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树琼花一夜开,都和天地色皑皑。
大雪一夜之间沉寂停落,亦在一夜之间,天下尽白,目之所及,天雪一线,白得耀眼,白得圣洁纯净,似万物都被洗涤,所有污秽不堪都被掩没覆盖,只剩下一切美好。
一夜之间,所有争纷都复于安静敛落,一切种种,似未曾发生过般的安静寻常。
临近除夕,家家户户都在为此储备。
家家户户都贴上了喜庆的窗花福字跟各种寓意美好的对联,一派祥和喜气。
仿昨夜的帝位之争,十万大军兵临城下之危从没发生过。
三天后便除夕之夜,馆里掌柜跟伙计都回了自己家,现只剩若尘跟古瑟。
古瑟站在锦瑟和鸣茶馆门口,微抬头盯着自己的牌匾打量,打量着,视线不由落了旁边店铺。
他人店铺虽已打烊关门未曾住人,檐下却已然挂了大红灯笼,门口贴了对联福字,一派春节的喜庆景象。
再看看自己的,甚都未曾有,萧瑟模样的很。
古瑟盯着沉叹了口气,望向边上同他打量的若尘。
“走吧,虽然除夕只有我们两人,但,气氛还是要有的,我们也去买点写对联福字的纸来填字贴上,再买些个大红灯笼,添些氛围。”
说完,转身便欲走。
然,刚转身,他便愣住了。
不远处,时吟同听雨立于清风中,衣袂长发扬得高高低低的,极其优美惬意,清远如华。
古瑟好一阵都未曾反应过来,就那样痴痴愣怔的站在原地,亦忘了打招呼。
望着数米远的时吟,如常暗红衣装大氅,如常发色,如常平静冷峻的模样,却于雪景下极其鲜明耀眼。
“瑟儿。”
时吟见他失神,微勾起丝唇角轻唤了声,然后走了上来,立了古瑟面前。
“王爷……?”
一时间,古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应的迟疑。
听说昨夜右相谋反,血染了皇宫,十万大军兵临城下逼城,千钧一发,却愣是未谋反成功。
而这一切,却在眼前的这王爷的操作意料中。
然,虽一切已落幕,其他事,他不用去帮着处理么,毕竟是这么大的事,谋反的余党等事宜不用清除?他竟然……?
古瑟打量了几许时吟,视线往他身后稍落远,由小斯赶的一辆车辇缓行了来,停了时吟他们身后不远处。
“我来赴行茶局之约。”
古瑟视线未曾从那豪华的车辇上收回,便听时吟认真的道了句。
闻言,古瑟一愣,瞬息明白。
那辇上乘着的,便是他的……心喜之人吧?!
如此这般的华丽正式。
果真是放心尖上的人,连出行都这般的……俨然高贵。
不知为何,古瑟明知道自己的处位,但还是不由的心里难受。
他收回打量车辇的目光,瞟了眼时吟,微垂了丝眉目。
“嗯。”
低应了声,然后扭头望向若尘,静静交代了句。
“若尘,年货的事,拜托你去买了。”
看古瑟神色有些沉默黯然,若尘微有一愣,诧异的望了他眼,奇怪的目光望向时吟。
然,片刻,他便视线重落古瑟面上,点头。
“嗯!”
应后,瞟了眼听雨身后的车辇,转身离开了。
他们间的事……他实在插手不了什么。
看他们磨磨唧唧的,他亦心累。
索性,他也懒得管了。
时吟视线一直落在古瑟面上,他难过的表情亦收了眼底,痛了心里。
他尤怜温柔的视线落古瑟面上,沉默的等着他回神,一直忍着想将他拥入怀予他温暖安慰的冲动。
心里却是安慰……瑟儿,再等等,再等等片刻,我一定尽快找准时机……
“走吧,王爷。”
时吟失神之际,古瑟收回望着若尘离开的目光望着他道了句。
“嗯。”
时吟断掉自己思绪,回神顿了秒,轻应,应声极低。
他喉咙突然便哽咽,酸涩得难受,但怕古瑟听出,他隐藏得极好。
古瑟只觉时吟又如寻常冷漠,抬头望着他,客气的微笑着道。
“地点……王爷可有推荐?”
毕竟对方是王爷,这去处,自然要高档点。
可他于这不熟,要是他能自定夺,便再好不过了。
立于风中,那风吹乱起古瑟脸颊的发丝,优美丝滑,一瞬间,时吟觉得美艳极了。
时吟望着那清风拂发下的笑颜,自然抬手拢耳侧发的动作,优美撩到了他心坎上。
他顿怔了怔后,轻点头应了声。
“嗯,上辇吧。”
见古瑟为难选点,便故应了。
犹豫的细望了眼古瑟后,时吟转身带头走向了车辇。
虽然那笑极美艳,落了他心坎,却也痛了他心扉。
那样的笑,是那样的门面疏远!
走到车辇前,时吟站了边上,自然的撩起帘子,等着古瑟走来。
“上去吧。”
古瑟一到辇边,他即伸了只手给他搭扶。
走来的古瑟见他向自己伸手来,又替自己撩帘,意外的一顿,痴痴的望了他许,盯着他伸着的手犹豫了片刻。
“多谢!”
感激的道了句,亦不拘束的手搭了上去,视线落辇内欲上的时候才发现,辇内并没有人,是空辇。
他又一顿,犹豫了许,自然的上了辇去。
难道是自己想多了?
……一时间自己怎就这般敏感了!
