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的时候,小胡子停止讲述,问我:“你能猜到下面发生的事吗?”
关于枯井的信息,我之前从来都没有听到过,但是此时此刻,随着小胡子的讲述,我心里马上生出了一个念头。
“我大概猜的出来,但是不知道对不对。”
小胡子看看我,点点头说:“你猜的很正确。”
枯井下的那个瑞典籍德国人几乎是被硬拖着拉上来的,等他出现在井口的一瞬间,所有人几乎全都惊呆了。而且这种震惊中夹杂着形容不出来的恐惧,每个人都在呼喊上帝。
从进入枯井,到被拉上来,前后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一个小时,在人的生命中只能算作非常短暂的一瞬,但就是在这一瞬间,这个德国人完全改变了。
在进入枯井之前,这个德国人最多三十来岁,身体强壮,精力充沛。但他被拉出来的时候,已经苍老不堪,满头的金发完全变白了,脸上皱纹密布,象一具从中世纪坟墓里爬出来的僵尸。
这个场面完全颠覆了人的正常思维,让那些来自国外的探险家们战战兢兢,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而那些在暗中窥视的中国人,也非常震惊,事情的结果超乎了他们的想象。
从枯井里被拉上来的德国人又活了大概三四天时间,然后死去。导致他死亡的最终原因,很可能是身体器官功能老化衰竭。
这样一来,所有在黑水城内的人对这口枯井产生了莫名的恐慌,他们把帐篷都搬到了很远的地方。但也正因为枯井内发生的这件事情,让很多人急于想知道下面究竟有什么东西,会让一个年轻力壮的人在很短时间内衰老成这个样子。
但是没有人敢再亲自进入枯井,而那些外国人把来到黑水城的土爬子都当成愚昧无知的人,他们拿出一些钱,想让爬子们下去探路趟雷。可想而知,换来的只不过是土爬子们不屑的冷笑和拒绝。
最后,一个英国人出面,找了两个当地的蒙古人,他们让蒙古人下井去探路。当时照相机以及闪光灯都已经出现,但是不可能在枯井下操作,所以一切影像资料无法产生。他们要求进入枯井的蒙古人尽一切可能,把所有能带上来的东西全部带上来。
这些外国人显然已经预见了再进入枯井之后可能发生的事,他们只想从井里拿回一些可供研究和推测的东西。
然而,两个蒙古人先后进入枯井后,全部遭到了那个德国人的厄运,他们在很短时间内莫名其妙的衰老。第一个蒙古人被拉上来之后,已经说不出话了,只能看到他的身体以及双手在不自主的颤动。有人拼命的问,问他井下的情况。蒙古人气若游丝一般的断断续续告诉他们,井的深处只有沙子,全部都是沙子,连一块石头都看不到。
在这之后,外国的探险家又数次从当地雇佣牧民下井,但是得到的结果没有任何改变。进入枯井的人不断重复着发生了好几次的惨剧,入井,被拉上来,衰老,死去。
最后,所有的外国探险家只能放弃。紧接着,那些中国人也在探寻许久之后撤出黑水城,这里彻底恢复了死寂。
那口枯井里,究竟有什么东西,没人知道。小胡子告诉我,关于这口枯井的消息,在事后泄露出去,可能期间还有人去勘察过。到了解放前,有人最后一次涉足这口仿佛住着一只魔鬼的枯井,他们先用活体动物做试探,竟然发现无恙,被丢进井里又拉上来的动物仿佛没有任何改变。
接着就由人亲自下井,到了这个时候,枯井仿佛真的变成了一口寻常的死井,进入枯井的人只看到了沙子,除此之外,一无所获。
“你该明白了,为什么说这些事情之间都有相互的联系。”小胡子所有的表情都消失了,很认真的对我说:“我说过,你和我合作是最正确的选择,只要我们之间消除分歧精诚合作,不但能够甩开你身上所背的黑锅,你还能分到一份你该得的收获。”
我又一次陷入了沉默,这种沉默倒不是我故意玩深沉,而是因为脑子突然陷入混乱状态,不知道该怎么去接小胡子的话。西夏古籍,科兹洛夫,几个锲而不舍的中国人,西夏铜牌,阴沉脸,老头子,雷英雄,小胡子......这些人和事交织缠绕成一张巨大的网,把我牢牢的网在其中,我怎么会和他们一样,也卷进这件事里?
