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来的太突然,决定的很迅速。
第二天,唐云风依然去电台录制评书。
而且跟大朋说完后面的安排后,还特意多录了几回。
加上之前的两百来回,顶几个月的节目不成问题。
唐云风跟大朋合作,也只是拿的基本价,劳务费五万。
因为他师父郭德刚这么大的腕,也只跟大朋要的基本价。
就如唐云风之前所说,他们爷俩上节目,更多的是为朋友情分。
而在他忙碌的同时,师娘王慧也在忙。
自从唐云风入班,貌似还没有出差一个月那么久过。
所以王慧还真有点舍不得。
给他准备的东西,也里里外外,非常周全。
连内裤和袜子都买了十五份,两天一换,换完就扔。
于是,唐云风除了自己的小行李箱,还多了一个巨大无比的行李箱。
可当他见到三爷时,发现老头的行李箱还要更大,而且是两个。
三爷看到唐云风,乐呵呵的直招手。
等唐云风跑到跟前,老儿却一指地上的行李箱:“你帮我拿。”
说完,背着手,哼着小曲,悠然无比的上了火车。
唐云风在风中凌乱了五秒钟,然后摇头叹气,开始搬行李。
铁路文工团吃的是铁路饭。
每年的基层慰问,也是沿着铁路线,一路演过去。
方向东南西北都有,轮流着来,有时也组织几个演出队同时进行。
为此,他们有专门改装过的车厢。
把整节火车隔成大大小小的空间,有的用来住人,有的用来存放道具。
而住人的房间,也有两人间的,有四人间的。
像侯三爷这样的领导,肯定是住双人间的。
而像唐云风这种临时借调的演员,就得挤四人间。
不过,不好意思,他师爷叫侯耀纹。
所以唐云风提待遇了,住上了二人间,而室友正是侯三爷。
等他来回三趟,总算把行李全部搬上车,三爷却很不满意。
“哎呀,你怎么这么慢呢?等你搬完,天都黑了。”
“师爷,咱还讲不讲理了?”
“讲什么理,理能解渴呀?快去打水,我要渴死了,等你半天了都。”
看到三爷翘着二郎腿,晃呀晃的,唐云风只能撇撇嘴,拎起暖水壶出门。
等开水打回来,泡好茶,三爷又支使他去拿饭。
如此来来回回折腾了半个多小时,总算把师爷伺候舒服了。
侯三爷喝着茶,眉开眼笑:“我就说带你来,有点用吧。”
“不是,师爷,合着您让我来,真就是为了使唤我呀?”
“不然嘞?”侯三爷一脸坏笑的反问道。
唐云风还能说啥?
一声长叹,内心哇凉哇凉的,还得伺候师爷吃饭。
可等他把几盒饭菜打开,倒是眼前一亮。
伙食真不错。
红烧排骨,老鸭汤,火腿肠炒黄瓜,烩白菜,白米饭。
有荤有素,一人四个菜。
呃,两人也是这四个菜。
厨师都装好了,一人一份的,直接拿就行。
眼下已经快中午了,唐云风还真的饿了,直接夹了一块排骨入口。
“咦,这味道可以呀,怎么以前我在火车上吃的饭那么难吃?”
“哼哼,这能比吗?你们那是对外,咱们这是内部师傅,三星级的大厨。”
唐云风点点头,开始狼吞虎咽。
管他几星级,反正好吃就行。
可他这副模样,看得侯三爷直撇嘴。
“郭德刚是不是没给你饭吃,看把你饿的,一点吃相都没有。”
“嘿嘿嘿,咱这不是没外人吗,我平时可不这样。”
“这话我倒爱听,那你多吃点。”
侯三爷说着,把自己的饭菜,分了近一半给唐云风。
唐云风推都推不掉:“师爷,您吃这么少能行吗?”
“没事儿,这饭我都吃腻味了,晚上到了地儿,我再自己去找好吃的。”
“晚上停哪里?哦对了,我都没问您,咱这一趟是奔哪个方向去的?”
“一路向西,等到终点站,我带你去逛布达拉宫。”
“都进藏啦,走这么远吗?”
