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了解了上党的情形后,部队继续向北进发。从丹朱岭下一条窄窄的小路进入上党。胡阳见道边还有一处小聚邑,没有城池,便没话找话地问高都守:“是邑何名?”
高都守似乎很熟悉,回答道:“高都之邑,故戎狄所居,其名泯然。此邑居山间平地,故名长平。”
胡阳随口道:“若于此处筑垒而守,万夫不能开矣!”
高都守道:“诚如中更所言。”
部队从高都经长平进入上党不远,依山建有一座城池,就是长子城。上党郡守就在这里据守。上党守和高都守相距不过百里,一旦有时,双方可以通过丹朱岭下的山路相互支援,平时也都互通声气,十分熟悉。上党守早就得到高都守的通报,大军将于今日进入上党。一早,上党守就和全体官员一起,带着一千士卒于城外列队等候。见大军走出峡谷,乃驱车至前,高声叫道:“上党守谨迎!”
韩前军主将上来叙礼,由上党官员领着设立营寨;随后出来的是秦军前军,主将王龁。他不是很懂晋音,好在上党官员中有人通秦音,作了通译。由官员带着,去下营寨。但王龁拒绝了上党官员指引的地址,自己挑选了一处山地设下营寨。
高山峡谷是行军的大忌,必须快速通过,绝不能在其中扎营。所以前军出谷后,中军和后军只分别向前推进了一段路程,就在峡谷前停下来扎营。高都守向上党守通报了中军和后军的情况,让上党守好好准备三天的粮食。
第二天,上党守领着部队走在前面带路,韩、秦两国的前军一左一右依次而进。在沿河流北上,一天后,在一片宽阔的平川处停下。上党守告诉王龁,这里叫屯留。从明天开始,就要走山路了。
后面,公子咎和胡阳部领中军,秦军中军将司马靳,进入昨天在长子城下的营地。长子的留守官员殷勤奉上粮秣、浆水。所过之处溪流众多,胡阳问道:“此流奔腾出山,所归何处?”
那名官员回答道:“此诸水皆漳河之源,出山将汇入漳水。漳水诸流皆出此山,若山间暴雨,山下漳水每每泛溢。人皆鱼鳖。”
胡阳道:“漳水之源,长子之外,犹有何处?”
那名官员答道:“长子诸流,皆注漳水。……将军欲伐之阏与,亦出水流注入漳水,为漳水之源。”
胡阳道:“韩与赵山川相连,同源合流。一旦相攻,卿其悲乎?”
那名官员不防胡阳突然问出这么一句,不知如何回答,只得用他话岔开。
待那名官员走后,胡阳叫来郑安平和陈四,让他们带十来个人,沿河流方向向下游探测,看有无可以伏军之处,并观察沿途山川地形。约到半夜,两人回报,水流下游经过一处瀑布,一般不大可能有大批军队从这边上来。胡阳慢慢地点点头。
第三天,胡阳也从屯留走上山路。尽管从进入太行陉以来,道路就没有好走过,但这条道路比之之前更加难行,最后在一片山谷前停下来,进入前军设好的营地。
胡阳照例询问长子的联络官,此地名何?那名联络官答道:“是处名涅,有水名武乡,亦注漳水。由此入阏与,皆高山峡谷,行走为艰,故于此暂息一日。”
胡阳又问道:“溯武乡水而上,将归何处?”
那名官员道:“溯水而上,将出于太行,为涂水;出山即为太原。”
胡阳道:“此涅左通太原,右通邯郸,实扼赵之咽喉也!”
那名官员道:“太原与邯郸原经上党相通。赵灭中山,其道多易,故以中山为干,而上党为末耳。”
胡阳有一种深深的阴谋感!他不知道这种感觉来自何处,只得往武乡水上下游派出哨探,自己趁着天色尚早,领着司马靳、叶摎、郑安平、陈四等人登高远望。四处崇山峻岭,如果在峡谷之内设下重兵埋伏,他们休想生还。不过眼前是一片寒鸦归巢、夕阳西下的景象,峡谷中一片安静。前军的王龁每隔一个时辰就派出一名军使回报,前军没有发现情况。
胡阳把营地安在峡谷口上,并控制了一侧的高地。他在想,如果自己攻打阏与,赵军突然从太原出兵救援,大约需要多长时间?自己是否来得及撤出来,或者就在峡谷中设伏?如果太原的赵军控制着峡谷出口,不与自己作战,又将如何?
