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目露凶光地坐在沙发上,嘴里塞着糖糕一时不能出声,却也不挣扎,因为小姑娘站在一旁,正用监视般的眼神盯着他。
云秋水见状,便走到他面前,把作为一个母亲该交代给孩子的都说了。
他静静听着,神色冷淡。
云秋水也不在意,说到最后,她道:
“你不愿意待见我这个继母也罢,我对你问心无愧,今后,就算我给你爹生了儿子女儿,他们也都是你的弟弟妹妹。”
“我的孩子不会取代你。至于嫁给你爹,我可没把自己当作取代你娘的人。你娘的事,你爹也是无奈,而我进楚家,从未做过对不起你娘的事,更没有对不起你。”
话说完了,云秋水转身离去。
房间里只剩下楚洛川和南萝。
两人互相瞧着彼此,楚洛川咬碎了糖糕,咽下去,绷着脸,眸光冷冷地睥向她。
“我带你去金城,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听出了他在怄气,似乎还很委屈,南萝走到他跟前,“谁叫你对人这么凶?”
说罢,她又抬手在他脑袋上揉了揉,嗓音绵软道:“别生气嘛,你最乖了。”
“哼。”他别过脑袋,轻轻挪开她的手,自己抓了抓头发,起身往房间外走去。
“你去哪儿?”
“...去找我爹。”
南萝点头,明白他或许是想在这次离开尧城前把自己母亲的事问清楚。
如果,楚老爷肯把他生母离世的真相都告诉他,那他和楚老爷,以及与继母云秋水之间的隔阂,或许能被彻底解开。
她身为一个宿主,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给楚洛川一个和生父继母沟通的机会,剩下的就靠他们自己,她若再继续插手,也无法改变这个世界的很多东西。
......
翌日早晨,一家子都起得很早。
用过早饭后,南萝和云秋水告别。
本该一声不吭、冷漠离去的楚洛川,破天荒在转身离开时,对云秋水点了个头。
这次陪同去金城的阿望和阿喜,已经连同行李在火车站候着了,楚老爷带着两个孩子上了车,车便开往城北。
火车站。
得知楚老爷又来了,站长程武笑眯眯地跑出来,一听楚老爷是来送两个孩子去金城,程武看向楚洛川和南萝,笑道:
“哎呀,这位南小姐看着懂事乖巧,和楚少爷站一块儿,真是金童玉女!”
心里却嘀咕着:楚少爷居然看着和蔼可亲了不少,上次来还板着一张小脸呢。
楚世鸿笑了笑,和程武客套了几句,要分别时,也没对儿子说什么。
昨夜,他们父子第一次长谈,楚洛川和平时一样,要么沉默寡言,要么语出气人,可是他已经把过去那些年该说却没说的,全部同楚洛川说出口,孩子也认真听了。
虽然一时半会儿,人还是那个性子。
但是楚世鸿已经明显感受到,楚洛川不再这么抵触他和云秋水了。
目光顺带慈爱地望向南萝,楚世鸿眼尾笑出了淡淡的褶子,“以后在金城,楚洛川若是无法无天了,还得归你管啊。”
“...她能管我什么?!”
见原本平静的少年又红着耳根,要炸毛了,南萝在一旁温声提醒:“赵景玉来送我们了。”
赵景玉泪眼汪汪地出现,将双手往楚洛川肩上一摁,抽泣道:“你怎么说走就走啊?去金城要多久?不会是要三五年吧?”
楚洛川挪开他的手。
“哭哭啼啼做什么呢,你是小姑娘?”
好心来送,却遭到冷脸。
赵景玉抹了抹眼角的泪,看向他身后的小姑娘,他用哭腔低声对楚洛川道:
“那你下次回来,甭管是一年两年还是三年,都得跟妹妹谈婚论嫁了吧?届时可别忘了我啊,我也是为你们作出过贡献的!”
“......”楚洛川余光睐向南萝,转瞬又抽回视线,推了推他,“那些事还早着呢。”
“你就是心大,等她再长大两岁,变得更漂亮了,你们金城的那些个少年,性子都比你直,若她今后喜欢了别人,有你哭的!”
注意到赵景玉身出现一大帮人影,正是周鹤亭带着那群金城的少年们过来,楚洛川温声对他道:“行了,快要上车了。”
赵景玉一听,立刻去和南萝告别。
......
