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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郁幽暗的黑色,笼罩在沃菲尔德的天空上。

1543年,雪月,不知哪来的一股暖风,在佛罗萨克斯的心腹地带,沃菲尔德领地中穿行着,所到之处,原本灰白色的雪云,变成了漆黑的雨云。那黑色,就像是帝国皇帝冠冕上的黑曜石,又像是飘扬在城堡上的黑色旗帜,如果非要说还和什么有几分相似,那或许有人会说,这云的颜色,像极了墙根下的烂泥,不像是天空中应有的颜色。

“妈的,什么鬼天气,”被这突如其来的雨唤起来的镇子里的平民们,各自拎着工具正在铲雪“本来留一层就行的,这一下雨,就得马上铲了,现在不铲,今晚就得冻结实了。”

“怕不是有什么大变数啊,”一个拿着扫帚把已经和泥水融在一起的雪,全力往自家门口扫的老人抱怨起来“冬天下雨,恐怕,世间要有大劫难。。。”

“别瞎说,老头儿,”街对角的一个年轻人朝墙角唾了两口“呸呸,不吉利,不吉利,哪来的大劫难,铁路通到咱这儿来了,镇子西头的地也有老爷收了,说是要盖一座纺织厂,哪来的劫难。你这样的老祸害活着,才叫劫难!”

话说完,周围出来扫雪的人都笑起来“说的是,说的是,老头子整天就知道说吓人的那些破事儿,大家现在都奔好日子呢,哪来的劫难。”

突然,远处响起一阵马蹄声,这声音在雨中还不算多么清晰,听力不错的年轻人往马蹄声的来源放眼望去,发现一架以较为惊人的速度行驶的马车顺着路,正在狂飙,而后面跟着七八个身着黑色军装的人骑马跟着。

“马车过来了!都小心着点儿!”少年喊了一声。

路边正在扫雪的人都纷纷退到离那碎石子儿铺就的大路远一点的地方,那马车那么快,而且旁边还伴着不少骑马人,怎么说,都应该是一群贵人,他们可得罪不起。

不过,似乎有一个人没有听到少年的警示,当马车经过的时候,溅起的泥水把那个胖寡妇全身的黑色丧服都打湿了。她就像一只被暴雨淋湿的黑乌鸦,带着些许不祥的气息。

“妈的!干什么呀!奔丧么?不知道路上有。。。”

她并没有机会把话说完,后续的骑马的黑衣人,便拔出刺剑,朝她一刺。她像是一个黑色的破枕头一般,向后飞了有七八米,然后重重地甩在地上,而那骑马的黑衣人则绝尘而去。

没人敢说些什么,因为所有人,在那马车经过的时候,都看到了上面的旗帜。

象征着帝国政府的黑底金狮子旗,还有另外一面,所有人都知道是什么,却几乎没人见过的一面陌生旗帜。

同样是黑底,但上面,是白色的羽翼、金色的权杖交叉,而两者上面,则是一个血红色的眼睛。

沃菲尔德家族旗,这面旗帜,象征着皇帝直系的血脉所在的车轿或建筑,通常情况下,这面旗帜只用于皇帝的一代以内亲属。

也就是说,有一位公主或是皇子,坐在车上。

过了半晌,守墓人默默地把尸体带走,街上的血迹也都被雨水冲刷干净,刚刚,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

无论如何,庶民的想象力总是有限的,他们能够想象车上有一位皇子或是公主,但是实际上,车上的人物尊贵到他们根本无法想象。

奥托七世轻抚着怀中小女孩儿一头柔顺的黑短发,女孩看上去似乎只有十一二岁,身上盖着一层被子。奥托这位已经接近九十岁的老人,紧紧地攥着女孩冰凉的手。看着怀中女孩紧皱眉头,直冒虚汗,这位曾经只手遮天的皇帝,此时此刻,也已经变成了一个普通的老人。