“你以为呀,我估摸着这一趟,可能一个月都完不了,到时还得延长时间。”
“呃,那您看吧,反正我都上了车,您到哪儿,我就跟您到哪儿。您也不能把我搁半道上,我出门都没带钱。”
“钱算个屁,那还叫事儿吗?”
原本的一句玩笑话,侯三爷听完,却转身从包里拿出一万钱递给他。
唐云风有些傻眼:“不是,师爷,我说笑话的。”
“拿着吧,这是你该得的,这次的劳务费。”
“我这还没演出呢,就先会工钱的?”唐云风不清楚体制内的规矩,却有生活常识。
“回头发的我帮你领,这你先拿去花,看到什么喜欢的也好买。赶紧的,别磨叽。”
“得,听您的。”
唐云风把钱放进包里,继续吃饭。
火车也在不知不觉中,开出去了很远很远。
唐云风怀疑,这车厢车部也应该改装过,震动感明显要小的多。
还有那些床呀,铺盖呀,都很软很舒服。
吃完饭,收拾完,他靠在床上,没过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
……
“噗呲~~”
唐云风睡了不知多久,迷迷糊糊中被吵醒。
他睁开眼,便看到侯三爷正在喝可乐,而且直接对瓶吹,样子好不豪迈。
瞧他脸上的表情,则跟于慊抽烟时差不多。
是了。
于慊三大爱好,抽烟,喝酒,烫头。
侯耀纹的爱好就是可乐,天天都得喝,一天都不喝浑身难受。
可这玩意儿过瘾归过瘾,着实算不得好东西啊。
尤其是过量的饮用,对身体素质很伤的。
唐云风无语的看着着老头:“师爷,出门前师姑可交待我看好您,您怎么趁我睡觉偷喝呢?”
侯耀纹见他醒了,怕他抢可乐,赶紧头一仰,duangduangduang,把最后几口倒进肚子里。
一个大大的饱嗝打出来,浑身说不出的舒坦。
然后眉毛一挑,很不服气道:“就一瓶啊,不是说好的吗?我又没有超标,真是的。”
“那那是什么?”唐云风伸手一指桌底,悠悠的问道。
侯耀纹低头一瞧,赫然看到那里躺着一个空的可乐瓶。
他立马皱起了眉头,嘶,不对呀,刚才那瓶我明明把瓶子扔掉外面去了呀,难不成我喝了三瓶,不是两瓶?
但嘀咕归嘀咕,认错是万万不可能的。
三爷摇头如拨浪鼓:“那不是我喝的,是别人喝的。对,刚才老刘来过,肯定是他喝的。哎呀,这个老刘也真是的,垃圾随便乱扔,一点都不注意卫生,回头我批评他。”
“呵呵。”
唐云风干笑两声,发现眼前这个真就是老小孩,跟他根本生不起气来。
侯耀纹一点都不觉得尴尬,很自然的叉开话题。
“你这一觉睡的可够沉的啊,叫你几回都不醒,怎么着,昨晚约会去了?”
“我约什么会呀。最近不是在改编评书吗,睡的比较晚。”
“评书?哦,对了,就那个什么《鬼吹蜡烛》吧,小赞跟我提过。”
唐云风无力的纠正道:“是《鬼吹灯》,师爷。”
侯耀纹愣了一下:“不是盗墓吗?打着灯去的,我看电视上不是都点蜡烛吗?”
“呃,鬼吹蜡烛也行。”
“哈哈哈哈,年轻人,要多观察生活,懂不懂?”
“行,那我回去,就天天对着电视学习。”
侯耀纹又哈哈大笑。
等他笑完了,倒是聊起了正经事情。
“今天晚上我们在石家庄休息,明天开始第一场演出,你有什么想法没?”
唐云风想了一下,摇头道:“师爷,我是头一回参加这种慰问演出,不太懂里面的门道,您给指点指点吧。”
“也谈不上多复杂,跟平时的演出差不多,就是有时的演出条件不怎么好,演员还是该怎么演就怎么演,靠手艺说话。”
唐云风若有所思,点点头没说话。
侯耀纹却话头一转,道:“不过,你是临时借调过来的,头一回亮相最好能够拿下彩头来,毕竟演出队百来号人都在看着,得留下个好印象。”
“那您说我演哪一段好?”
侯耀纹眉毛一挑:“拿尖活使。你自己感觉哪一块活儿最有把握?”