火车到站了,厢门打开,一群少年走进车厢,南萝跟楚洛川跟在末尾。
隔着车窗和楚老爷与赵景玉作最后一次告别后,火车很快就在车轨上启程。
南萝和楚洛川被安排在临窗的座位上。
少年看小姑娘睡眼惺忪,想到她早上头一次起这么早,平日里又爱睡,他便叫一旁的女仆从阿喜去取一件衣裳给她披上。
“困了就趴着睡会儿,若嫌他们吵,你就告诉我。”少年嗓音低柔,根本不知道自己如今的模样,让别人见着有多稀奇。
南萝对他点头,将小披风系好,胳膊枕在小桌上,趴下脑袋,缓缓闭上眼小憩。
“啧啧啧。”
对面有个金城少年不禁道:“楚老爷真会办事儿啊,我爹怎么就没这么懂事呢?”
瞧瞧人家,出个门上个学,都有漂亮小姑娘跟着一块儿,青梅竹马安排上了。
他这么一说,其他的少年们都开始一句接着一句,他们比楚洛川和南萝大上一两岁,自然就跟看弟弟妹妹似的,觉得好玩。
“洛川,哥哥羡慕啊。”
“啥时候我爹也有这种远见?”
“你们瞧瞧,他现在眼里就只顾着小妹妹,连眼睛也不眨一下地盯着,看来啊,早就把我们这群好哥哥给忘了!”
“闭嘴。”楚洛川凶他们。
可他这副模样,落在他们眼里就像小狮子炸毛,他们忍俊不禁,但注意到那个粉白身影的小姑娘,大家的玩笑声都低了些。
却又忍不住抓着黑褂墨发的少年问:
“她几岁了?”
“你们怎么认识的?是不是你爹把她带过来,你就对人家一见钟情了?”
“牵过人家小手没?”
“你们若是吵架了,是你听她的,还是她听你的?看你这么温驯,我猜是——”
“......”明知道他们是故意的,可楚洛还是被问得脸臊红,只希望南萝最好没听见。
目光冷冷瞥向那群笑得欠揍的少年。
他心里烦闷,却无可奈何。
直到周鹤亭从隔壁车厢过来,看了一眼他们后,这群吵吵嚷嚷的,才终于一个个放下二郎腿,脸上正色,不敢再开玩笑了。
......
南萝这一小憩,居然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她感受到火车轻微的摇晃,四周那些低低的谈话和笑声交织,一句也听不真切。
再后来,好像睡梦中的一切杂音都消失。
她耳畔听不到任何声音,四周静悄悄的,不远处似乎有假山流水声,潺潺涓涓。
鼻端嗅到一阵淡淡的清冽气息,似松竹似沉木,却不叫人觉得冷,反而好闻极了,她就像睡在一个安稳的襁褓里。
“喂,还睡呢?”头顶上方传来一声低醇的问话,少年的嗓音褪去嘶哑,隔着并不远的距离传来,透着一丝撩人的颗粒质感。
“......”南萝觉得自己还在梦里。
那道声音却突然挨近了,一股温热气息轻悄抵在她耳窝处,那人语调噙着笑意,用一种哄人的语气道:“我手可是快断了。”
微烫的气息和温度,让睡梦中的她觉得不对劲,猛地一个激灵,她睁开清眸。
视线撞进一双格外熟悉的双眼里,可又和记忆中的有点儿不一样。
他的眉眼更加深邃,睫翼浓密得不像话,瞳孔犹如乌玉一般,深深凝视着人的时候,有一种让人不自觉沉浸其中的魔力。
“看什么看,我就好么好看?”明显长大了的少年朝她挑眉,好笑地垂眸俯视她。
南萝从怔楞中回过神。
脑海中响起系统的提示音:
“宿主在本任务世界中,积累满足度任务进展虽然慢,但效率稳定,当前时间跳跃长度为2年,已积累满足度:48%。”
她眨眼,消化着当前时间点,察觉到少年离自己更近了,脸颊不自觉微红。
楚洛川看她在发呆,就用一种仔细研究她的眼神,睥着她,他眼底透着几分好奇和无奈,安静耐心地等,直到目光捕捉到她脸红了。
他唇角勾起弧度,“终于清醒了?”
南萝动了动自己的身体,才倏尔发现,自己居然一直被他抱在怀里,她错愕,晃了一下绾色旗袍裙摆下的两条纤细小腿。
“你...你干嘛抱着我?”
“昨晚上不是你说的?今天要去城西寺庙替我祖母祈福?再晚点,庙里都排上队了,就你这磨磨唧唧的,叫也叫不醒。”
他嫌弃地说着,作势就要把她从怀里直接丢掉,吓得小姑娘立刻伸手环住他脖子。
他是故意的,紧接着就嗤笑出声。
怀中的少女蹙眉,无辜地瞪他,咕哝道:“你就不能把我好好放下?”
“谁叫你这么重?”
“我...重?”
“嗯。”楚洛川点头。
“......”南萝不想理他。
被他好好放下后,她看了看四周,才发现自己身处一座大宅子的门口。
回溯完记忆,她知道了这里是金城楚家,楚洛川祖父祖母所住的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