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快……,建奴又攻来了。”鸭绿江冰面上,几名齐国陆战队军官回头见南岸涌来无数的清军士卒,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进攻,连忙招呼那些正在补充添加炸药引线的士兵撤退。
刚才一番激战,靠近北岸的部分炸药引线被清军踩踏破坏大半,阵地指挥官当即命令数十名工兵重新恢复炸药引线,以防不时之需。要知道,凭借目前不甚稳定的开花弹,未必能及时将冰层炸开。若清军大举疯狂进攻,使得前沿阵地吃紧,少不得要将冰面炸开几个缺口和裂缝,以阻止清军快速通过。
汉军八旗镶红旗佐领廖文定右手持刀,左手持盾,一边不断地抬头向前张望,一边用眼角余光扫着左右部属行进的转态。
虽然他也知道,左手拿着一顶圆盾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对面齐军的火铳可以轻易击穿盾牌,然后继续射入他的身体。但持有盾牌,却多少可以给他心理上一些安慰,或许飞来的弹丸在穿透盾牌后,不至于钻入体内太深。
前行的士卒,不断有人摔倒在冰面上,然后传来附近军官的大声呵斥。对此,廖文定不由苦笑连连。这些摔倒在冰面上的士卒,最多只有两成确实是因冰面湿滑而不幸栽倒。更多的,则是畏惧对岸齐军犀利的火器打击,故意摔倒在地,然后籍此拖到队伍后面。
不过这也难怪,我大清自入关以来,虽然汉军八旗人数在不断地增长,但曾经以善战、敢战而着称的辽兵(原辽东汉军)却是消耗甚多,转而补充了大量关内降附的汉军,其战斗力和意志力是远远不如十余年前的老汉军八旗士卒。
而对面的齐军向来为我大清八旗部队的克星,在山东、在辽东、在南京,栽在他们手里的八旗官兵达数千人,就连我大清顺承郡王(勒克德浑)都失陷在他们手里,其他诸如固山额真、总督、总兵等文武大员不下数十位,端的是凶残无比。
刚才大帅严令,他们汉军八旗镶红旗所部三千余众,务必要渡过江面,冲上对岸土垒,为后续跟上的满蒙八旗打开一道缺口,进而歼灭对岸的齐军阻击部队。
对此,廖文定却不抱以乐观态度。我大清兵马与这齐国军队彼此征战十余年,好像从未歼灭过他们一支整建制的部队,就是击毙、俘虏的人员也是寥寥无几。除了对方习惯于海边发起军事行动外,还有就是齐军善战,而且非常会把握战机,总能攻我大清薄弱之处,还往往一击而中,予我大清兵马大量杀伤。
仔细想来,我大清与这齐藩小国交战十余年来,好像从未胜绩。廖文定一念至此,头皮不由紧了紧,脚步下意识地慢了下来。
“轰!”
突然,对岸一声炮响,一颗铸铁弹丸呼啸着飞了过来,狠狠地砸入行进的清军队伍中间,引起一阵慌乱。
在清军惊恐的眼神注视下,那颗弹丸带着血污将冰面砸了一个深坑,然后又高高地弹起,在冰面上跳动着,蹚出一条血路,然后慢慢地失去动能,滚落在冰面上。
附近的清军士卒轻轻地松了一口气,江面冰层足够厚,对岸射来的炮弹还无法砸开冰面。
“散开!……加快步伐!”廖文定手中长刀向前一挥,大声喝道:“冲过去!毙敌一名,赏一个前程,白银五两!”
清军行进的队列骤然加快了几分,阵型也拉得更开了,在这无遮无拦的冰面上逡巡不前,那简直就是对方火炮轰击的活靶子。
“轰!轰!轰!……”数门火炮陆续开始轰鸣起来,一颗颗弹丸不断地砸向清军队列中,残肢断臂,碎冰飞溅,疯狂地呐喊声,凄厉的惨呼声,和隆隆的炮声,交织响彻在空旷的冰原之上。四处喷洒的鲜血,很快浸透冰面,未及片刻,曾经一段蓝色的冰面就变成了赤红色。
鸭绿江南岸,八旗镶红旗副都统祜拜(李永芳第八子)眼见第一批七百余人即将抵近北岸,转头盯着一名参领,右手向前一挥。
那名参领随即大喝一声,领着一千余八旗汉军士卒向北岸冲去。
祜拜深吸一口气,将身上的甲胄紧了紧,头顶上兜鍪亦扶正系紧,然后抽出长刀,看着剩下的一千五百余汉军八旗官兵。
“众爷们,为我大清尽忠的时候到了!……此战,有进无退!”祜拜大声地嘶吼道:“攻破齐军土垒,我等皆升官发财。但有爷们战死于阵前,也无需担心身后之事,我大清朝廷将荣养你子孙后代。若有阵前畏敌避战,那就休怪军法无情,斩首于阵前。此举,亦累及家人,尽皆贬斥为奴!”