“柳活儿。”唐云风毫不犹豫的答道。
侯耀纹也干脆,直接拍手:“那就使柳活儿,你想谁来给你量,你石师爷怎么样,他很稳?”
唐云风听到这个问道,不说话,只看着三爷嘿嘿嘿的笑。
侯耀纹愣了一下,醒过攒来,也哈哈大笑。
“嘿,你小子还真有眼光!”
……
……
头一天出发,众人的精神头还很好。
大家串门子聊天,打牌娱乐,或者排练,各自忙碌。
奇怪的是,没有人来到侯耀纹和唐云风的房间打扰他们。
连三爷的搭档石福宽,都仅仅露了一面,推开门看了一眼,又走了。
爷俩就这样聊着天,等着天黑下来。
再差不多到晚上七点的时候,火车终于进了石家庄站。
同一个系统,属于自己人,当地的铁路局也都有专门的人接待照应。
唐云风专门腾出一个箱子,装爷俩急用的物品,拎进招待所。
等他们都安顿好了,还看到不少演员,依然在搬行李。
这里面大多不是生活物品,而是演出道具。
比如唱戏的,那东西多的哟,回回都跟搬家似的,好几十个大箱子。
这个时候,相声演员的优越感,便能迅速暴涨。
讲究点的,一张桌子,一块布,一方醒木,一把折扇,一条毛巾。
将就点的,带自己一张嘴就行。
所以相声演员一直就被称之为文艺界的“轻骑兵”。
唐云风跟着师爷走出招待所,从戏曲演员身边经过时,他看到老头明显傲娇的不行。
好家伙,那模样架势,活脱脱一只斗胜的公鸡……老的。
这也引得戏曲中那些年轻演员,羡慕嫉妒的直翻白眼。
老演员则很淡定,因为每年都有那么几回,早习惯喽。
众人出了大院,就开始鸡一嘴,鸭一嘴的讨论去吃什么。
这回出来的,不光有唐云风和侯耀纹,还有石福宽,以及其他相声演员。
零零总总,老老少少,差不多十几个人。
侯耀纹职务最高,但性格随意,平时都从不端架子,此刻同样如此。
跟着众人七呼八喝,讲道理,摆事实,争辩着自己的主意最好。
最后吵了半天,一致决定去吃辛集咸驴肉。
然后又开始争哪家的味道最正宗,叭啦叭啦的。
显然,这些常年走南闯北的人,个顶个的都是标准的吃货。
唐云风作为外人,也是小辈,没有什么发言权。
他就默默的跟在众人后面走,直到一顿饭吃完,也没说过几句话。
席间,侯三爷倒是很郑重的,把他介绍给了同事,那些同行也很热情的对他表示欢迎。
不过,打听完唐云风的来历后,就显得有些兴趣缺缺了。
推杯唤盏之间,也都是礼貌性的客套。
就这,估计多半还是冲着侯耀纹,以及石福宽的面子。
唐云风不感觉失落,也不感觉意外。
接触一番过后,倒是很有一些感触。
这些体制内的相声艺人,日子确实过得不错。
不说什么旱涝保收,就看他们中小辈点菜点酒的档次,就可见一斑。
在整个德芸社,包括孙悦都不敢这样花钱。
郭德刚和于慊是例外。
郭德刚是抠,于慊纯粹是无所谓,二十五块钱的老白干,他都能喝得酣畅淋漓。
主要就是说的这种生活状态,确实有明显的优越感。
可真要论到手艺这方面。
他们的热情和关注度,又明显比德芸社的老少爷们弱得多。
不说孟贺堂他们这些刚入门不久的新人,就算是明字辈的李青等人,平时都经常能看到他们说活、背词的场面。
但这里真的没有。
下午的时候,唐云风进进出出,也经过不少人的房间。
跟他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年轻演员,也没见谁在做功课。
基本都在抽烟喝酒,聊天打屁,下棋斗地主,反正各有各的玩。
唐云风沉默的出去,沉默的回来。
等到洗漱完毕,爷俩躺下,侯耀纹突然扯着被子坐起来,看着隔壁床上发呆的徒孙。
“感觉到了吗?”
“嗯。”
“台下丢掉的,明天去台上挣回来。”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