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寂寥,月色亮白,从树梢上投下的阴影斑驳落在剥落了漆的墙面上,有风贴地盘旋,在狭长的弄堂里如泣如诉,令人免不了想起那些个画本子里漂亮女鬼的故事。
苗小小又紧了紧衣领子,抱了抱胳膊,有些后悔自己冲动之下一个人跑出来了,只是,方才还训斥过小丫头,这会儿着实没那个脸面回去。
她拗着性子仿佛同谁置气一般,抱着胳膊哈着气往弄堂口走去,那些不远不近的声音,愈发明晰,正要凝神倾听分散一下注意力,就听有脚步似乎在身前弄堂口响起,脚步杂乱,明显有数人。
“六哥。”其中一人声音粗狂,便是压低了声音,也洪亮得很,“六哥,那小子就跟消失了似的,兄弟们将隆阳城都翻了个底朝天,还是没找到!”
“那日逮回去的乞丐们也是傻的,愣是吓得什么都不知道!怎么打都说不出来,只说是被一个姑娘带走了……他大爷的,这城里那么多姑娘……鬼知道是哪个姑娘?”这个声音明显低了许多,很是懊恼地样子。
“啧……”又一人,语气格外不耐,啐了一口,才粗声粗气说道,“姑娘?呵!那小子就没听他说过一句话,跟个傻子似的,偏生长了张祸国殃民的脸,做个乞丐都能被人带走去吃香的喝辣的……”
有人噗嗤一声笑出声,该是第一个开口那人,他掩了笑意,“六哥……那如今咋办?兄弟们实在不知道去哪里找了。”话语中,还有掩饰不住的促狭笑意,隐约间还听到他嘀咕了什么,却消散在风中,听不真切。
苗小小却被钉在了当场,死死看着弄堂口月色下晃动的人影……
乞丐、姑娘、不会说话、祸国殃民的脸……那个乞丐!那个言笙身边的乞丐!苗小小几乎可以确定,他们在找的乞丐就是那日陈家宴会言笙带在身边的小乞儿!
言笙、言笙!言、笙!你害我这几日如同过街的老鼠,我便让你再次成为整个隆阳城的笑话!你费了心思要掩盖他的过去给他一个台面上的身份,我便非要坏了你所有的计谋让着天下看看王府嫡女捡个不明不白的乞丐!
言笙……你不会知道,我又多讨厌你!
既然今夜上天要给我这样一个机会来推你下地狱,我又如何能放过?言笙,要怪……就怪这一回,老天爷没有站在你那边吧!
月色郎朗,辉光淡白,冬夜凉风里,少女的容颜因着不受控的激动有些变形,她咧着嘴笑,笑意森森,咬牙切齿,看起来诡谲而可怖。
“六哥,该找的我们真的都找了,门主便是下了死命令也无用啊,找不到还是找不到啊……”
“找!就算是将这城里翻个底朝天,也要将那逃跑的死小子找到!”那个被称为“六哥”的人不耐烦又啐了一口,“人是老子丢的,不用老大下死命令,若是找不到,老子就这条命给他抵咯!”
“不、不是……六哥,不是咱们兄弟不愿出力,主要是……这隆阳城里许多地方,他也不是咱们说翻就能翻的,你说,万一那小子混进了皇、皇宫……这、这咱们也翻不了啊!你说是不柱子?”
还是那个声音粗狂的男人,只是方才还理直气壮地声音,这会儿因为对方有些狠戾的态度,一下子软了不少,有些讨好地呵呵笑着。
“是。”那声音明显低了很多的男子,应该是被唤作“柱子”的,接口说道,“六哥,这里有些地方我们着实不太好找,万一用力过猛、打草惊蛇,到时候上头怪罪下来,反倒不好了。”
沉默。
三个人都不说话了……唯有细微的呼吸声在风中隐隐飘来,苗小小死死地盯着青石板路面上的人影,用力之大,连眼睛都觉得痛。
她走得用力,却不快,只是那脚步声方才还不明显,这会儿三人不说话了,一下子就听出了弄堂里的动静,有人身形一闪,直接出现在了弄堂口,“谁在那里?!”
话音落,看到距离这里并不远的地方,有个不太正常的姑娘,一步、一步、带着仿佛奔赴战场一般视死如归的模样朝他们走来,眸子更是死死盯着,咬牙切齿地就像随时想要扑上来撕掉自己一块肉一般……
那人“呃”了一声,下意识后退一步,回头唤道,“六哥……有个、有个姑娘。”听声音,便是那唤作“柱子”的男子,看起来不及弱冠,年轻得很。
“姑娘?一个姑娘把你吓成这样?”粗犷男子跟了过来,满脸络腮胡子,倒是和声音很是匹配,他搭了柱子的肩膀,没个正行地调笑,“莫不是个红衣女鬼?”
说完,抬眼看弄堂,愣了下,支吾,“还真是个姑娘……就、就是……”就是看起来像失心疯。
被自己两个手下弄得一头雾水的男人嫌弃的瞥了眼不着调的属下,从阴影里跨了出来,看着差不多即将走到面前的少女,年龄不大,胆子也不大,走过来的时候紧张地指尖都在颤抖,紧紧揪着自个儿的衣领子,也不怕把自个儿揪窒息了……面色有些白,又有些莫名地激动。
激动……?
六子看着有些奇怪的少女,思考着他们的对话被听进去的可能性、以及就此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人灭口的可能性……
深夜,窄巷,巷口堵着三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身后,并入退路。
这样的场景,无论怎么看都有些骇人,脚步渐渐地便迈不出去了,站在十步开外的自认为安全距离上,壮了胆子扬声说道,“我、我、本姑娘知道那个人在、在、在哪、哪里!”
“唰!”
身形一掠而过,苗小小只觉得眼前一花,人影瞬息而至,自个儿的胳膊就被对方抓在了手里,对方声音激动,“你说谁?那个小乞丐?他在哪里?”
是三人之中看起来最无害的柱子……
自认为站在安全距离的苗小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