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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做了个梦,一个很长的梦。

她看到出生,看到死亡,看到过去,看到未来。

她梦到自己变成一只寒鸦,飞过满是骸骨和鲜血的战场,断剑与长枪插在地上,一旁是已经失去了气息的战士们。而最后的战斗,仍在继续着,最后的两名战士,挥舞着已经被砍出无数个缺口的剑,拙劣地互殴着。

她飞过这片战场,穿过一片灰黑的雨云,来到了一座城市的上空。

高耸的烟囱不断喷出浓烟,远处的城堡和宫殿灯火辉煌,而烟囱下,就是一个个杂乱无章的窝棚。满身煤灰的孩子们挎着布包,兜售着报纸,街上没有多少人,因为无论男女,小到十多岁的孩子,大到将近六十的老人,都在工厂中工作着。

她看见跌进钢水的身躯灰飞烟灭,她看见街角的乞丐浑身流下绿色的脓水,她看见年轻的女工用破布遮着面颊,风吹起她的遮面布,露出了她已经溃烂得面目全非的两腮,她的脸,已经连同牙龈一起腐烂了。

日出之前,他们就已经在岗位就位,而日落之后,他们仍看管着炉子、机器和煤堆。绅士们掩着鼻子,扶着他们的夹鼻镜视察这肮脏黑暗的所在。这是他们所鄙视的所在,在这里,煤堆和矿石变成他们用来镶牙的黄金,生丝和断指变成他们所穿着的丝绸和棉布,就连屎尿和腐尸,也会变成优秀的肥料和饲料,养育出身上生着带有美妙大理石花纹牛肉的牛和雪白的面粉。

但是他们仍然鄙夷着这里,即便这里是他们繁荣的源泉。

她飞过这里,穿过云雾,看到过去,看到未来。

终于,她似乎结束了她永恒的飞行,仿佛又变回人形,落在了那座神殿之前。那座被熏成红黑色的破败神殿,坐在红黑色的天空下,狂风掠过那破碎肮脏的玻璃窗,发出了尖啸般的声音。

她走进面前的这间神殿,说是神殿,倒像是一座传说中的教会建筑。也就是一座如山岳般庞大,涵盖所有宗教功能的巨大建筑。传说这样的“教会大圣堂”在久远的安洛奥时代曾经广泛地存在于奥洛尔,但是因为大空位时期的战火,几乎全部毁坏,连残垣断壁,也未曾剩下一点。而到了奥斯洛尔德帝国的时代,奥斯洛尔德无力建造如此巨大的建筑,于是便将“教会大圣堂”按存留下的图纸,拆分成了圣堂、忏悔堂、拜祈堂等九种规模更小的教会建筑单独建造,据说,能容纳数千人的圣伏必斯大忏悔堂就是按照当初一座教会大圣堂的忏悔堂等比例建造的。

她在阅读相关的文献时,总觉得是夸张其词,但是今天见到,她看着面前大圣堂正面那五层楼高的德莱克圣像,已经无法相像它的规模。

女孩迈着步子,小心地避开地上的碎石,走进那座门厅,刚进去,她就吓了一跳,两侧满是跪伏在地上,披着破麻布片的骸骨,她无论是向左望,还是向右望,都是看不到尽头,这些骸骨多数都披着一片破麻布。

地上,满是破碎的骨片,而角落里的青铜大烛台也倒在地上,上面还有半截没烧完的白色蜡烛,而大厅正中,则孤零零地躺着一个黑色的大吊灯。

她像只在人群中穿行的小麻雀一般在骸骨周围跳来跳去,终于,穿过了这些身披麻布的骸骨,穿过已经变成一堆破木片的大门,进到第二个大厅之中。

第二个大厅显然没有第一个那样拥挤,这里有着一个又一个石凳,而大厅正中是一个半径有两米的黄金圆盆,上面是八个人背负着这巨大金盆的浮雕,而盆中,满是不知什么燃烧之后的剩下的碎片。

