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日西沉,庄重而繁琐的大婚仪程走过了大半,东宫殿门外,一对新人已相对而立。
年少的太子身着冕服,龙章凤姿、气韵天成,落日的余辉与他眼中的喜悦、柔情交相辉映,令人沉溺其中,难以自拨。
今天他终于娶到了梦中的新娘,那份如愿以偿的激动、欣喜充满了胸膛,深深的凝视了一眼他的新娘,太子慢慢的拜了下去。
三揖三让之后,方才得以进入殿内。太子妃手执团扇,遮住如花的容颜。太子这会文如泉涌,都不必傧相帮忙,他自己一口气作了九首却扇诗,中间没有一丝停顿。
苏颜手中的团扇随着却扇诗一点点的落下,等到九首结束,终于露出精心描绘的容颜。
当她终于露出真容时,整个殿中瞬间落针可闻,从太子开始到殿中其余的人,都不自觉的屏住呼吸,定定的看着面前身着深青色的褕翟礼服的绝丽少女,神魂为之所迷。
之后的同牢、合卺之礼,从新郎到赞者、观礼者、侍从,都有些漫不经心,新郎是光明正大的醉在新娘的美丽中,余者都忍不住偷偷的看了一眼又一眼。
甚至侍者在合卺礼过后,侍女将两个葫芦瓢合在一起用红绳绑起时,因为贪看了新娘一眼,差点失手把葫芦掉在地上。那侍女吓出了一身冷汗,稳定心神做出自己的事之后,悄悄打量周围,她惊奇的发现,自己刚刚的失职,好像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就是她们那位最严厉的主子,也正对着女主人发呆,没有多余的心神来关注她们。
行解缨之礼时,太子殿下从苏颜头上解下出嫁前系上的红丝绳之后,居然赖在苏颜身边不想走,还伸出爪子去拉新娘的小手。
担任今日大婚赞者的沈侍中,轻轻咳了一声,以眼神示意太子,您该回到您的位置上去了。
花痴的太子表示,从现在开始,爱妻的身边就是孤的位置。
沈侍中眼睛都快眨抽筋了,太子只当没看到,拉着苏颜的小手,情意绵绵的看着爱妻,就快化身牛皮糖粘到苏颜身上了。
等着上前剪下新郎新娘头发合在一起的侍者,都拿眼睛去看沈侍中。
沈侍中无奈的冲着几人微微点头,意思是就这样吧,他又不能冲下去从太子妃身边把太子揪回去。
大夏的婚仪,行结发之礼时,新郎、新娘两人剪下的头发,要交到新娘手上,由她亲自结成同心结,意味着两人结发同心、生死相依,永不分离。
侍者剪发的过程到是很简单,等到两缕长发与红绳一并送到苏颜手里时,却发现,新娘子的一双小手,都被太子牢牢握在手里,那里能接发打结?
众目睽睽之下,苏颜不好有大的动作,只是小姑娘心中郁闷的要死,为什么她的婚礼最后会变成这个样子!还有,她有点不大好的预感,她的丈夫好像有点太粘人了。
侍女捧着放了长发与红绳的托盘,跪在苏颜身边半天了,她才在有限的范围内跟她的丈夫战斗成功,把两只小手解放出来,苏姑娘实在没忍住,嗔了太子一眼,然后她发现自己的手又被人握住了。
还有完没完,忍无可忍的苏颜终于狠下心,以宽大的袖子挡着,用力捏了太子一下,略嫌弃的看了他一眼。
就站在不远处的沈侍中,眼角抽了抽,好容易才维持住面部表情不变。
太子好委屈,他就是想跟爱妻好好亲近一下,特别是现在人太多,不好做什么,只能拉拉小手,娘子还嫌弃他,好伤心。
苏颜以生平最快的速度结好了同心结,放入荷包之中,一旁的侍者刚想接过,就被一只手给抢走了。太子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一般,宝贝的把放着同心结的荷包放在贴着心口的位置,终于舍得看了沈侍中一眼了。只是眼神明明白白的写着,快点告天结束。
沈侍中觉得一场大婚之后,他不只眼睛抽筋,嘴角也抽得厉害。
