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当时要打折我的腿?
溅出的水花砸落在裴琛深浅不一的伤口上,混着表面的血污一起滚落。
站在屋外的武言听见耳房里发出的动静,挠着头面带犹豫,试探性朝里头喊:“少爷?”
裴琛这才晃过神,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压下心中冒出来的戾气。
回头隔着屏风答道:“无事。”
转过头收回目光时,视线划过自己挂在屏风上的一堆衣裳,最后定格在一方纯白色的手帕上。许是自己捡起来随手放在身上忘记收好。
那抹纯白色在一堆深色的常服中显得异常刺眼,不禁让他想起那张精致嫩白的小脸。
凝眸许久,裴琛冷着,脸面无表情嘲讽道:“还真是不幸!”替杜府中的那个表小姐嫁给自己这样的跛子感到可怜。
————
杜府。
已是深夜,外面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屋外的长廊上还有几个丫鬟和婆子打着哈欠,替主子们守在外面或是看着茶壶烧水。
各个院子都熄着灯,“咕噜噜,咕噜噜…”茶壶中的水不停翻滚,冒着热气。给院子平添几分温馨。
使整个杜府笼罩在一片祥和之中。
但在偌大的竹林附近,一间祠堂里正散发出微弱的光。
“小姐……奴婢害怕!会不会…有鬼啊?”秋月拉着阮婉钰的手,鼻尖泛红,嗓音带着哭腔。
“莫哭,这有甚么好害怕的!”宛若青葱的手指指着窗外摇曳着的竹子,“你瞧!这哪里有什么鬼魂?都是话本上写来专门吓唬你的!”
握住秋月的手腕,柔声安慰道:“等明日一早,咱们就可以走了!”
“小姐,您说祖母为何要责罚小姐呢?您的身体还未痊愈呢!”秋月哽咽道,未干的泪珠悬挂在睫毛上,肩膀控制不住在一抽一抽。
正在安抚的阮婉钰一顿,眼神微眯,看着祠堂摆放着的牌位放空。
呵呵,很简单。
今日与裴琛在瑞祥珠宝首饰铺争吵一番,没想到这才不过半天就传进老祖宗耳里。
这个时代,人们对女子的要求都很苛刻,三从四德和相夫教子像座大山时刻压的她们喘不过气。女子要笑不露齿,要端庄持礼,不能与男人随意拉扯,要不然就会被世人指点,贴上不检点的标签。
恐怕在祖母的眼里,自己和裴琛在大庭广众面前“投怀送抱”是一件极其羞耻的事情。
若不是杜府还需要自己与裴琛尽快完婚,否则她会被传闻“因病”而亡,悄无声息的消失在这偌大的杜府中。
“难道就因为小姐遇上裴琛那个登徒子吗?可这也不是小姐的错呀!”秋月吸了吸鼻子,小声嘟囔。
“别生气了,祖母不会把我怎样的。忍一忍,婚期也快到了。”
察觉身后窥窃的目光消失后,阮婉钰揉揉腿欲要站起来。因着这里是祠堂,丫鬟们也不敢开地龙怕烧着牌位。
现在正是冬日最寒冷,干燥的时候。地上正凉,不过是跪一会儿,阮婉钰的双腿便疼的没有知觉,一时觉得为了到裴琛面前刷存在感还得吃这么多苦头,实属后悔。
秋月见她撑手欲站起来,连忙扶着阮婉钰的皓腕:“小姐,奴婢帮您!”
阮婉钰轻咬齿贝,面色略带惨白毕竟她伤寒刚好,这几天还在喝中药调理。稍作用力,小腿又疼又麻使不上劲,两天纤细笔直的腿止不住在发抖。
秋月使劲抬起手臂,颤颤巍巍将她扶住。
躬着腰整理她压得褶皱的裙摆,眼睛红肿:“小姐,您辛苦了。老爷在的时候小姐何曾受过委屈,吃的用的哪一样不精细?!现如今生病吃药看郎中都得低声下气去求祖母,高兴了就给口饭吃吊着一口气而已,全凭人家心情。如今小姐及笄之年,竟随便嫁给一个跛子!若老爷在天有灵,定不愿意看到小姐遭受这样的苦!”
阮婉钰听见秋月替自己打抱不平顿时心生感动。如今自己处于危难之际,身份在杜府中显得格格不入,还能够有一位一直陪伴在自己左右,共度苦难的丫鬟实属不易。
白天在裴琛那儿受到的屈辱和委屈一并爆发出来,俯身抱住秋月。
嫩白纤细的手捏着帕子,紧紧捂住红唇低声呜咽。眼角含着的泪珠在月辉的映射下显得晶莹剔透。
阮婉钰哭着哭着便觉着累,疲惫感如潮水一样一齐涌来,泪眼朦胧,主仆二人就这样抵着额头相拥而眠。
————
隔天一早,祖母便派张嬷嬷到祠堂领人。
远远看去,张嬷嬷的身后还跟着几个粗壮有力的婆子,声势浩大来势汹汹,勉强看得出那么几分威严的气质。
路上遇到的丫鬟看见了也立即低着头装作干活远离,生怕撞在枪口上。
站在朱红色大门前,张嬷嬷吊着眉头,回头示意。
身后的一位满身横肉的婆子立即会意,表情谄媚,哈着腰道:“张管事,这等小事不劳您亲自动手,奴婢来,奴婢来!”
说着卷起袖子,抡着臂膀,将两扇木门拍得咚咚作响,故意扯着嗓门喊:“表小姐,老夫人念你知错就改,特意派老奴接您回去!”意图使府中四周偷偷看热闹的丫鬟和小厮听见。
还欲继续砸门,“吱——”的一声,两扇厚重的大门便缓缓朝里打开。
阮婉钰咬着牙,盯着躲在婆子身后的张嬷嬷,沉声问道:“张嬷嬷这一大早弄这么大的阵势是什么意思?”目光犀利。
紧挨在她一旁的秋月也睁着圆圆的眼睛瞪着粗使婆子,脆生道:“你这婆子好生无礼!懂不懂杜府里的规律,小姐岂是你能大呼小叫的?!”
被点名的婆子跨一大步,往主仆二人跟前一站,叉着腰,面带嘲讽道:“表小姐您还是管好您身边的丫鬟吧。老奴是个粗人,不识字,但还是守杜府里的规律。如今不过是奉老夫人的命令接您回院子罢了。”
张嬷嬷趁机回道:“表小姐不高兴乃属正常,但老奴正如她所说是奉老夫人之命,还望表小姐不要为难下人!”
虽说是面无表情,但那张苍老的脸上的得以遮也遮不住。
“哦?是吗?!”阮婉钰不甘示弱的冷哼道:“那如此这般在下人面前折辱我,让我的事情再由下人传出府以至于杜府的名声受到牵连也是老夫人的意思吗?!”
阮婉钰心里知道,自己这样做不仅仅是为了给张嬷嬷下马威,主要还是绝对不能让她把自己和裴琛的事情传出杜府。
虽说那日有几位客人看到当时的情景,但能进瑞祥珠宝首饰铺的客人大都非富即贵,不会轻易传到百姓耳里。
但若是再经过张嬷嬷这般扩散,祖母知道了还不知道会给自己如何使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