正对着圆盆的,是另一尊神像,不同于她所见过的任何神明的塑像,这尊塑像明显不是一位神的,因为它有着一个乌鸦的脑袋,通常兽首意味着这是神明的看门人,而有乌鸦头看门人的神,只有一位。

死神德莱克。

她迷茫地继续向前,穿过长廊,便进入了一个广场。

不,那不是广场,而是一个更为宽阔的大厅。

左右、前面和上方都完全看不清到底是什么风景,屋顶只有些许轮廓出现在她的视野中,而两侧也隐隐约约看到些许立柱的边框,她朝前走着,周围零零星星地跪着许许多多身上套着衣服的骨骸,但却没有第一间大厅那样密集了。

她向前走着,走了似乎有几百米的样子,才算摸到一个高台的边缘,左右望了望,她看到远处似乎有像楼梯一样的向上的斜面,便扶着墙走了过去。

墙面上,满是记叙着古代故事的浮雕,奥罗瑞尔带领他的军团,毁灭其他恶神的故事。还有人类簇拥着,杀死巨兽的故事。

她很快就走到了楼梯边,迈着小步爬到了楼梯的顶端,那是一个弧形的平台,平台上摆着一张桌子,桌边,坐着一位老人。

一位身披黑色罩袍,枯槁如一幅骨架般的老人。他头戴黑曜石王冠,双眼如猫头鹰般明亮而阴仄,他所坐的银椅边,倚着一把手杖。这个老人,看到女孩的一瞬间,露出他发黄的牙齿。

“芙兰嘉特公主,您来了。”

女孩走到长桌前,看着老人,还有长桌边其他披着绫罗绸缎的枯骨“您好,尊神。”

“别客气,别客气,你已经是我在人世的眷属,”老人朝她招了招手,然后又轻轻拍了下巴掌,周围那些原本熄灭的烛台,在一瞬间亮了起来“小姑娘,你知道我为什么向你爷爷要求,把你送来么?”

她摇摇头。

“猜猜嘛,”老人拿起旁边的银壶和银杯,倒了些暗红色的液体进去,自己喝了一口。

“您想要。。。控制王室?”

“那我为什么不找你的长姐和兄长呢?”

“那您。。。想要沃菲尔德的血脉?”

“单论血脉我还不如去找你爷爷。”

“那。。。”

“不用猜了,让你猜你也猜不到,”老人笑着给女孩递了个杯子“你要知道一件事,只有死人才能成为我的眷属。”

芙兰嘉特看着手中杯子里的水慢慢地不知从何处如清泉般涌出,又看着面前笑吟吟的老人“所以说,我死了?”

“算是,又不算是,”老人放下手中的银杯,打量起面前的芙兰嘉特“如果以人的角度理解,你的确死了,因为你已经不再需要人正常所需的供奉,也就是食物、水和空气。但是,你踏入了神的境界。”

“啊?”

“不要误解,神实际上是个很穷酸的东西,”老人笑吟吟地摆摆手“看到这间大圣堂了么?这里在最为兴盛的时候,每天有上万人来祈求庇护和赐福。但是现在,我失去了力量之后,这里辉煌不再,空余我一人,和群鸦作伴,靠着些许人世的供奉维持肉体而已。”

“那您选我做您的眷属岂不是。。。”

看着面露难色的女孩,老人笑起来“不必担心,我虽然已是这种程度的神明,但是带一个眷属的程度还是有的,但是在我力量耗尽之前,我需要你,和你的爷爷,帮我重建死神教会。”

“啊?”

“不是什么复杂的事情,尤其对你的祖父,你这边,更大程度上,要扮演一个象征,”老人站起来,拄着那根手杖走到女孩面前“一个,死而复生的象征。”

“死而复生?”

“是的,我的信众,卡尔曾是帝国骑士团的团长,而你的祖父以皇帝之名享誉整个佛罗萨克斯,他们若是亲口说出,你受了奥罗瑞尔的恩赐,而奥罗瑞尔的形象,是罩袍兜帽的老人,而化身则是一只乌鸦。奥罗瑞尔道出神谕,要做什么什么事情,来供养神。”

“所以您要假托奥罗瑞尔之名,吞吃他的供奉?”