赞者告过天地之后,大婚礼成,太子妃被扶入后殿,除了侍女之外,殿中其余人等皆安静而有序的退了出去。
做为新郎官的太子,本来也该出去,因为前面还有宴席等着他出面,可是任性的太子殿下,任凭人说破了嘴,我就是不动弹,有能耐你们把我拉出去啊。
他是太子,又是大婚之日,他想任性,除了皇帝能制住之外,别人只能干瞪眼。于是,大夏开国以来,第一次太子大婚之礼,就以新郎缺席所有宴席,贺者匆匆饮下三杯喜酒退席而告终。
因为太子大婚,皇帝在太极宫设下喜宴,大宴群臣,做为太子的兄弟,本来该在东宫吃酒,顺便意思意思的闹下洞房,不想皇帝这边才听沈侍中汇报了婚礼全况,那边跟太子同辈的宗室皇亲们,就在几位皇子的带领下,进了太极宫。
皇帝有点呆,这是什么情况,他们不是该在东宫吃喜宴么?齐王一进门,就扯着嗓子叫,“阿爹,太子根本没出来,儿臣们不好意思在东宫多呆,只能来找阿爹讨酒吃了。”
皇帝恨恨的瞪了四儿子一眼,“就你嗓门大,要吃酒就入席去。”
与其他觉得太子有些过于急迫失于沉隐的朝臣相比,身为人父的皇帝倍感欣慰。儿子这么急着入洞房,应该是某些功能没有问题。关于儿子身体健康的担心才放下,关于新手儿子和儿媳的洞房之夜能不能完成,又让他忧心不已。
各种担心之下,再加上爱子成婚给皇帝带来的莫明感伤之情,让皇帝很快就被自己给灌醉了,由贾公公带着人扶入了后殿休息。
皇帝都醉了,宴席还能进行得下去?最后太极宫这里,喜宴也是匆匆结束。各家夫人本来还在后宫处,参加四妃举办的喜宴,酒意正浓时,就被人叫停,说是前面喜宴结束了,众宫妃和夫人们真是表情各异,反正就没一个正常的。
喧闹的东宫渐渐恢复了宁静,太子沐浴出来,正对着下跪的李安纠结。他本是想着,婚礼仪程繁琐而漫长,刚刚行同牢礼时,也没吃多少东西,苏颜这会儿应该饿了,他得让人送些吃食过来。
等到叫来李安,太子殿下拿不定主意了,他该叫膳房送点什么吃的过来才好呢?各式茶点,太过敷衍;清粥小菜,太过简朴了;大鱼大肉,晚上吃这个好像对身体不大好。他组合了各种方案,每吩咐一次,下一秒就把自己的想法推翻,弄得李安跪下足有两盏茶的时间了,太子殿下还是没有选好。
最后,还是苏颜自己解决了这个问题。她入后殿,重新沐浴更衣,换了一身常服出来。之前还不觉得,等沐浴之后,只觉得饿得难受。
陆氏早就料到这种情况,细心的她给女儿准备了许多小点心,用梅花攒心盒装着,点心做得极为小巧精致,每一只都是刚好一口大小,方便取食。
按照正常程序,她去沐浴更衣的时候,太子应该去前面与兄弟们宴饮,因此苏颜出来时很是放松。
“阿姝。”太子一见苏颜出来,扔下李安就扑到她身边,手臂特别自然的把小美人搂进了怀里。呜,好软、好香。
李安发誓,他刚刚看到殿下的眼睛变绿了。
苏颜:……
“殿下,您不是该去喜宴上么?”苏颜有些艰难的问。她被太子熊抱的太紧,整个人都埋在他怀里,有点喘不过来气。
查觉到怀中的小美人在挣扎,太子又一次收紧了手臂,幽怨的问:“阿姝,你不喜欢我抱着你么。”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拥抱阿姝,就算她不喜欢,我也不要松开!太子特别坚定的想着。
苏颜小脸憋得通红,一脚跺在太子的太子的脚尖上,恨恨的说:“放开我,讨厌。”
“不要,不要,不要。”太子得寸进尺的把头埋在苏颜肩上,他就不要放开。
逼不得已的做个新婚之夜就要跟丈夫动粗的刁蛮媳妇的苏颜,伸手在太子腰间捏住一小块肉,用力一扭,借着太子呼疼,放松了力道之时,用力挣脱他的怀抱,手抚住胸口,快快吸了几口气。
“阿姝!”太子哀怨极了。
“等等。”苏颜顶着太子幽怨的目光,及时止住他蠢蠢欲动的手,气极的说:“你抱疼我了。”
