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了强顺一眼,感觉他这话里带着戏弄的味道,没搭理他。
村长很热情的把我们请进了屋里,他们家我已经来过两三次了,家里也不怎么样,不过比傻牛家强多了。
屋里中堂条几偏左一点儿的位置上,放着一个老式的座钟,我朝座钟瞥了一眼,居然都已经晚上十一点冒头了。
村长这时候虽然刚刚从床上起来,却显得很精神,让我们几个在屋里坐下,从身上掏出烟,给我们挨个儿递烟,陈辉跟傻牛不抽烟,我跟强顺每人接了一根。
烟点着,村长坐到我对面,问长问短,问我这段时间带着傻牛都去哪儿了,办了些啥事儿,我身边这两位又是谁,等等吧,反正村长对我是挺好奇的。
强顺这时候在旁边听的有点儿不耐烦,一个劲儿的冲我眨眼睛,其实我这时候,也不想跟这村长说这么多,随即厚着脸皮对村长说道:“村长,我们这次回来,其实就是路过你们村子,明天天一亮就走,不过……我们四个已经一天一夜没吃没喝了,实在受不住了,来你们家,就是想要口饭吃。”
村长听了先是一愣,旋即笑了,不再问啥,冲他老婆叫道:“别织了,赶紧做饭去吧。”
他老婆放下手里的梭子,从织布机跟前站起身,到外面做饭去了。
村长对我说道:“家里的饭虽然没啥好的,不过肯定能叫你们吃饱。”
村长话音还没落,强顺紧跟着说了一句,“有酒吗?”
有……我差点儿没把手里的烟掉地上,扭过头狠狠瞪了强顺一眼,你这家伙咋这么不要脸呢你!
村长这时候又是一愣,看了强顺一眼,“有有有,不多,不过够咱们几个喝了。”
村长老婆给我们做了一大锅面条,村长从里间屋拿出两瓶酒。这酒看样子是他珍藏的,白玻璃瓶子,上面一层灰尘,估计有些年头儿了,就这酒瓶子,是我们小时候才见过的那种,在当时这种酒瓶子几乎就已经绝迹了,现在更看不到了。
瓶子盖一打开,满屋子酒香味儿,可把强顺这小兔崽子乐坏了。
我们吃着面条喝着酒,村长在旁边陪着我们,他是配着咸菜喝着酒,一边吃喝一边闲聊。
陈辉强顺傻牛,他们三个,几乎不说话,强顺只顾着喝,傻牛只顾着吃,陈辉修养很好,吃饭的时候一般不说话,我就跟村长说着,一边吃饭,一边说话,这个是我们家几代人传下来的传统。
村长就问我,这么些天,都到过啥地方,我就跟他说,翻过他们村南那两道山,后来顺着两道山的夹沟往东走了,再后来到了一个镇子上,那镇子上有个矿场,也不知道在挖的啥东西。
村长听了就说,那镇子他也去过,听人说,好像是个铜矿。当然了,这个也是村长听别人说的,具体是个啥矿,反正我是说不准。
又聊了一会儿,村长像想起了啥,返回头问我:“你刚才说,你们是顺着村南那两道山夹沟走的?”
我朝村长看了一眼,一脸煞有介事的样子,我说道:“是呀,怎么了?”
村长的脸色顿时变了变,又问:“是顺着第二道跟第三道走的吗?”
我这次没说话,点了点头,这时候感觉村长好像有啥事儿似的。
村长说道:“幸亏你们是朝东走的呀,要是往西走,你们就回不来啦!”
一听这话,我顿时一愣,强顺跟陈辉也停了下来,陈辉放下手里的筷子问道:“村长,何出此言呢?”
村长朝陈辉看了看,好像没听明白陈辉问的这话啥意思,我赶紧解释,“陈道长问您,为啥这么说呢?”
村长看看我,又看看陈辉,露出一脸惊悚,压低声音说道:“往西走的那山里边儿,邪性呀……”
我忙问:“怎么邪性了?”
村长说道:“你先前走的时候,说是往南走的,我也就没跟你说,那西边儿,走上几里地,就会起大雾,你要是再往雾里走,那就再也回不来啦!”
听村长这么一说,我们三个顿时相互看了一眼,陈辉又问:“你们村里有人进去过吗?”
村长说道:“当然有人进去过了,不过……不过那都是在过去了,现在没一个人敢往那边儿去了。”
我问道:“进去那些人,没一个出来的吗?”
村长一摆手,“没有,一个都没有,别说俺们村里人了,在我小的时候,就是……日本鬼子来的时候,有一天,来了一队日本兵,也不知道他们那是想去干啥,从我们村里过去以后,就顺着那夹沟往西去了,俺们村里有个羊倌儿,刚好在那山腰上放羊,这是他亲眼看见的,说是那些日本兵呀,在夹沟里走着走着,夹沟里就起了雾了,整个夹沟里啥都看不见了,后来羊倌在山腰上就听见那些日本兵,在雾里惨叫,像是给啥东西咬了似的,叫了一会儿,又打起了乱枪,吓得我们村里的羊倌儿,趴山腰上就不敢动弹了,枪声落了以后,雾也散了,羊倌从山腰上站起来往夹沟里一瞧,那队日本兵全都不见了,那夹沟里干干净净,啥都没有。”说完,村长一脸惊悚地看看我们三个,“你们说吓人不?”
我淡淡地笑了一下,说道:“那是那日本人活该,杀人放火,老天爷都不想放过他们!”
