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花招弟,花罗安到底是念着那点姐弟情,留了老仆下来照应。洛凌也同意每年给花招弟送一笔钱财,像她保证过的那样,让花招弟后半辈子衣食无忧,但她可没保证过花招弟的“后半辈子”有多长。
奏折递了上去,还没等来皇帝批复,世子夫人安排的大戏已经敲锣打鼓地开始上演。
世子夫人不是蠢人。她清楚地知道,排演大戏需要耗费不少时间,她等不起。
花招弟被送到庵堂的事情已经在京城有了风声。邵家和花家都不做声,可不代表花招弟的两个儿子不做声。他们当日迫于形势,没有说话,却和花招弟打着一样的心思。要翻身,那就不能让花招弟的罪名给定死了,先得放出点儿只言片语来,在京城众人心中留个印象。
世子夫人不可能看着花招弟一脉将这事情颠倒黑白,就让心腹尽快准备好这出大戏的一幕剧情,先上演起来再说。又派人找了茶馆的说书先生,在坊间编排花招弟的故事。
世子夫人可以大张旗鼓地去宣扬此事,但花招弟的两个儿子却不敢如此。说穿了,还是因为他们自己手脚不干净,那些事情的确是他们做过的,心里发虚,生怕真闹大了,花家和邵家把事情做绝。尤其是花家,花罗安上折子可不是偷偷摸摸的,京城不少人家都知晓花家要辞爵归乡,弃武从文。花家连爵位和仕途都不要了,那拉下脸把花家女除名、驱逐出族,也是有可能的。到时候,花招弟就彻底完了,而他们两兄弟有这样一个母亲也会受千夫所指。
世子夫人决定先上演的剧情也很讲究,就是邵珞和花英娘自尽的事情。一位天之骄女、京城名媛,一位勋贵家的世家小姐,都前途无量,却时隔三年,以同样的方式结束生命。写戏本的人是个高手,文笔出众,构思精巧,将这两件事摆放在一起,又在戏曲的末尾,插了一幕有趣的剧情:身着华服的贵妇人得知勋贵家的小姐自尽身亡后,没有悲痛,反倒是畅快大笑,让丫鬟叫来自己的儿子,大声高呼要去祭拜上香。戏剧以此结尾,留下了无尽的悬念。
而世子夫人安排的另一手,也就是那些说书先生,则不像唱戏的需要耗费时间排演,编好了故事,有一张嘴,就可以开始说了。有心人可以在他们那儿得到戏中悬念的解答。更妙的是,两边故事有所区别,并非出自同一人之手,各自对花招弟的经历和作为都有原创的内容。
事情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引发热议。
京城贵族世家们却能从故事中两位小姐的身份中寻摸到一点儿真相。
谁不知道三年前自尽以正门风的京城名媛邵珞?谁又不知道前些时日婚事告吹的安阳伯花家小姐?再一联想到花招弟被送去庵堂,花家请辞爵位,邵、花这对亲家这些时日的沉默低调……不少人都猜出了这出戏的名堂,看向邵家、花家的眼神都玩味起来。
花招弟的长子邵致新最近就饱受这种眼神的折磨。
他年近三十,在朝为官,官职不高不低,仕途四平八稳,性情上则是公认的成熟稳重。
但这会儿,邵致新已经彻底失了往日的淡定从容。一颗心被扔进油里煎熬,让他越来越暴躁。他砸了心爱的紫砂壶,又扇了最近颇为得宠的妾室一巴掌,骂了前来撒娇的小儿子一通,可心中的怒火还是在熊熊燃烧。
“相公。”邵致新的妻子从外走入,看邵致新如同被困牢中的猛兽一样来回踱步,顿时有些怯懦。
“怎么样?”邵致新一个箭步冲到妻子面前,抓了她的手臂,迫切地问道。
田氏吃痛,挣动了两下,却根本挣不开邵致新的铁爪,只能忍痛回答道:“母亲要我们暂时按兵不动。现在占着优势的仍然是我们。邵家除了我们,没有其他子嗣了,长房那边只能从我们这儿过继孩子,到时候……”
“等到那孩子长大承爵,我们一只脚都要迈进棺材了!更何况他们何必等他长大承爵?只要他娶妻生子,孩子健康,他也好,我们这些人也好,都没用了!”邵致新猛地甩开田氏,怒吼道,“忍忍忍!她忍了三十多年,也要我忍三十年吗!”
田氏撞到了桌角,倒吸了口凉气,见邵致新此刻根本没有理智,心中的委屈只好自己咽下,柔声说道:“母亲也知道这一点。相公,我们那时候的计划,不就是要除掉长房和三房吗?”
邵致新回头看向田氏。
“现在事情暴露,三房迟早要处理掉那两个丫鬟的家人,我们得先一步动手。”田氏赶紧说道,“母亲被送去庵堂的时候来不及准备,被关进去后也不能向外传递消息。我这次去了,她一见我就交代我做这件事。”
邵致新皱眉,“这样一来,也不过是借四皇子之手除掉三房。何况外头现在的流言蜚语都指向我们,这会儿我们让人凑过去,四皇子也明白我们这是要借刀杀人。”他看了眼田氏,“母亲不知道这京城的热闹,你去的时候没同她说吗?我让你去,不就是要商量着怎么办这事的吗?”
田氏垂下眸子,等邵致新发完火,才说道:“母亲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借此给四皇子献投名状。母亲的嫁妆被那两房瓜分,但这交接没那么快完成,还有不少是母亲的人。到时候送些礼给三皇子,再把消息往四皇子那儿透露几分……做事情的都是我们的人,怎么说还不都是看我们怎么安排?两位皇子都得以为那两房种种举动,是要神不知鬼不觉地脚踏两只船。实际上两边讨好的,是我们这一房的。”
邵致新眼睛一亮。
“花家那边也容易对付。安阳伯总归是念着母亲的,现在这局面,是方氏那对母女和邵家两房联手,糊弄住了安阳伯。可只要我们做小伏低,你这个外甥去同安阳伯哭诉一番,安阳伯肯定得心软。只要安阳伯变了态度,外人看着也要思量几分。”田氏又说道,“最重要的是,花英娘没有死。她丫鬟当了逃奴,可没有被抓现行。就算那人被方氏母女控制在手上,母亲做事谨慎,从未留过把柄,没人能证明她的所作所为是母亲授意的。比起母亲,想要脚踏两只船的邵家两房不是更有动机这么做吗?”
“哈哈哈!”邵致新开怀大笑,一扫刚才的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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