太子顿时手足无措的凑到她身边,想伸手又不敢伸,语无轮次的道歉,“阿姝、卿卿,我不是故意的。”他终于还是把手轻轻放在苏颜身上,小心的碰触,怜惜的问:“还疼么,要不要叫太医来。”
苏颜现在就是忍无可忍无需再忍,果断拒绝,“不要。”然后拖着又一次粘到她身上的太子,走到软榻上坐下,及时转移话题,“我饿了。”所以,她娘的爱心可以明天再说,今天还是试试东宫膳房的大师傅的手艺好了。
“饿了?”太子扭头就冲着李安喊,“没听到太子妃饿了么,快去传膳。”
李安完整的目睹了他家殿下从国之储君到大型犬类的进化,正不忍直视的时候,得到这么一条命令,他有点懵,殿下你还没告诉奴才,都要让膳房送什么过来啊?不过看他们家殿下目前的状态,他还是自觉的去通知膳房,能做什么就做什么,宁可多做,不能少做。
“等等。”苏颜开口唤住李安,侧头对着太子微笑,“天色已晚,只用些清粥小菜就好,殿下的意思呢?”她嘴里说着话,手上却又一次把在自己身上到处检查的那只爪子揪了下来,牢牢握住。苏颜觉得,她和太子这种局部的战争,真是已经玩得再熟练不过了。
太子还在执着于刚刚他抱疼了心上人的忏悔当中,锲而不舍的想要看看,他的小娇|妻伤到没有。想也没想的就跟着点头,“都听阿姝的。”他对着苏颜笑得特别温驯,“你说什么都成。”
李安一捂眼睛,心中无比凄苦:他的殿下啊……
“我不疼了,真的。”苏颜再一次让揪下另一只占她便宜的爪子时,郑重解释,她盯着太子的眼睛,又一次强调,“真的不疼了,不用叫太医。”因为这个,招太医来看,都不够丢人的。
大约是苏颜足够真诚,当然更大的可能是软玉温香在侧,那张泛着香气的红唇就在眼前,太子被蛊惑了。他盯着娇艳欲滴的红唇,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直想着卿卿的小嘴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唔,又软又甜又香,真的很好吃,太子在沉迷之前,迷迷糊糊的想着。
苏颜觉得她十六年来的脸,都在今天一天丢尽了。与丈夫亲近,她不反对,可是殿中灯火通明,还有那么多宫娥彩女,就被他啃了小嘴,真是羞死了。
一吻即毕,她直接埋进太子怀里,任他怎么哄也不肯抬头。
太子这时到是福至心灵,直接抱起怀中人,便往内殿行去。
苏颜带来的侍女和东宫的宫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拿不定主意,该不该跟进去。
木蓝和白苏两人对视一眼,咬了咬牙,还是跟着太子进了内殿。她们家十娘还饿着呢,可不能就这样让太子啃了。
进了内殿,搂着娇|妻共坐于婚床之上的太子,却并没有如她们所猜测的那般猴急,反而在跟爱妻情意绵绵的说话,只是内容很是肉麻。
木蓝和白苏几人只当做自己没有耳朵,静静的站在殿内的角落,东宫的宫女们也跟她们一般,选了另外一处,垂头静立,随时等着听太子的吩咐。
“卿卿。”这两个字太子唤得柔情万千,苏颜羞得脸都红通了,悄悄伸手戳戳新婚丈夫,娇声低语:“叫我阿姝就好。”
太子原本觉得能光明正大的叫苏颜一声“阿姝”就是天大的幸福了,可他现在觉得不行,“阿姝”这个乳名好多人叫,他都不是唯一的一个,特别不开心。
他把苏颜又往自己怀里搂了搂,满足的叹了口气之后,才在她耳边小声抱怨,“我不要,好多人叫你阿姝。”
苏颜抿了抿唇,小声道:“我及笄时,外祖父增字舜华。”
“颜若舜华。”太子小声重复了遍,轻笑道:“我字重华,你叫舜华,果然咱们是天生一对。”
“所以,殿下唤我舜华就好。”
太子关注的重点又变了,他抬起怀中人半垂着的小脸,不满的问:“卿卿,你叫我什么?”
