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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记得自己的名字么?

似乎并不记得了。

他自出生起,就是一个没有任何人庇护的孤独的人,至少在他自己的记忆中,是这样的。

据一些“母亲的熟人”所说,他的母亲,是个麻雀窝里再普通不过的妓女。而他,也是接客后没有做好防范措施的产物。

在他三岁的时候,他的母亲就像无数母亲一样,从自己少得可怜的积蓄中抠出少许,找了个神婆,问这孩子将来的命运。

“尊贵的孩子等待着他一生中命定的贵人。”

据说,这是他未来命运的缩影。

母亲将他拉扯到四五岁的时候,又一次怀孕了。

这一次,这位母亲没有那么幸运,没有哪个妓院会要一个两次怀孕的老女人,她接一次客甚至没法赚足她和她两个孩子一餐的钱。于是,她很自然的,被赶了出去,和她那五岁的儿子一起。

如果让一个穷困潦倒的怀孕的母亲在街头,找上一个工作来养活肚子里还有身边的孩子,那么她能选择什么方式呢?没有任何地方需要这样的女人,也没有任何人愿意接受这样的女人的服务。就连教会,那个传说中由慈祥的老人组成的教会,也因为是麻雀窝的妓女,而不允许他们接近。

偷窃、乞讨、拾泔水,这是他们仅有的方式,他们获得一些饭食,仅有的方式。

十个月对于他们来说,不长,因为每一天都是那样的浑浑噩噩,但是十个月,也不短,因为这痛苦的每一天,都无比的漫长。五岁的孩子游走在大人的人潮之中,不知摸到了多少个铜板,大些的孩子也要从他手中抢上一些,但是活路,总归是有的。

头无片瓦,那就捡些木头来搭一座棚子,可是一个孕妇加上五岁的男孩,抢得过麻雀窝周围数不胜数的流浪汉么?显然是不能的。一座连雨都遮不了,没有半点温暖的草棚,似乎能给他们的,只有些心理上的安慰。

这世上有善人么?似乎是有吧。曾经有一个男人,一个拥有一家酒馆的男人,允许他们睡在酒馆的屋檐下,前提是他们要在早上开店之前离开。那里虽然没有半点温暖,但是至少,不会被瑞奇尔德的冷雨淋湿。

终于,似乎是奥罗瑞尔显灵一般,那个母亲的苦日子,到头了。生育后连续几天的高烧要了她的命,但是至少,她不必再受苦了。可是苦难的日子,还等着男孩继续往前走呢。

男孩有名字么?或许曾经大概有过那么一个简单到只有一两个音节,可以当做名字的东西,但是现在,他的名字变了,变成了“哥哥”。

这是他自己给自己起的名字。

六岁的小男孩带着一个婴儿,谋生似乎并不是那么困难。一个婴儿,或者说,一个脏兮兮的婴儿,在瑞奇尔德市中心的大街上,还是比较瞩目的。虽然哥哥没有“抢到”用来乞讨的地盘,但是,他似乎背着那个孩子,手中拿着硬面包做的碗,就能收获一些硬币,除了拿去给孩子王“孝敬”一些以外,剩下的,往一个孩子和一个婴儿肚子里随便填点什么东西总是够的。

他曾经去过至高教会的粥棚,那里每十天开一次,至少能饱饱吃上一顿掺了不少锯末的午餐。

嚼着教会发给他们的煮猪皮的时候,他曾想过,等到妹妹长大,要给她一个名字,一个美丽的名字,那些大人物喜欢把雪加进名字里,可是下雪的时候,又潮又冷,大人物们喜欢用的“雨”在他眼里也是差不多的东西。

如果非要把名字加进去的话,那就阳光好了,那是那个时候,他所能想到的,最温暖的东西,他想让温暖,成为妹妹的名字。

可惜,“温暖”让他失去了他的名字。

他怀抱着“温暖”的妹妹,冲到医馆门前,想要敲开那里的门,可是里面的医师看到他时,只会笑着摆摆手,或是管他要他根本支付不起的巨款。哀求,痛哭,赌誓,似乎有些用处吧。但是当那医师点头时,他妹妹已经不再“温暖”了。

他失去了自己的名字,那个他自己给予自己的名字。

时光对这样失去了名字的人来说,似乎过得格外的快,浑浑噩噩的十年,并不是那样的漫长,混迹街头,投靠老大,打架斗殴。他曾经听过一个词,叫刀头舔血,有人说他们,就是在刀头舔血。

他笑了。

“我们这样的人,哪来的钱买刀?”

