯耀纹却犹豫着摇头:“这能达到热闹的标准,但形式不丰富吧?几年没来这里慰问过,咱好容易来一回,可不能寒了同志们的心。咱们除了说相声,要不每人再来一个别的什么吧?比如唱唱歌呀,跳跳舞呀,拣那种流行的,火爆的来。”
“唱歌跳舞,你干脆把我埋这儿得了。”
石福宽一听,脸色都变了:“咱俩认识大半辈子了,你跟我说这个?”
侯耀纹哈哈大笑:“那行,你自己随便琢磨个吧。我就唱歌,唱那个《隐形的翅膀》,今年的新歌,老火了,我闺女在家总听。”
“噗嗤~~~”
唐云风瞬间没忍住,直接笑喷了。
我勒个娘啊,侯耀纹版的《隐形的翅膀》,这观众的心脏能受得了吗?
侯耀纹瞪着唐云风:“你笑什么?”
“呃,抱歉,师爷,我想到了高兴的事情。”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笑话我。”
侯耀纹连翻白眼,不满道:“等着吧,看到时让你震不震惊。”
“师爷您出马,那指定大杀四方。”唐云风赶紧认真的拍马屁。
谁料,侯耀纹根本不买账:“别拍马屁了,我俩说半天,你呢?你准备怎么弄?”
“我啊,我都行呀。”
“什么屁话,什么叫都行啊?”
“唱歌,相声,口技,快板,莲花落,京韵大鼓,您挑吧。”唐云风掰着手指头,数了一遍。
然后侯耀纹和石福宽就愣住了。
合着我俩商量半天,就商量出一个《隐形的翅膀》。
以你这儿,你竟然有五六项随便选的啊?
接着俩老头对视一眼,又看着唐云风嘿嘿直乐。
唐云风有些迷糊:“不是,这些我都还行啊,真的,您二位随便给我派任务,点哪个我演哪个。”
侯耀纹坏笑着,又搂上了徒孙的肩膀。
“哎呀,那还选什么呀,都来一遍吧那就。”
“不是,我这可有六个呢,一场演出才几个节目啊?”
“能者多劳嘛,这没什么的,你尽管上。”
“那您二位呢?”
“尊老爱幼,懂不懂?”
侯耀纹眼一瞪:“你没瞧我俩这一路上,骨头都快抖散架了吗?你一口一个师爷喊着,那那那……那都不是真心的呀?”
“哎哟,我这个老腰哦,今晚要睡不着喽。”旁边的石福宽也很及时的捏腰揉腿,充分发挥了他捧哏的作用。
唐云风呢?
还唐个屁啊。
俩老头一夹击,他被炸的连灰都不剩。
晚上的演出计划,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定下来了。
而耽误的这会儿工夫,县里铁路系统的领导,也带着人匆匆赶到。
见到侯耀纹三人,态度相当热情,连唐云风都被握了好久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