他并不是一个信仰虔诚的人,从来都不是。

这位皇帝,年轻时迷信着权力,用他的手腕化解了帝国内部一次又一次的危机,并将原本还苟延残喘的贵族势力打入血狱,剥夺了他们的土地和爵位,将帝国的权利全部收拢于帝国行政院。这位皇帝,曾被人称为一百年一遇的明君贤主。而当他垂垂老矣的时候,他又极为明智的提前退位,将所有政务交由儿子奥托八世打理。他的一生,可以说光辉而荣耀,他的名字必定会以纯金烫在一本比砖头还要厚上一点儿的书的书脊和封面上。

但是这些,和他怀里这个女孩,他的小孙女芙兰嘉特一点关系都没有。

芙兰嘉特.沃菲尔德,奥托八世的小女儿,因为肺部的疾病,一直以来都没能真正在公众面前露面,比起她已经嫁人的姐姐们和出任各种职务的哥哥们来说,她就像一位隐形的公主,而这位隐形的公主,最常拜访的,自然是大圣堂里,那属于奥托老神甫,也就是他的祖父的房间,两人一起喝喝茶,晒晒太阳,时间在那时总是过得很快。

而近几天,她的病不知为何,急剧恶化,连续不断地咳嗽,让她吐出了几摊夹杂着黑血的痰块,他的父亲奥托八世召来无数医生,却都想着要给这位小公主做一个开胸手术。奥托八世当然理解那些医生们想要邀功的心理,但是如果女儿没了,那一切都白搭了。

在他犹豫的时候,他的父亲,也就是芙兰嘉特的祖父,老奥托,趁着天色将女孩急忙接了出来,直奔北方而去。

“小芙兰,你可一定不能出事啊,”奥托用女孩冰凉的手贴着自己皱巴巴的额头。老人都宠爱小一点的孩子,原因很简单,这个女孩,是家族中唯一能经常来看望自己的孩子。下棋、看书、还有无数类似的点点滴滴,此时此刻在这个老人的脑海里不断浮现。

他不能失去她,他想让她看着自己穿上黑色的长袍躺在棺材里,再用她漂亮的嘴唇给他一个送终的吻,然后在他耳边说一句“爷爷,永别了”。

这是他和这个女孩的约定。

不知何时马车停了下来,他望向窗外,是那座孤独的伫立在荒野中的小圣堂。

老人抱起女孩,将被子裹得更紧了些。车夫打开门,想要从外面接过女孩,但是老人却执拗地抱起那个小小的身躯,被搀扶着走下了车。

他从未想过,自己枯槁的双臂能有如此的力量,但也同样从未想过,这个怀中的孩子,能够如此轻盈。身着黑衣的男人围着他走到铁门前,其中一人,丝毫不客气地一脚踢开大门,众人簇拥着老人走向那小圣堂的门前,而这里的主人似乎也意识到了这群不速之客的来访,打开了门。

老人抱着女孩,走了进去,看到了另外一个老人的脸。

“卡尔,我要你的神救她。”

卡尔沉默着点头,然后走到神像前,将上面的黑布揭了下来,小声嘟哝道“尊神德莱克,我唤您的名,望您能垂眼俯瞰此处。”

“不必走这种繁文缛节了,”空气中,响起了那个阴森可怖的老者声音,声音中带着些许嘲弄的味道“陛下,陛下,您到底还是把您可爱的小孙女带来了。”

“是的,我把小芙兰带来了,”他低头看着怀中女孩微微睁开的眼睛,而女孩睁开眼,就又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芙兰嘉特咳嗽了几声,声音低沉,同时胸腔中还发出了仿佛狂风掠过屋顶的呼呼声,她尝试着用力吸气,但是她的胸口,却只能发出破风箱一般的声音。

“爷爷。。。我好像。。。完成不了约定呢。。。”她挣扎着,几乎费尽全部力气说出了这番话“对不起。。。”