就是这样的他,为何热泪盈眶的坐在那里?

不是因为那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的讲道,他的讲道固然精彩,但是于他来说没有益处。也不是因为那个老人分发的药膏,他没怎么受过伤,身体也算是不错。他流泪,是因为吃下了一勺肉汤。

一勺里面有土豆、猪肉、菜叶的,热的,肉汤。

即使里面的肉,用一只手就能数过来,但是那仍旧是肉,仍旧是每一块都比自己的眼珠大上好多的肉。就算是有钱的时候,他吃过的最接近肉的东西,也只是猪皮而已,他的所有“工资”都交给了老大。因为,在打手中都身为底层的他没有任何留下哪怕一分钱的理由,他没有名字。

面包,是白色的,是软的,里面没有根本吞不下去的锯末或是只会破坏你牙齿的石子。而肉汤里,也没有“虫子”。“虫子”是他们对那些汤中漂浮着的不知名物体的代称,这样,能让他们吞汤时好受一些。

他曾几何时觉得,这样的一餐,是总督才有资格享用的一餐。

他吃饱了。

坐在他身边的不知多少和他一样的人,也吃饱了。

“命运是不公的!这是奥罗瑞尔对人类最大的恶意!但是至高神在此时,又为你们留下了一条道路,”那老人重重一顿“不是为他而战,也不是为邦联而战!而是为你们自己而战!拿起武器,去抗击东方的异教徒!这样,才能赢得苏瑞尔无人的土地!或许有一日,我们能对沙中饶原进行一次远征,到那时,你们的命运,将被彻底改写,你们的名字,将被永世铭记!”

“为你自己而战。”

他嗤笑着,为自己而战?他自成为街头团体的一员后,便一直都在为他自己而战,这样,才能活下去,才能吃饭,才能看到第二天同样毫无意义的太阳。

为自己而战难道不是他一直在做的事情么?

“大人!我想问问您,什么叫为自己而战?”

他喊了出来。

所有的目光,也都聚集在了他身上。

看着老人迷惑的目光,他进一步解释道“我五岁混迹街头,十二岁加入街头的小团体,现在已经十六岁,靠殴打欠债者、吃霸王餐的、打砸不守规矩的店铺为生,这样,我每天才能吃上半块面包和半碗清汤果腹,请问我所做的,不是为自己而战么?”

老人笑了,笑得满怀仁慈,却又带着几分凄厉“孩子,奥罗瑞尔给予所有生灵性命,而所有生灵必将全力维持这性命,这叫做谋生,一切动物,都会谋生,你所做的,也是谋生,”老人向前踏了几步,收起了笑容“如果你只求谋生,和动物又有何区别?你是什么?你是人!你知道何为‘自我’!‘自我’就是你一切的欲望和梦想!除了谋生以外,你想要的一切!”

看着许多人仍是似懂非懂的样子,老人指着一个坐得比较靠前的脏兮兮的男人叫道“你,你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是什么?”

那男人愣了,站起来,傻笑了一会儿,然后说道“俺,俺想有块地,不大,能养活几个人儿就行,然后讨个老婆,生一堆小子。”

“那你当为这目标而战!你,你的梦想又是什么?”

“我,我想要,学咋写字儿,不被人坑。”

“那你当为这目标进入军营,会有人成为你的导师!那,孩子,你的梦想是什么?”

看着老人的眼睛,他犹豫了,他依稀想起了自己那个妹妹,他思索了一会儿,平静地看着老人的眼睛“我要买一处宅邸,让所有瑞奇尔德的孤儿,都住进去。”

老人和他对视着,点点头,单手指着天,继续喊道“诸位!我不会说你们所有人都能在这场战争中,实现目标,总会有人在战场上死去。但是,与其说在这里,在瑞奇尔德,溃烂着流着脓期待着必死的结局,你们难道不想在战争中搏出那哪怕一线的生机么!你们难道宁愿在粪堆里化作烂泥,也不愿在战场上,挣得属于你们的金子、食物和女人么!真的没有任何人,愿意为自己的命运而战么?”

不知是事先安排好的,还是真的有人响应,一个声音,喊出了“我愿意。”随后,便是此起彼伏的声浪,整个广场都如同沸腾了一般。

“小子,”他身旁的老大叫了他一声,他望过去,看到只比他高不多的老大点点头“到军营里,顿顿好歹有饱饭吃,不比在城里饥一顿饱一顿强?”