“是的。”

“这不是渎神么!”

“渎神?有谁比我更了解神?而今天之后,有谁比你更了解神?更何况,神圣长女是你的姑母,你的长姐将成为下一个神圣长女,”老人走到女孩背后,贴在她耳边低语着“渎神是什么?篡改神的形象么?可是,神的塑像,神的化身,神的律法,都是由教会来决定的。在神明不语的今日,难道还有谁能比从死亡中复生的帝国公主更有资格传达神的福音?”

女孩依旧迷茫地看着面前桌子上的头骨杯,仍然格外迷茫,虽然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迷茫些什么。

“姑娘,你要知道,我也是受奥罗瑞尔的恩赐,升格成神的教职,”他的声音,虽然枯槁干瘪,但却仿佛如香饵一般,迷惑着她的心神“今天,不是神明对眷属的命令,而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劝诫。我有神力与神位,却从不觉得自己有过神格。我始终,是个人。”

芙兰嘉特不知道如何回应面前的神明,或者说,面前这个人。她不知道自己应该做出什么样的回应。无论如何被称为一个早慧的孩子,她也终究只是个孩子。所谓的早慧,无非是剥去了她对于未知的恐惧,但是当未知化作问题的时候,她还是不知道如何回应。

“算了,先让你回去吧,其他的事情,你可以和你的祖父,仔细聊聊。”

下一个瞬间,她睁开眼,看到床边围着七八个人。

除了她的哥哥姐姐以外,还有一直以来和她关系不错的姑姑都围在床边,有的坐着,有的站着,不过最为瞩目的,还是窗口躺在摇椅上的老人,和站在他身边的奥托八世。

“老爷子,小幺要是出了一点儿问题,人可就没了!”

“你把她留在屋里放着,人就不没了?”

“你把她带出去,去那种。。。根本不知道干什么的偏门地方!”

“偏不偏门,人醒了才知道吧。”

“醒什么!你把人带回来几天,到现在还睡着,气息微弱得不贴到胸口听不到!”

“你俩别吵了!”神圣长女奥莲娜此时急忙大吼一声,两人都安静了下来“小幺,醒了。”

芙兰嘉特往外长呼一口气,坐起身,转了转脖子,发出嘎嘣嘎嘣的声音,随后她说出了自己刚刚躺着时候,精神不是那么清醒时,想到的一句话。

“蒙神的恩典,我从死者之国回来,我归来的意义只有一个,那就是传达并践行神的福音。”

话音刚落,整个房间里的所有人都沉默了,有的甚至惊诧得双眼瞪得圆如铜铃。而芙兰嘉特觉得差不多说到这就可以了,强烈的倦意让她直接倒了下去,闭上眼小憩起来。

沉默的,也同样惊讶的奥托八世看着坐在摇椅上的老奥托,半晌才算开口“奥莲娜,列昂波德留下,其余人都出去,我要和老人家说些事情。”

房间里很快只剩下奥莲娜、老奥托、奥托八世还有太子列昂波德,奥托八世看着坐在摇椅上的老奥托,压低了声音道:

“老爷子,什么情况,你大抵给我们几个说一下吧。”

“父亲,您找我?”

弗伦茨走进奥临恩堡垒的领主大厅,看到父亲伦培尔穿着睡袍推演着沙盘上饮马峡的情况,他身穿骑兵制服,走到伦培尔身旁。

伦培尔看着被参谋们移动着的棋子,说道“你来了?饮马峡那边,红帆舰队加入了鲜血日轮,正在对饮马峡进行封锁,我已经请人联系布里托尼亚那边了,他们也有出兵的意向,海上航线,问题应该不是很大。”

“父亲英明。”

伦培尔一挑眉,瞥了弗伦茨一眼,然后目光又回到沙盘上“你知道为什么,要打这场仗么?”