他和司马靳、叶摎等人商量着,他们也深以为然。但由于对地理完全不熟,这些想法只能是空想,既没有解决办法,也无法因此而放弃。大家最终很无奈地得出结论:就算有这样的风险,也只能硬着头皮进去。
司马靳建议道:“可令后军王陵留一部守于谷口,向太原哨探。但得其情,便急报之。”
按照预定行程,后军现在才刚刚走出丹朱岭,到达长子。要想把他叫过来商议,基本不可能。而且王陵周围不仅有韩军,还有魏军,情况最为复杂,要想隐蔽地留下一支掩护部队,基本不可能。更何况,涅地偏远,人烟稀少,部队少了没有用,多了为友军所察觉不说,补给也是个问题。左思右想,没有特别好的办法。
往上下游巡哨的部队逐渐回来,都报告没有发现有敌军活动的迹象。胡阳心中的不安总不能打消:深入到赵国的纵深深处,去打一个小小的聚邑,韩国想达到什么意图?
在领受了攻打阏与的任务后,胡阳做过功课,但地城或偏僻,资料不多,只知道阏与地势险要,但人口不多,估计兵力不会太强。在秦地甚至找不到阏与太多具体情况。这次秦、韩、魏三国集结了大约十万人的军队,可能比阏与的全部人口都多。这样一个小邑,为什么要花这么大的力量来打呢?韩国长子距此至少三天行程,要到阏与,听说还要再走五六天,而且都是山路。克服如此多的困难,去打一个并不重要的城邑,岂非得不偿失?
连续多天的山地行军,加之天气严寒,不断有士兵生病。胡阳所在的中军不断收容到从前军掉队的生病士兵,有些能跟着中军一起上路,有些可能要等后军收容,甚至只能自己留下,等身体许可了再去追赶部队。
郑安平和其他士兵一样,出发时背上一条十斤重的炒粟袋。一路上基本都有补给,干粮基本没有动用。和在魏当武卒不同,秦军没有沉重的皮甲,这减轻了不少负担,但也感到有些胆气不足。以前他敢于迎着锋刃而上,几乎就是仗着皮甲的防护。现在只着常服,恐怕一支流矢就能伤着他。行前准备的冬衣是新缝制的,十分保暖。不好的是,跋山涉水时浑身汗出,难以透气,所以只穿了一天,就打在行囊内,不再穿它,只在露宿时拿它当衾被盖覆。
进入山地以来,郑安平发现陈四的身体好像出了状况。自己去问,陈四又不肯说,还要他不要大惊小怪。郑安平怕是陈四走山路劳累,就把他的干粮袋接过来自己背,陈四再三不肯,郑安平几乎是强抢过来。
勉强支撑到宿营地,陈四并不休息,而是像往常一样,绘制出沿途所见的山川形势。出来这些天,他每天都要绘制一幅,已经有了十几幅了。郑安平见他还如常绘制地图,觉得可能没有什么大事。也就不再多问,给他泡了一把炒粟吃,把干粮袋留在自己这里,明天继续帮他背。
在山路上露宿了两天,第三天日昳,前方终于出现一片平原,一道清澈的山涧从中间流过。这也是由河水冲积而成的一道盆地,上党守介绍,这个地方以水得名,称为轑,再翻过前面的山地,就到达阏与。王龁和韩军的前军主将分派了各自的防御方向,决定各自沿主要河流向北放出警戒,把营地设在两条河流交汇点附近。同时向中军发出信号:已经到达距阏与百里之内,请示进一步行动方案。
胡阳得到消息已经是半夜。在得到前军的报告后,他指示前军占领周围各个要点,等候中军到达。同时派人通知后军,前军已经到达阏与附近,要提高警惕。然后请韩军主帅公子咎到营议事。
公子咎能够在崎岖的山路上坚持下来,就已经竭尽了全力。宿下营地,略吃点东西就呼呼大睡。听闻胡阳来请,迷迷糊糊地只叫了一名家臣前往听令。胡阳知道公子咎诸事其实都付诸家臣,虽然心中不快,但也无可奈何。他简单地向家臣通报说,前军已经到达轑,距阏与不足百里。他打算明天轻军前往轑,察看情况,中军的前进要提高警惕,作好警戒,谨防偷袭。家臣一一应喏。
第二天清晨,胡阳带了自己的亲营六百人快速前进。中军则在公子咎和司马靳的指挥下,以警戒动作前进,速度大大减慢。到达轑时已经黄昏,而后军也已经进入营寨,并加固了营垒,加强了警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