苏颜不解的说:“殿下。”这有什么不对么,大家都这么叫。
“不对,卿卿该叫我夫君,或者叫我重华也成。”他才不要自己的爱妻,也跟别人一样叫自己呢,感觉好生疏,一点都不亲密。
苏颜一张俏脸整个都红透了,如同三月间最绚烂的桃花盛开在他怀中,太子迷恋的轻吻她的双目,透哄道:“卿卿,快叫夫君。”
“夫……夫君。”苏颜声如蚊呐。
太子再也忍不住的低头封中怀中的人的红唇,收紧了手臂将她整个锁进自己怀中,再也不肯放开。
李安那边领命去膳房,催着膳房里的大师傅们整治好了太子妃要用的清粥小菜。这些大师傅们早就准备好了各色膳食,偏偏太子妃只要喝粥,让他们百般武艺无处下手。
有细心者,特意了捧自己新制好的小点心送到李安身边,“李总管,这些都是小的特意制的。”他见李安没有多少反应,又加了一句,“小的是吴郡人,这些点心都是吴郡特有的。”听说太子妃是在吴郡长大,她应该会喜欢。
李安显然也想到这点了,目露赞赏,“老李,还是你想的周道。来,快装上。”他心里算着时间,看着所有的食物都装了盒,连忙带着捧着食盒的宫女们回新房。
李安喜气洋洋的进殿行了个礼,就叫道:“殿下……唔,老奴错了。”他正撞上他家殿下把娇|妻压在床上,被他这一声叫唤,害羞的太子妃,一把推开太子,躲进了床里。然后,太子看向他的目光,足够令他千疮百孔。
太子压了压心头的火气,他还记得苏颜说饿了。他们有一整夜的时间,可不能把他的卿卿饿坏了。
“还不快把膳食摆上。”太子没好的吼了李安一句。
“是,是。”李安匆匆磕了个头,回身冲着宫女们叫,“快摆膳。”
太子这回记得了,把多余的人都赶出内殿,只留下木蓝和白苏两人。要不是他自己没侍候过人,怕苏颜不适应,连这两个都不必留。
殿中的侍女们都出去了,苏颜终于自在了些,不再被太子的动作羞得不敢抬头。再说,她也实在是饿得不行,伸手接过胭脂米熬的粥,直接舀了一勺放进嘴里。小火熬制的米粥,带着五谷的清香,软糯甘甜,很好的缓解了饥饿感,整个胃部暖暖的舒服极了。
太子一直看着苏颜,她挟那道菜,他就挟那道,新婚的小夫妻两人,都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虽然因为是晚上,有所克制,只吃了七分饱,还是把桌上的东西吃了个七七八八。
李安这回学乖了,侯在门口,听到太子叫人了,才低眉顺眼的带人进去,看着宫女把食案收拾干净,带着人慢慢退了出去。
小夫妻两人重新洗漱,太子总是在不经意间往苏颜身边凑,弄得跪在地上捧着金盆的宫女,也只能不停的移动着身子,以免太子不舒服。
好容易打理好了一切,太子终于能把碍眼人都赶了出去,心满意足的抱了娇|妻滚进了床里。
新手小夫妻的第一次,进行得不大美好,纵使两人都得到婚前指导,可还是手忙脚乱的。
“那个……”初次之后,太子红着脸,尴尬的不行。他还没进入正题呢,怎么就结束了。
苏颜又羞又疼,整个新房内点满了龙凤对烛,照得屋中亮如白昼。
她有心让太子熄了大半的烛火,偏偏那个号称什么听她的话的男人,到了床上就把刚刚的誓言忘得一干二净。
“卿卿,相信我,这次一定好好表现。”太子再扑倒了爱妻,打算以雪前耻。
小夫妻之里被翻红浪,大半夜终于醒酒的皇帝,后悔的捶足顿胸,他怎么会喝醉了呢?怎么就能喝醉呢?太子的大婚典礼,一辈子就一次,他这个爹却喝多了,好失职!
“贾喜,什么时辰了。”皇帝失落的问。
一直守在门外的贾喜,连忙进来拨亮了烛光,轻声道:“回圣人的话,已经快子时过半了。”
皇帝一听半夜了,不免又开始担心自己儿子的洞房之夜,能不能过好。
好容易熬到天亮,坐卧不宁的皇帝开始一遍遍的往东宫派人,打听昨夜太子和太子妃的新婚之夜,过得顺利不。虽然回来汇报的人,都说太子和太子妃昨夜十分合美,可皇帝就是安不下心,又开始盼着儿子和儿媳妇什么时候来给他请安。
新婚的早上,小夫妻两个不免起晚了。苏颜和太子两人面上都有显而异见的黑眼圈,显然都没大休息好。
伺候两人洗漱的侍女们,都暗暗在心中猜测,昨夜这对小夫妻该是多么恩爱。实际上,太子心疼爱妻,他们不过恩爱了两回,就睡下了。
这对小夫妻的问题在于,两人自小都是被家人捧在手心里宠爱的天之骄子,自小就独自睡一张大床,随便他们怎么滚。就算苏颜后来收了乖乖它们几只宠物,除在大呆和小呆小时候,在她床上睡过后,再也没有谁跟她共眠过。而太子殿下,更是如此。
新婚之夜,独自睡惯了的两人,身边突然多出一个人来,难免都不习惯,因此睡得都不好。而太子,大约还有娇|妻在怀,却只能强忍着的原因。
两对黑眼圈对上,苏颜很是犹豫,刚刚新婚就提分床睡,会不会不好。
太子则是特别坚定的说:“卿卿,为了早点习惯,我们午睡也在一起吧。”
苏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