“伸张正义?”

“屁的正义,”伦培尔轻描淡写地说出这样一句话“动动脑子,你爹我打过伸张正义的仗么?”

“那是为了什么。。。”

“说实话,好听的理由有很多,”伦培尔翻了几篇刚刚由传令兵送进来的报告,然后丢给专门整理战报文件的参谋“但是如果把一切听起来还算好听的理由去掉的话,那就是,为了这个国家。”

“这理由。。。还算挺好听的。”

“不不不,如果非要说,一个皇帝做的所有事情都是可以为了这个国家,”伦培尔笑着坐回到自己的沙发椅上,喝了口茶水“任何一个强国,和另外一个强国之间,必然要有一个缓冲区。”

伦培尔用自己的剑鞘沾了点水,在地上画了三个歪歪扭扭的同心圆“假设这个最中间的圆是我们的国家,那么这两个圆中间,就是我们的缓冲区,而第三个圆和第二个圆中间,就是我们的影响带。我们西边的缓冲区现在已经形成,而现在,无论苏瑞尔还是饮马峡,都是在为帝国东部疆域,创造一个缓冲区。”

“是,父亲。”

看着弗伦茨那副似懂非懂的样子,伦培尔又叹了口气“小子,这次,我让你两个妹妹给你负责后勤和情报工作,五万人的饮马峡远征军,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怎么说,也是帝国最先进的一套装备,和奥洛尔最先进的体系下训练出的军官。我是很希望你能做出些成绩的,你毕竟是长子。”

听到最后这句话,弗伦茨仿佛打了鸡血一般,表情激动,一靠脚跟“是!父亲,保证完成任务!”

伦培尔抬眼看了他一眼,长叹一口气“鸡同鸭讲,走吧,准备准备,寂月月末就要动兵了。”

“是!”

看着弗伦茨离开大厅,伦培尔仿佛看着空气彼端的虚无之中,又叹了口气“小子,你,明白我什么意思吧。”

一旁的窗帘后,钻出了一个人,鲁道夫,他手中拿着几分报告,他看了看报告的时间,然后按时间塞到了参谋整理的报告之间。

“是,父亲。您不是不表态,而是。。。希望我们两个竞争?”

“是的,不过,竞争不是党争,”伦培尔站起身,疏松了下筋骨“竞争会让国家发展,而党争会让国家分裂。你五妹,就有一股子把你俩的竞争,当成党争的意思。”

“啊?是么?我还真不太了解。”

“别装傻,加息塔利亚这些事她没少出力,我都看在眼里的,”他叹了口气,仰过头去“你要知道,有些人跟我,肯定比跟你们俩关系更密切。”

“是,父亲。”听到这,鲁道夫已经冷汗直流,伦培尔这番话的意思很简单,如果他接下来的行为是对帝国有益,那父亲自然不会说什么,如果对帝国有害,比如给大哥使绊子,那可能父亲就是另一张脸孔了。

“老二,你是聪明人,”伦培尔右手轻轻地叩着桌子“我希望你和老大,能以帝国为重,而不是在这为了皇冠争斗不休。你们应该转换一下思路了,记住了,皇帝是南境人民的皇帝,而不是佩兰王朝的皇帝,懂么?”

“是。”

“还有,你劝劝老五,她和三丫头的位置都至关重要,老三我不担心,但是她。。。太聪明了,而且还有自己的心思,你劝劝她,别在你大哥这场仗这儿使心眼儿,懂么?”

“明白了。”

伦培尔长叹一口气,老年人一样的疲惫此时此刻又朝他袭来,他瘫坐在沙发椅上“我常在想,老人会更容易接受命运的安排,愿意屈于无言和平静。这究竟是因为肉体不可避免的衰老,还是精神在渴求宁静?”

鲁道夫看着面前的伦培尔,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过了一会儿,伦培尔看鲁道夫也一眼不发,笑着摆摆手“你正值壮年,问你这个未免有点早了,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