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经过一些人有意无意地添油加醋,陈家宴会上的事情几乎只是一个下午的时间,便沸沸扬扬地传开了。
自然,也传到了言老王爷的耳朵里。
彼时,老王爷小憩方起,有些倦乏地靠着椅背下棋,自然,定是自己左手同右手下,蹙着眉似乎很是纠结的模样,没一会儿的时间,身旁伺候着的老人便已经眼尖地发现,今儿个老王爷想要右手赢——他的右手已经悔棋悔了好几次了。
下人禀告完了静候吩咐,等了少许也没听见声音,只听到上头老王爷幽幽叹了口气,便偷偷抬眼去王爷身旁的老管家,老管家对着他轻轻摇了摇头,微不可见的弧度。
那人便低了头,安安静静等候吩咐。
沙漏里的沙缓缓流淌,清冽的茶香袅袅,老王爷已经悔了不知道多少步旗之后,终于如数重负地叹了口气,收了手,看着棋盘满意地点点头。
然后才偏头看下面低着头站着的人,皱着眉想了下,才淡淡问道,“小姐回来了么?”
小姐?哪位小姐?那人想了下,想着这会儿在说二小姐,老王爷问的定然也是二小姐,这才回道,“回了。二小姐出了陈府,同十三皇子一道用了膳,便回了。”
“紫凝呢?”
“大小姐还不曾回来。”
老王爷靠着椅背,目光落在那棋盘之上,才似乎心不在焉地开口问道,“今日谁跟着她?”
那人似乎楞了楞,才说道,“四儿……”
老王爷点点头,挥了挥手,那人低头应是,低着头退着身子往外走,老王爷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出声说道,“那些个下人们嚼什么舌根本王爷不想管,但是你们这些人最好分清楚,哪个才是正经主子。”
语气散漫,还带着点儿倦意,却无端令人心头一颤,那人瞬间低头,“是,王爷。”语气恭敬了许多。
“退下吧。”
“是。”退下的脚步声愈发轻缓,一直到退到了大门外,那人才转身,悄悄松了口气,仰面看天,日光明晃晃地挂在头顶,他却如坠冰窖。
隆阳城里哪个人不知道言王府两位小姐,嫡不像嫡,庶不似庶,嫡女被冷落半点不受宠,庶女更是有了隐隐盖过嫡女风头的势态……
可又有谁知道,紫凝小姐身边跟着一个暗卫暗四,四儿得到的命令,并不是保护紫凝小姐,而是……监视。监视她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事,那些事情中又有哪些事情对二小姐不利……
而二小姐身边,并无人暗中跟随保护,更没有监视,这并非不重视,反而是因着过于重视,想要将她从权势的漩涡中摘干净。
这偌大隆阳城,哪里都有眼线,如此足矣摆在明里暗里的“不重视”的表象,才是最大的保护。
这样煞费苦心的保护,便是他们这些受命的都不清楚具体的缘由,只觉得整个言王府似乎都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而那个秘密最核心的部分,就在二小姐身上……
……
室内,那暗卫离开之后,老王爷拧着眉心看着眼前的棋盘沉默不语,气氛有些与之方才不同,那眼神,仿若要将那棋盘盯出一个洞来。
“你说……”许久,老王爷才犹豫着开口,“她……是怎么入了秦涩的眼呢?”秦涩同老三交好这事儿他一直都知道,储位之争不宜站队,特别是他们这些老家伙,也幸好,相交的两个人,一个是最不像能夺大位的皇子,一个是最游手好闲的富家公子,说是站队,倒更像是狐朋狗友臭味相投……
只是……
言笙……这个素来平庸却不需要人操心的丫头,什么时候搭上了秦涩那尊佛?
管家低着头不敢轻易发表什么,老王爷也没有要他说话的意思,依旧盯着棋盘自言自语,“你说,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发现什么?老管家吓了一跳,正要出口否认宽慰,便听老王爷又摇了摇头,喃喃,“应该不至于……若真的发现了,他也不会如此煞费苦心地将人护在羽翼之下了……”
如此一惊一乍的,老管家只觉得心脏有些受不了,重重松了一口气,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王爷说得对,若十三皇子真的知道了什么,怎么可能还如此云淡风轻……”依着那位爷的性子,估计定是要闹得天地翻覆才会罢休……至少,言王府会倾覆。
那么,问题就来了,他到底是为了什么,对言笙如此另眼相待呢?依着暗卫的回报,彼时陈家发生的一切,哪里只是另眼相待,这是恨不得昭告天下,这人是他羽翼之下护着的、谁也休想动了去的态度啊!
要说这位爷,从小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连带着伺候的宫女都要是最漂亮的,这些年更是百花丛中过,什么样的漂亮姑娘没有见过,会对着实在算不上“好看”的言笙动了心思?
老王爷百思不得其解,凝眉看着那棋盘,看了半晌,有些懊恼地一挥手,直接将棋局打乱,努努嘴,“去,把那丫头叫来。”他也不知道叫来能说什么,他们素来不亲厚、也不了解,多少年没单独坐在一起说说话了?实在记不清了。
管家过来的时候,言笙回来没多久,正拢着毯子在院中眯着眼儿看浮生种草,那草是浮生不知道从哪里摘的,其貌不扬,和野地里的草没什么区别,为此,乳娘的眼角抽搐了很久。
言笙倒是无所谓,院子里种的是名贵的花还是路边的草,于她来说并无多大关碍,何况,浮生似乎极喜欢那草,捧给她看的时候眼神都是亮的,像是捧着稀世珍宝,这会儿种的时候更是全神贯注地,这种专注到目前为止,言笙只在他练剑的时候见到。
这就够了。
她想要这个少年开心,想要他走出自己无声的世界,看到这世界浩瀚而精彩。
也因此,管家说祖父要见她的时候,她并未带上浮生,只交代了几句,便自己同管家一道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