老奥托轻轻抚摸着女孩的脑袋“小家伙儿,睡吧,睡吧,睡醒就好了。”

“爷爷,你不用安慰我的,咳咳,”女孩强撑着从嘴角挤出几个字“我知道,我从出生起,我的命运,就注定我要,早亡。。。”

“别瞎说!”老奥托听到这话,瞪大眼睛骂了一句“小姑娘好好休息,你爹靠不住,我会给你想办法的。”

小女孩看着爷爷认真的表情,微笑着闭上眼,苍白的嘴唇翕动,却没发出什么声音。老奥托长叹一口气,将女孩放到一旁的长椅上,然后站起身。

“道过别了?”那雕像发出嘲讽的质问声。

老奥托径直走到雕像前,拿起一旁的匕首“你需要什么?跟我说,只要你能治好她。”

“呵,我还想您不愿意让小姑娘受罪呢,”雕像笑起来“我们做个平等的交易,您觉得如何?我不会趁您这边着急,就逼您做那种一锤子买卖的。”

“你说。”

“我要你,正式建立黑教会,黑教会要把将死者以随便什么名头聚集在一个地方。同时,要有半军事机关专门猎杀野外恶神,献于我的神坛之前。让我吞噬将死之人的灵魂和恶神的躯体,我不仅能治愈你的女孩,而且,还会给你的帝国添入不可动摇的筋骨。”

老奥托听到这番话,苦笑起来“呵,你说话不像一位神,倒像是个讨价还价的小贩。”

“哈哈,陛下,这就是我们的人性所在啊,”那雕像双眼亮起“说吧,您愿不愿意接受这样的条件?”

“为了这个孩子,什么都无所谓,”老奥托走到神像前“然后,我需要怎么做?”

那石像的手,突然转动起来,伸出一根手指,戳中老奥托枯槁的皮肤“今日,奥托七世与德莱克,订下鲜血的契约,我将注视着你,并在必要时,对你低语,令你完成我的嘱托。而你的孙女,芙兰嘉特.沃菲尔德,将被永远治愈,超脱于生者之国。”

话音刚落,大门瞬间打开,无数黑色的乌鸦随狂风一同冲进圣堂,在芙兰嘉特身体的正上方盘旋着,无数黑色的羽毛落下,仿佛一块裹尸布一般,盖在女孩身上。那一根根羽毛,慢慢地裹住了女孩,将她包在其中。羽毛表面变得黑亮,甚至泛起红光。

奥托并不知道被包裹在乌鸦羽毛中的芙兰嘉特被怎样了,他只能等待,等待着那一瞬间,那羽毛打开的一瞬间到来。

不知等了多久,外面的雨声都慢慢停下来的时候,羽毛开始剥落了下来。露出里面白色的衣角和裙摆。老奥托已经等了太久,他看着孙女慢慢地从那羽毛茧中剥离出来,躺在地上,安详的像是已经死去了一样。

他蹒跚着,凑到女孩身边,看着那张毫无血色的脸,手,覆上了她的手。

她冰凉的手。

“这就是你,所治愈的,结果?”

他老了。

但他仍是一位君王。

那话语中的愤怒,就像不可违抗的意旨一般,随着无形的狂风席卷向那雕像,而雕像,也发出了声音,只不过,似乎并不是在回应他。

“醒来吧,已踏足彼世的女儿,我从你身上剥离了生命,自然你也远离了死亡!”

话语结束的一瞬,她睁开了眼。

“爷爷,我做了个梦,”这个幼小的女孩小声说道“梦到,我履行了我们的约定。”

老泪纵横的老人抱住了她,抱住了那个娇弱的,仿佛是半透明一般的躯体。泪水打湿了女孩的领口,而她,就像哄着一个失去了母亲的婴儿一样,轻拍着老人的后背。

“爷爷,我们,还有其他的使命,要去完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