“你是说,参加?”

“左右一条命,死在街上是死,死在战场上也是死,死在街上估计没几天就被混在臭大粪里肥田了,死在战场上,还能有座坟,”老大咂了咂嘴“要真赢了,活下来了,分了两块地,那就是赚上天的买卖,去不?”

“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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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阁下,您把门外的那些,叫做士兵?”

斯平尔德看着面前迪维恩,他的表情已经扭曲得不成样子,波卡蒙德几天前告诉他,教会方面搞动员的人已经找好了,他心里多少还舒服一些,原本以为这样至少能将军队数量至少翻个番,结果,某一天早上,波卡蒙德带着一个老头来到了大营,而那个老头身后,是绵延得看不清尽头的黑色队伍。

那是一群流浪汉。

正当他惊诧于军营旁边为何会出现这样一群流浪汉时,波卡蒙德发话了。

“元帅,这是我们新的兵员,给他们安排个地方扎营,然后准备些伙食。”

斯平尔德在恍惚间安排了营地,给他们分配了帐篷、木板和钉子,让战地工程师帮他们一把,坐回到自己大帐的沙发椅上后,他才意识到。

那是即将和鲜血日轮战斗的士兵。

随后,他向那个跟到帐篷里的老人吼道:

“所以,阁下,您把门外的那些,叫做士兵?”

迪维恩老人歪了歪头,皱起眉,面容上满是困惑“不然呢?”

“您知道军队是什么样子的么?如果您不知道,请去我的营地里转上一圈!看看‘士兵’是什么!”

看着愤怒的斯平尔德,迪维恩自顾自地坐在了某张凳子上,微笑道“大人,您需要的,不是那样的士兵。”

“我觉得,一个教会出身的老疥癞没资格告诉我,我需要什么样的士兵。”

迪维恩微笑着,走到斯平尔德面前“的确,大人,我没资格告诉您您需要什么样的士兵,但是我敢担保,您不会拿那些‘真正的士兵’去冲击鲜血日轮的大方阵对不对?”

斯平尔德愤怒的表情凝固了,很快,归于平静,他窝在自己的沙发椅中,指着迪维恩“继续说。”

迪维恩获得了这样一句许可后,一点头“大人,总督大人给我看过战报了,虽然邦联军在推进,可是战绩并不怎么样不是么?敌人在后退,在撤退,他们只是将土地让出来,给你们进军。但是他们撤退的极限在哪里,你知道么?我大抵知道,是苏瑞尔城。无论是冲击鲜血日轮那令人恐惧的大方阵,还是冲进城里进行巷战,你都需要这群人,去为你进攻最难以攻克的地方。”

“我对他们的能力表示怀疑。”

“您担心的无非是他们是否会溃退,我想问问您,为什么士兵会溃退?”迪维恩微笑着,像是一位老师,看着斯平尔德,但是斯平尔德对这样居高临下的态度似乎很不感冒,最后还是迪维恩自己回答了这个问题。

“恐惧,一切都源于恐惧,士兵们怕死,所以才会溃退。而这群人,本来就和死人没有什么区别,你让他们去死,去完成必死的任务,无非是让他们回归他们本就应当回归的命运而已。”

斯平尔德笑了,他苦笑着摇摇头,站起身,背对着迪维恩看着地图“教会的人的确能说会道,这样吧,我们过几天要向前继续进军,让你的‘士兵’做先锋吧。”

“是,大人。”

“唉,希望军需官没有把那几库旧火枪给你们。”

迪维恩很快就到了那个分配给那些“新兵”的地方,说实话,他到了那里的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到了哪个棚户区。地上的青草和头顶的蓝天不断提醒着他,这不是棚户区,而是一处军营。不过木板搭成的一个个简单的小棚子,还是让他觉得这像个棚户区。

在这个棚户区的最中间的空地上,有两个队伍已经排了不知道多长的队伍。一个是在领取食物,一人一个土豆,一块手掌大的腌肉,还有一勺青菜豆子汤,除了这些,军需官似乎还带来了些糖。这种甜味的白色方块,每天只会给一个邦联士兵发上一块。这些东西对于这些从不知道什么是“吃饱”的人来说,已经是极为丰盛了。

而另一个队伍,则是一些多少强壮一些的人排在那里,似乎他们是先抢到饭食的,所以也就先去领取武器了。军需官身边有几个大箱子,里面装满了各式各样的刀剑和长矛,有的已经钝成了一块铁板,而有的似乎还保留着锋利的刃口。军需官根据士兵的体格来决定,给他什么武器。