上辇,古瑟坐了侧座,无由深吸呼了口气。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叹气,还是……松了口气,因为车辇上无人。
他上辇后,时吟跟着上了来,正座空着,他便自然走过去坐了下来。
坐下后,车辇便驱动了。
外面,车辇还是由小斯不急不缓的赶动着,听雨就走路跟在车辇边上。
辇内一时凝静。
时吟视线落古瑟面上,古瑟因为拘谨,视线落了窗外,心不在焉的扫过街边的景色。
“……听说,昨夜右相携兵谋反?”
古瑟虽没有看时吟,但他能感觉他落自己身上的目光,他实在受不住,故找了个话题打破。
话落后,方收回视线,礼貌的落时吟面上。
时吟没有立即回答,他的视线跟心思都落古瑟面上,望着他略显消瘦的模样不忍心疼。
“王爷……不用帮忙处理朝堂之事?”
见时吟不答,古瑟又低问了句,企图转移他盯着自己的心思视线。
这才,时吟深吸了口气,视线一直不避讳的落他面上,自然答。
“嗯,这事我不曾参与,便……不需要我了。”
“??”
这话古瑟听的迷惘。
什么叫不曾参与便不需要他了?
他是当朝摄政王呢。
时吟看他呆茫疑惑表情,眉梢跳了下,无声吁了口气,单手支了腮,当歪头望着古瑟,用心解释了句。
“这事有当今圣上跟国师在,我参与,显得多余。”
且,轩辕琦总归要长大的,总归要堪当一朝天子之任,总由他操手,又怎历练?
古瑟或许知道时吟什么意思,但又或半解。
唯一能确切感觉的便是,这小王爷好似一点也不喜朝政。
古瑟呆茫的盯了他许,后垂了眉目,瞅着自己腿上衣裾若隐若现的银色竹叶花纹,嘴角微勾了丝,带着若无的浅笑礼貌门面的答。
“应是王爷多虑了,为朝廷分忧,怎会是多余?”
是么,他……竟然没有参与?
这么大的事,他竟然选择了袖手旁观?
十万大军兵临城下呢,他……竟然一点都不慌?
那时他没有从妖界回来?
那么……他又在妖界,做甚呢?
“想来是王爷太过信任圣上跟国师,方才不参与?”
古瑟语气道得极缓,当真只是简单闲聊。
他缓缓笑语着,抬起眉目望了时吟,对视上时吟的目光时,却是一愣。
这……小王爷刚才盯着自己的目光,怎会突然又那般深情?还,一副心疼愧意尤怜模样?
是自己错觉么?
他于自己,怎会突然露出这般神色?
然,待他细看时,时吟已经移开了目光,微偏望了帘子撩开的窗外。
沉默了片刻,无澜接话。
“并非信任圣上,而是,相信国师。”
时吟回答的可不是一般的直接。
呵,是么,对自己弟弟,可是毫不客气的瞧不上?
闻言,古瑟沉默了。
须臾,只顺着自然的轻点点头。
想来也是,白月卿是神,对于此,自是能有那个能力护一方安宁。
可,他却是不能理解。
他若不阻止自己弟弟与那白月卿……
如今这般模样,若是他弟弟跟他一样执着,只倔强偏喜自己心喜之人,那……轩辕氏不真绝后了。
如此,他们护下这江山,又有何意义?
不知道是否是自己错觉,他感觉这小王爷没有刚初见自己的那种欣然,此时,仿有些闷闷不乐,也疏清冷漠了些。
想来是自己这提的话题他不喜吧。
然,他哪知晓,时吟是看他瘦了而心疼,正怨自己没能护好他。
一瞬间辇内又陷入沉寂。
良久后。
“王爷……会为延续香火,有曾考虑做打算么?”
“!??”
闻言,时吟蓦然身形一僵,略有触动震惊到。
他这是……?
又在为他们轩辕氏子孙操心?
还是……?
“不曾!”
古瑟话音刚落,时吟回神果断的接了。
笃定的语气愣是让古瑟呆了呆。
“我膝下已有小时,不需要思考这些。”
看自己语气有些吓到古瑟,时吟微顿了秒,又温和解释。
“???”
古瑟则因为失忆听不明白了。
时吟略藏忧伤的目光落在古瑟面上,细细打量了他茫然的神色一眼。
深吸了口气,细细解释。
“小时是我心喜之人有心护养的孩子,今后,他便是我们彼此的孩子,不需要再考虑甚后代的事。”
时吟目光沉沉的落古瑟面上,思及他受的种种,及眼前之状,心控制不住的疼,便连呼吸都有些窒息。
他微顿,缓了许,继续。
“至于……轩辕氏子嗣之事,不是我能操心的,要操这个心的,也只是我父皇了。”
“……”
时吟说的可不是一般的无澜平静,却是将听的古瑟给听得极是震惊无语。
什么叫要操这个心的只是他父皇?
这是一个至上'百善孝为先'的人类该说的话?
这小王爷说话,可不是一般的直接、冷漠。
跟个冷血动物似的。
听到时吟说的话,古瑟禁不住眉梢跳了两跳,竟一时不知道怎接话。
古瑟额头挂着滴冷汗,呆怔的盯着时吟,须臾,嘴角牵强的扯了扯,笑语。
“……王爷真幽默。”
无奈挤了这几字。
时吟撑腮静静瞟着他,将他的话斟酌了一遍,怎样都觉得自己瑟儿都不是在夸自己。
他眉梢挑了下。
“呵。”
只是轻笑了声。
心里再清楚不过,自己瑟儿心底指不定又鄙视自己了。
他深吸舒了口气,嘴角微勾,笑问了句。
“瑟儿突然问这做甚?”
被他瑟儿一句'幽默'瞬息将他黯然的心绪给道笑没了,心情一下愉悦,忍不住欲逗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