说完,祜拜看了一眼身后督战的两千余蒙古八旗甲骑,张开嘴将脑后的鼠尾辫咬住,举刀向前一挥,踏上了鸭绿江冰面,朝北岸杀去。
“砰!砰!砰!……”
第一批攻来的七百余汉军八旗士卒在连续不断的火枪射击下,纷纷栽倒在土垒前江北岸边,清军弓箭手刚刚抬起弓弦,瞬间被数名陆战队猎兵狙杀,闷哼一声,栽倒在雪地里。
眼见着身边的同伴一个一个被射杀在岸边,前方数十米外的土垒仿佛变得遥不可及,剩下的四百多名清军士卒立时崩溃,扭头朝后逃去。
然而,败兵逃至江中,遇到第二批攻来的清军,几名逃得最快的军官和士卒当即被摁倒在冰面上,直接施行军法,一刀挥下,顿时身首异处。随后,在带队将领的威逼呵斥下,败兵不得不又转身继续冲锋。
“命令陆战队第三营进入第一道土垒后,加大火力输出。……重炮开始轰击对岸清军集结地。”明齐联军总指挥、明威将军(准将)李发德命令道:“自救军戊字营、庚字营整装待命,随时准备将明军裴树中部替换下来休整。”
“是!”一名传令兵听到命令后,迅速跑向第二道土垒,传达最新作战部署。
“命令陆战队第二营、长山岛乡兵第三中队、郑军火器营、明军耽罗(今韩国济州岛)镇火器营密切注视营地侧翼和后方。”
“命令陆战队第一营、长山岛第二中队、自救军丙子营严守宣城卫城,谨防清虏偷袭。”
“命令郑军临高镇、安平营两部于大营北侧整装待命,并派出有力之部伍前出营地至山林附近警戒。若有清虏从林中冲出,即行施放火箭,纵火暂阻敌于山林。”
“命令耽罗岛乡兵将朝鲜民夫严格看管,不得于战场上四处走动。违者格杀勿论!”
“……”
李发德见鸭绿江南岸不断聚集起清军的冲锋队列,显然是要发起一次大规模地进攻,随即亦调整战斗部署,同时也让两翼和后方的宣城卫城提高警戒,以防偷渡过江的清军发动袭击。
面对清军这般情形,李发德与贺云峰立刻意识到,前晚的火箭弹夜袭清虏大营,造成的清虏损失一定非常巨大,说不定已严重影响到他们日常补给和后勤供应,迫使清军不得不进行大规模进攻,试图尽快打通道路,返回辽东。
那么,只要明齐联军牢牢守住丹东一线,阻击清军通行,坚持数日,待清军补给断绝,必然会不战自溃。届时,清军要么弃械投降成为联军俘虏,要么就被这风雪连天的天气冻成冰雕,最终沦为野兽的腹中之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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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洲八旗镶蓝旗固山额真、宁古塔昂邦章京沙尔虎达在北岸山林中,见到提前偷渡过江的护军统领赖达时,差点没认出来。赖达脸上布满了被冻伤后的红肿,左脸颊上还有几个水泡,而且在这般寒冷天气下,也冻结成一个个浅浅的冰痕。
“你还有多少人?”沙尔虎达皱眉问道。
“还有六百七十人。”赖达沙哑着嗓子说道:“三天下来,就有两百余冻死,还有一百多人,在突袭齐军营地时,相继战死。大人,咱们必须速战速决,若是耽搁日久,恐怕又会冻死许多人。在这附近,几乎无法获得任何补充。夜间宿营,只能挖雪洞遮蔽风雪。即使如此,第二日总有人未能醒来。”
沙尔虎达点点头,心中默默计算着,毛文中所领的汉军八旗镶白旗部两千三百余和自己所领的满洲正白旗、正蓝旗步甲两千余、汉军八旗正白旗三千余,再加上赖达部六百余,共计八千余。如今,全部聚集在这片山林中。此地距离齐军营地约四里,行进过去,可能会花一个时辰,抵近时正值傍晚酉时(17时至19时),正好利用暮色掩护,发起突袭。
“说说敌军的布置情况。”沙尔虎达从怀里掏出一个酒壶,递给赖达。
“谢都统大人!”赖达脸上露出一丝喜色,但牵动了脸上的冻疮,疼得他面目有些扭曲狰狞,接过酒壶,仰头猛灌了几大口。
烈酒下腹,顿时感到胸口燃起大火,身上的所有血管毛孔瞬间张开,赖达舒畅地轻哼了几声。
“呵呵,这齐国不仅枪炮犀利,酿的酒也是这般烈!”
