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猛地低头,“回笙小姐,不用问!我家王爷一定没有!”笑话,这个时候不把话说绝了,回头自己别说赏赐了,指不定要被丢到南浔手里被修理去!
这般对话,实在大胆地很。
这天下间,男子为尊,哪个豪门府邸没有个三妻四妾。即便主母如何不愿,但为了夫君体面抑或府中子嗣,总要全个宽容大度的名声。偏生这位主子,说话间言语无忌得很。
若她是下嫁、夫家高攀了尚且好说,偏生她说的对象还是皇家!还是皇室里最跋扈金贵的瑞王殿下,平日里谁敢越过了半分去的主……别说只是一起逛个街的女性友人了,怕是就算瑞王府后院妻妾成群,也没人敢说个“不”字吧?
偏生,这位看起来冷冷清清的姑娘,年纪不大,气势倒足,一番话说得理所当然,“若是没有,自然最好。”
“若是有……呵。我这人可比不得人孙小姐大度,但凡我的东西……旁人便是多看一眼,我都觉得心里头不爽快,别说还要颐指气使地在外仗势欺人了!”
这话说得太明白,那姑娘脸色一变再变,终于还是忍不住,嗤笑一声,酸溜溜的,“自古女子最要紧的是温婉大度,姑娘想来还未及婚嫁,如此小肚鸡肠,怕是不仅驳了夫家颜面,还落了善妒名声。”
言笙懒洋洋一笑,抱着胳膊挑挑眉,没接话。
反倒是三皇子,回头呵斥,“少说两句!这位是言王府的小姐,身份自是不同一般人,你不得无礼。”
说着,又转身从一旁拿过那红宝石簪子,双手递到那位被冲撞的姑娘面前,异常诚恳,“之前不知宝记是言小姐地盘,闹了个乌龙事件。今日这面子,本皇子是不得不给的。这簪子,便是这位小姐的,您且收好。银子,也由本皇子来付了,权当赔罪。”
那姑娘抬了抬眼,看三皇子,没说话,也没接,又抬头看了看言笙,最后转身去接了,道,“赔罪也不必,钱我自己付。”说着,转首对店小二开口,“烦请带路,结账。”
似乎对这一出闹剧完全没有兴趣的样子,甚至,即便知道了这一屋子人的身份,也是半分惶恐的意思也没有,淡定如常。
言笙懒洋洋地,突然回头看了一眼那姑娘,多了几分玩味。
这一出闹剧似乎落下了帷幕,当事人之一已经走了,门口三三两两的围观群众也因为瞧不见二楼发生事情而相继离去。
室内有些尴尬。
倒是三皇子,一切如常得很,仿若方才的争执并不存在,上前一步,低头看言笙,表情友好得很,“在姑娘的地盘发生争执,实属在下失了分寸。说来,也是那姑娘咄咄逼人的很……不如,在下请姑娘用膳,权当赔罪如何?”
人已经走了,这会儿说几句人坏话,自然也没什么打紧。他一边推着自己责任,一边示好,“让言小姐特意跑一趟,实在是在下的错。”
也是真的没想到这宝记东家竟然是言笙。宝记在隆阳城立足多年,彼时言笙才几岁?十岁都不曾满的一个丫头吧?就这样,还平庸?无能?怕是整个隆阳城没人比得过了!
十三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才对她如此殷勤?
言笙却不以为意,只道,“赔罪倒不必了。这饭也不必吃了。三皇子说是误会,本小姐今日便卖你个面子,权当误会了,这半日光景宝记的损失本小姐也权当不存在,只是……往后这位小姐,宝记的庙小,容不下您这尊大佛。”说着,起身,拍了拍裙摆,脸上笑意半分没有,清清冷冷地贵气着。
那姑娘脸色一变,正要发怒,一想到方才三皇子呵斥,生生忍了。
三皇子还要相邀,这样的女子,他不愿交恶,既然宝记是她的,指不定背后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势力或者财力,交好总是没错的,正要上前一步,就听楼下喧哗,似乎脚步纷至沓来。
眉头一皱,便听楼下声音很大,问道,“不知西承侍卫可在?”
声音有些急切,问得不是言笙,却是西承,可见定是秦涩的事情,而且一定是大事。当下言笙偏头去看西承,对方也正偏头看她,她面色凝重,也不说话,提了裙摆就下楼。
她今日的裙装下摆过于繁复,走路都是得小心,此刻竟是有些不雅观地一手提着,急急就往外走,步履之快,足矣看出心中焦急。
人一转身,就看到楼下好几个随从模样的人,其中还有几个有些面熟,都是秦涩身边的,倒也不等人行礼,直接问道,“什么事?”
领头那侍卫面色惶然,见到言笙竟像是见到了主心骨似的,当下就嚎开了,“言小姐!主子遇刺!”
一下子的安静。
宛若盛夏午后惊雷炸响之前的沉闷。
甚至,这几个字落下的时候,言笙一下子都没有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什么,身体却仿佛先有了反应,扶着楼梯栏杆的手瞬间一抓,修剪圆润的指甲深深嵌进雕花木质栏杆里而不自知,半晌,才仿佛捡回了自己声音,“你……你说什么?”
“言小姐!主子在回府的路上遇刺了,一箭射在了心脏要害上!如今人已经抬进了府里,总管已经进宫去请太医了,但是情况实在不容乐观!”他不敢说的是,他出来许久,先去了言王府,才被告知言小姐带着西承来了宝记,又一路寻来了宝记,这其中花了许多时间,主子到底什么情况自己也不知道!
什么话都已经听不见,一箭射在要害这几个字却在脑海里无限回放,全身脱了力气,紧紧抓着栏杆才没有倒下,她说话的声音已经变了,干涩、嘶哑,和方才屋内气势全开的模样完全不同,几乎是从喉咙里撕扯出来的声音,“去,无名酒楼,找煦渡。”
说着,魂仿佛才终于归位,对着身前侍卫说道,“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