那些领到武器的人,表情上并没有多大的喜悦,毕竟这种东西在他们的生活中还算稀松平常,几个街头的老油子甚至开始在旁边的磨刀石上把自己的武器磨得多少锐利一些,这样可能在战场上,救他的命。

所有人都吃了饭,领了武器之后,已经是午后有段时间了。迪维恩将他们召集在那块大空地上,他自己找了块大石头爬了上去,姑且算是能俯瞰到聚集在大空地的所有人。

“大伙儿!听我一句话!”他喊了一嗓子,这个声音中气十足的老人这句话一出,原本多少有些吵嚷的空地慢慢地安静了下来,一万多双眼睛聚集在他的身上。

“大伙儿!你们能够在今天,吃上那样一顿丰盛的饭食,你们要感谢谁?”

“感谢迪维恩老爷!”有人先喊了出来,随后也是同样七七八八的人一同喊着“感谢迪维恩老爷”。

迪维恩挥挥手,示意所有人静下来“大伙儿!你们不必谢我!你们要谢的第一个!是奥罗瑞尔!他虽然没有给你们所有人平等的命运,但是他们却给了你们抗争的机会!这个机会,就是用鲜血,挣得你们人生的转折!让我们感谢至高神奥罗瑞尔,予我们抗争与不息的精神!”

“感谢奥罗瑞尔!”“感谢至高神!”这样的喊声,又此起彼伏起来。

喊了一会儿,迪维恩示意所有人安静,又说道“大伙儿!你们第二个要感谢的,是你们自己!你们在所有命运中,选择了抗争!选择了站起来,向黑暗与敌人挥剑,而不是溺死在粪坑之中!你们是伟大的!让我们一起感谢我们自己,选择了通往伟大的命运!”

“感谢我们自己!”这喊声,似乎比前一声要大一些,许多人在行军路上都听了迪维恩的讲道,他们愈发的知道,“选择”这个词意味着什么,而这些明白了“选择”的人,也就是喊得更为大声的人。

“最后!让我们感谢波卡蒙德大总督!他予我们饭食,予我们武器,予我们机会,让我们为至高神扫清他的庭院!让我们化为至高神的雷霆!让我们感谢大总督!”

“感谢大总督!”这一声,喊出来的人更多,因为神明和自我,对他们来说都是虚无缥缈的存在,只有大总督,似乎是一个切实的能“接受”感谢的人,

迪维恩看着人群,点点头“好了大伙儿!咱们今天,成了军人!便要立下规矩,我接下来所说的,就是教条,就是你们必须要遵守的东西!”

“一,我们今日共同享用了饭食,便是彼此的家人,老的如你们的父亲,小的如你们的儿子,年纪相仿的如你们的兄弟。我们不可伤害与我共用饭食的战友,正如我不会伤害我的家人兄弟!一起念!”

看着整个空地上的人磕磕巴巴地念完了这一段,他接下来又说道:

“二,我们本应死在瑞奇尔德城里,死于饥饿、疾病、衰老、欺凌,我们本就是将死的人,我们没有什么可以失去。因此,我们中任何一人在战斗中,都不应逃跑,我们是要向死而生的人,我们是应当击败死亡的人,而不是畏惧死亡的人!一起念!”

听着这些人慢慢地把这些似懂非懂的词句念了一遍,迪维恩又说道:

“三,我们感谢奥罗瑞尔所给予我们的机会,我们将把这颓丧的归宿,变为抗争的命运!我们要用剑和枪消灭奥罗瑞尔的一切敌人!一起念。”

听完,迪维恩大声吼道“这一切,都是我们必将践行的铁律!违反者,将被淹死在粪坑之中!”

然后,他从石头上走了下来,整个空地已经不知笑成了什么东西,而他找到了几个他从这些人里筛出的人,一批识字,而另一批则格外健壮。

“你们几个,我刚刚说的东西,都写下来了吧。”

“写下来,老爷。”

“不用叫我老爷,你们每天吃饭的时候带他们把这些东西念一遍,他们不知道啥意思就给他们讲,一定要让他们明白,规矩有哪些。”

“了解。”

“你们几个,保证营地的秩序,我最后一句是认真的,想要逃走的人和斗殴惹事的人,在早晨把他们淹死在粪坑里,保证每个人都能看见。”

“是,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