陈辉问道:“你们村里人进去,也没出来过吗?”
村长连忙点头,“谁进去都出不来,后来羊倌把这事儿跟村里人说了,村里有不信邪的,叫牛大胆儿……”说着,村长朝傻牛看了一眼,“那牛大胆儿,就是傻牛爷爷他爹,也就是傻牛的太爷,他太爷兄弟三个,后来又在村里喊了两个人,说是那些日本兵,身上那衣裳、水壶啥的,挺好,他们要是真在夹沟里出了事儿,看能不能扒几身衣裳,拿几个水壶回来。”
村长抽了口烟,顿了顿,接着说道:“他们五个人,朝那夹沟就去了,傻牛太爷那哥仨,胆子都不小,村里这俩人不行,主要是怕那些日本人,那哥仨就叫他们两个在外面等着,他们三个进去了,不过以后,一个也没回来,外面那两个,一直等到天黑,吓得跑回来了,傻牛太爷那哥仨,再也没见回来。后来,跟去的这俩人,一个疯了,一个从山上摔下来摔死了,这还不算啥,傻牛他们家,后来死的就剩下傻牛爷爷一个了,再后来,傻牛爹娘也死了,就留下个孩子,还是个傻子,村里人都说,傻牛他们家得罪雾里边的东西了,几代人都不得安生。”
村长说到这儿,我们几个同时朝傻牛看了看,就见傻牛这时候,傻乎乎的,可劲儿吃着面条,对村长说的这些话就跟没听见似的,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我们三个随即又面面相觑的相互看了一眼,我们真没想到这雾里居然这么厉害,陈辉还说那里是仙境呢,依着村长说的,别说仙境了,整个儿就是一地府。
村长这时候看看我们三个,疑惑的问道:“你们,咋看着就不害怕呢?”
强顺这时候喝的有点儿多了,嘿嘿笑着说道:“怕啥呀,里面其实没啥,俺们刚从那里出来。”
“啥?”村长听的浑身一抖,看看我,难以置信的问道:“你们、你们去过那里了?”
我点了点头,这个其实没啥好隐瞒的,我很平静的说道:“那雾里确实有东西,你们村里人最好还是别往那里去,弄不好真的会出事儿。”
陈辉叹道:“凡人不可窥天机呀,他们这是冒犯了天机。”
村长立马儿从凳子上站起来了,一脸震惊的看看我,又看看陈辉,颤着声音问道:“你们、你们真的进到雾里又出来了?”
我又点了点头。
村长突然莫名其妙激动起来,看着我说道:“你走了以后,村里人都说,你是驴爷派来救我们的仙童,我还不相信呢,这回……我真的信了、我真的信啦……”说着,村长冲着我就跪下了,我立马儿就懵了,赶紧去拉村长,“村长,您喝多了吧,赶紧起来呀。”
村长耷拉着脑袋,死活不起来,“不行、不行,今天我非得给你磕个头不中。”
强顺见状,醉醺醺说道:“村长,我告诉你吧,他黄河不是啥仙童,他是……他是山神爷,你不信到东边那个村子打听打听!”
村长一听,更不起来了,我狠狠朝强顺瞪了一眼,不说话会死呀你!
陈辉赶紧过来,跟我一起把村长从地上拉了起来,陈辉对村长说道:“黄河真不是啥仙童,就是个普通孩子,你给他行这么大的礼,会折他阳寿的。”
村长这时候可能真的喝多了,看着我异常激动,对陈辉说道:“他要是没啥本事,咋能从雾里出来呢,日本人那么厉害,带着刀带着枪,都没能从雾里出来,还有傻牛他太爷,能把一头老黄牛摔翻了,个又大力气又大,这要不是仙家,你们几个能出来么?”
我苦笑起来,对村长说道:“我们只是运气好,说不定下次就出不来了。”
好说歹说,这才把村长劝回了凳子上,不过,村长这时候还是不安生了,又冲他老婆叫道,赶紧给家里供的天地全神牌位上香磕头,她老婆上了香,两口子,恭恭敬敬三拜九叩,要多虔诚有多虔诚。
陈辉看了,摇了摇头,小声对我说道:“黄河呀,你去劝他们几句,信可以,但不能太迷了。”
陈辉这话,咋一听好像有点儿矛盾,不过,我旋即意识过来了,之前,村长带着头儿,全村人都想杀驴喝血成仙呢,从这时候来看,村长是有点儿太着迷了。
等村长磕完头坐回凳子上,我对他说道:“村长,咱都是普通人,敬神可以,但是不能太迷信了,迷过头儿了,咱的日子就没法儿过了。”
村长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你说的啥意思,我这不是高兴嘛,小时候就常听村里的老人们驴爷庙的事儿,我从没见过,这一回,总算看见你这样的活仙童了。”
我顿时很无奈,说道:“我真不是啥仙童,我就是一个普通人。”
村长这时候好像还是有点儿执迷不悟,问道:“那你为啥进到雾里以后又能出来呢?”
我舔了舔嘴唇,我咋知道呢,又不是我一个人,我们四个都进去了,我说道:“那可能是因为我们家祖上积德了吧,行善积德,就会有好报的……”
这时候,我感觉自己头上都快冒汗了,真不知道该说啥好了,成仙得道,这世上有几个人能做到的,能规规矩矩的,好好儿的做完一世人就不错了。
感谢“在云间”打赏的皇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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