与此同时,一个隐埋在心里,几乎已经被我淡忘的疑问重新冒了出来,小胡子的动机是什么?确切的说,他非要跟我合作的动机是什么?
可以说,不管任何一件事情,动机都是最关键的因素,从街头巷尾的老太太们买菜做饭,到强盗抢劫犯杀人放火,其中一定有明显的动机存在。小胡子今天算是说了一丁点实话,但他的动机也随着这一丁点实话而变的更加模糊不清,甚至有点怪异。如果他什么都不肯告诉我,反而不会让我想的这么多,就象刚开始合作的时候,我自己瞎猜了两天就把他的动机忽视了。
我觉得,必须把这个问题搞清楚。
“你告诉我,为什么要选我跟你合作?”
“凡事都有一个因果关系,之所以找你合作,肯定有十足的理由。”小胡子靠在沙发上,说:“这个理由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因为现在告诉你,你可能不会信,对你也没有任何好处。”
“我觉得我一直在被你牵着鼻子走。”
“该告诉你的事,今天已经全部说清楚了。”小胡子没有回答我的话,话锋一转:“我们下一步该做的,想必你也知道。”
“去找那个师盘失手没有带回的东西?”
“是的。”小胡子点点头,转身朝门外走,我听到他隐约的说,这是一个机会,千载难逢的机会。
可能在小胡子解读了羊皮书的同时,这次行动计划已经在他脑海里酝酿,各种准备工作也快速的进行。大概四五天之后的一个晚上,他又和我说了一些情况。羊皮书的所有内容全部被吃透了,我们行动的目标非常明确。
在路修篁所遗留的这一少部分手札里,附着一张手绘的地图,这张图可能是手札里最直观的信息。
“有了这张图,我们可以沿着当年路修篁没有走完的路,把东西拿到!”
黯淡的灯光下,我看到小胡子平静的眼睛中有一丝炙热的光。
这次谈话很简短,谈话结束后,小胡子告诉我明天早上我们就要动身,他又嘱咐我,我们之间的谈话,包括羊皮书和手札的事情,不要透露给任何人,也不要告诉麻爹。
小胡子走后,我放了水洗澡。泡在浴缸里,看着眼前一片片氤氲的水汽,我的头有些发晕,但思路却出奇的清晰,默默把我所知道的情况系统的整理了一遍。
不过这些情况中只有我亲身经历或者亲眼目睹的比较可靠,小胡子说的不能全信,甚至曹实说的也不能全信,倒不是我多心,信不过曹实,毕竟他的岁数不大,是跟着老头子才接触这件事的,很多线索都来自耳闻,如果他知道的情况本身就是假的,那么复述给我的时候仍然是假的。
就因为这些信息真假难辨,让我没有办法去做推断和猜测,就算勉强把过程理清楚,其中只要一个环节是错误的,后面的推断全都要推翻。
其实这些事情亦真亦假都无所谓,毕竟我和小胡子的追求不同,但我已经察觉到,小胡子似乎一直在敷衍我,或者说在拖延时间,我甚至怀疑他早就知道卫勉以及昭通事件的真相,却吊着我不肯说。
对小胡子来说,我有什么价值?
想来想去,如果真要列举我的价值,那么只能说我背后有一个叫卫八爷的老爹,除此之外,实在想不出别的。我甚至产生了这样的念头:小胡子的目的是老头子手里的三块西夏铜牌,虽然跟阴沉脸交易的时候,三块铜牌丢掉了,但老头子不可能不保留拓本,小胡子是想用我去换拓本?
但是这个无稽的解释,连我自己都不信。
我心里憋的相当难受,恰好麻爹进来叫我去吃宵夜,我就打定主意,找机会跟麻爹透透气,看他怎么说,但我知道,就算跟麻爹说了,他也提不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只能当个倾听我倾诉的角色,我也只当吐吐苦水,发泄一下,不过想了想,我还是压下诉苦的念头,麻爹什么都不知道,很难在这件事上跟他沟通。
我擦干了头发,对着镜子看着自己的脸,片刻之后,思绪不由自主的又飘飞起来。
开阳山,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几百年前,曾经有一个叫师盘的人走过,但他什么都没有得到。从明天开始,我也要踏上这条路。
对我来说,那里真的是一个未知之域,所有一切都被隐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