“哪来这么多废话,赶紧说说齐军的布置!”沙尔虎达恼怒地瞪了赖达一眼,抄手将酒壶夺了过来,塞入怀中。攻破朝鲜,除了抢掠了大量的金银玉器、布帛粮食外,还从汉城缴获了不少烈酒,听那些朝鲜官员说,这些高度烈酒均来自那齐藩小国。八旗官兵上下饮用后,立时倚为至宝。在北方酷寒天气里,喝下一口,那是何等舒畅纵意。
“齐军于江北岸边连续设置了两道土垒,在其营地两侧和后方有木质栅栏,外围三十步外挖掘了一道深三尺宽两丈的壕沟。营中大小火炮不下四十门……”
“这么多火炮?”沙尔虎达惊讶地问道。他知道赖达所说的齐军火炮,绝对不是以前明军那种虎蹲炮之类的小炮,而是威力巨大的陆战炮和攻城重炮。这齐军果然是以铳炮犀利着称,在这荒僻的鸭绿江边,竟然都布置了这么多火炮。
“确实有这么多火炮。”赖达苦着脸说道:“我们先后捕捉了十余名朝鲜民夫,他们均声称,齐军先后从船上卸下了至少四十门火炮,然后驱使他们一路拖拽至此。”
“他们后方的宣城卫城什么情形?”
“后面卫城驻有齐军一千余,其中有身着黑衣的精锐战兵四百余,火炮也有十几门。虽然城墙高度只有丈余,但我们没有攻城器械,恐怕难以将其攻破。而且卫城距离江边的营地不远,亦可随时得到支援。”
沙尔虎达点点头,心下琢磨着,待大军休整完毕后,只有立刻对江边齐军的营垒发起进攻,配合正面攻来的清军拔掉这处据点,打开一条通道。如此,即便一时间无法攻克宣城卫,但只要三五百骑兵将其看住,便可使大军不受阻碍地顺利北返。
“都统大人……”赖达突然想起了什么,“昨日下午,敌军来了援军,大概在四千左右。”
“什么?敌军来了援兵?”沙尔虎达惊愕地瞪大了眼睛,“哪来的援兵。”
“……不知道。”赖达摇摇头,“他们应该是乘船过来的,我怀疑是数日前在安州阻击我们的明军,乘坐舟船,迅速转移至此。”
“如此一来,敌军规模就不是原先预估的五千上下。……加上这四千余援兵,敌军很有可能会有九千至一万。”沙尔虎达面带苦色。
原本以为,凭借偷渡过江的八千余人,然后再与正面清军主力配合,两面夹击,数万人以雷霆之势猛攻江北营垒,区区五千人的齐军即使战斗力再强,也会被我大清八旗大军碾成齑粉。可这突然新增的四千余明军,会不会在即将发起的会战中产生不可测的变量呢?
“准备出发!”沙尔虎达长身而起,无论明齐联军是五千人也好,一万人也罢,如今大军尽出,如离弦之箭不得不发。以赖达所侦查回报,江北齐军营垒只是简单的挖了两道不深的壕沟,外围也只是以木料搭建围栏。虽然,齐军火器犀利,但只要攻击部队能承受一定的伤亡,突进至营垒前,推倒围栏,杀入营中,相信以我大清八旗的战力,定能尽灭齐军。
去年八月,数万帐的喀尔喀部土谢图汗、车臣汗两部在我大清八旗兵锋下,狼奔豕突,不得不跪地请降,整个喀尔喀部遂平,向我大清执“九白”之贡,以示臣服。
然后,在去年十月,又是这支得胜之师奉朝廷谕令,杀入朝鲜,仅一个月时间,便攻破朝鲜大小城池关隘数十座,击溃朝鲜兵马近十万,最后一举攻入汉城,打得朝鲜君臣龟缩于汉南山城,惶惶不可终日。
今日,我大清八旗三万大军,将在这鸭绿江边,再击灭这齐藩小邦纠集的万余兵马,就可彰我大清赫赫兵威。
“杀!”沙尔虎达眼见着队伍即将进抵山林边缘,挥舞着手中的长刀,大喝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