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足饭饱之后,裴瑾瑜端着茶具将云远带到花园,坐在被地涌金莲簇拥的亭子里。
“这花真是奇妙。”
看着直径足有一丈的金莲花盘,云远啧啧称奇。
他见过的东西远比一般人多,但地涌金莲这种美丽的几近霸道的花还是头一次。
满眼是灿烂的金色,仿佛置身传说中的佛国。
据说佛国里的树木,不仅能满足人们基本的衣食住,还能将这三者达到高雅的层次。
比如,树上结的果子,能生出衣饰、发髻、宝器、乐器等满足精神的东西。
因为什么都是唾手可得,金子失去意义,被用来铸墙,因此到处金灿灿一片,犹如眼前的被地涌金莲一般。
云远甚至怀疑等金莲花盘凋谢,会不会同样结出果实,而果实成熟裂开后,生出衣饰、宝器、乐器等来。
裴瑾瑜一开始兴趣很大,但住了几天后,虽说没有看腻,热情却大大减少。
一边摆弄着手里松绿色的茶壶,她一边微笑道,“可惜这东西不适应泰和的气候,否则我一定给母亲带回一株。”
翠微夫人热爱莳花弄草,在裴小住过一段时日的云远自然知道。
“回去我让人给伯母送些适宜的花种。”
他脱口而出。
虽说这样贴心的表示让人意外,但裴瑾瑜全都推到了余毒未清上面,并未大惊小怪,只冲对方盈盈一笑:“那就先谢谢你。”
轰!
又又又一次,云远的脸爆红,不自在的低下头。
此时,他脑中只有刚刚裴瑾瑜笑盈盈的模样,再容不下其他。
“哎。”
裴瑾瑜摸摸鼻子,从前自己这张脸虽说每每让人惊艳,但能让人变成云远这样的情况还真没有几次。
“看来这毒起码要两三天才能排清。”要不反应会这么大?
“尝尝罗刹人的碧连天。”
将斟满的茶杯放在云远跟前,“能舒肝明目,对你的毒应该有用。”
肝是排毒的重要器官,碧连天能增强肝的功能,对排毒自然是有用的。可惜,有用是有用,用处究竟有多大不清楚。
“这东西长在三千丈以下的深海峡谷之中,除了罗刹人,没人能采到,更极少人有幸品尝。”
云远:“谢谢。”
他似乎从这道茶上明白了裴瑾瑜的想法,对方摆明了希望他尽快康复,顺便赶人离开。
端起茶盏,愤愤的一饮而尽,羞涩跑了,脸红也不见了,云远感觉自己越来越正常了。
接连喝了好几杯,都没发现茶叶的存在。
“茶叶是什么样子的,怎么没看到?”
裴瑾瑜笑笑:“你一定猜不到茶叶在哪儿。”
打开茶壶盖,往里看了看,并没有漂浮的茶叶。
晃晃茶壶,云远脱口道:“茶壶就是茶叶!”
裴瑾瑜赞赏的丢给他一个眼神:“聪明。”
没错,茶壶是名为“碧连天”的海草所制,滚水冲泡便化为碧绿的茶水,口感带有一种淡淡的薄荷清香。
“世间的神奇之处总是数不胜数。”
云远如此感慨。
裴瑾瑜同样感慨万千:“月之群岛的确有太多颠覆人固有观念的地方。”
就这样,在挂着硕大冰轮的苍穹之下,坐在洒满清辉的院子里,嗅着地涌金莲的淡淡清香,两人难得享受了一段悠闲时光。
数日后。
这天一早,刚用完早膳,赵明程便笑着登了门。
“小裴,今日我开的九如斋将与如意阁比试赌宝,不如一起去瞧瞧?”
裴瑾瑜犹豫了一下,前段时间因赌宝倒霉地进了靖安司,现在还去看赌宝?心有余悸怎么办。
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赵明程笑道:“和我一起,绝对不会出现上次那种事。”
裴瑾瑜想了想便点点头。
对方既然来邀请了,说明推脱用处不大,如此,不如跟着去看看他什么打算。
两人出了门,在绿色沙滩上乘坐阿福前往古玩城。
至于云远,解毒的次日便悄悄的离开了,裴瑾瑜完全不知道对方什么时辰走的,不知道该如何联系他,更不知道两人何时有机会再见。
云远的表现让她有种拔X不认人的懵感。
“赌宝集中在古玩城。”
赵明程介绍道,“其他岛上赌宝是非法的。一旦被抓,罚钱是小事,严重的会被判刑,送去海底挖矿。”
“海底挖矿可不是说笑,可以说是罗刹国最辛苦的差事,且没有工钱。”
“工作环境艰苦,不仅要承受水压的折磨,还要承受野生海兽的攻击,被吞食的不再少数。”
裴瑾瑜道:“想必罗刹人能在海底建城,否则怎么挖矿?”
赵明程点头:“这是罗刹人的最高机密,外人无法知道他们是如何做到的。”
说话间,一座熠熠生辉的水晶大城遥遥在望,正是数日前来过的古玩城。
同上回一样在露台上降落,赵明程将阿福打发回邹府,带着裴瑾瑜乘升降梯来到六层。
六层和底层差不多,全是赌宝铺子及古玩铺子,数量一半一半,但与底层不同的是,这里的铺子全都是三大开间以上,规模庞大。
这些铺子用鱼骨做架构,三面或者四面镶嵌着整块的水晶,看起来就像玻璃一样,能清楚的看清铺子里摆放的古玩或者毛料。
除了大多数是罗刹人开的,还有十分之一左右是异国人经营,目的地九如斋便是其中之一。
九如斋的位置相当好,离入口不足十丈,是那种一走进来,抬头便能看到招牌的旺铺。
还没走到铺子,九如斋里便走出一群人迎了出来。
“这就是九如斋今年请的鉴宝师?除了一张脸我瞧着也没什么了不起。”
这群人还没同裴瑾瑜两人碰上,便有人阴阳怪气的开了口。
距离不远,加上五感灵敏,对方声音够大,不管是裴瑾瑜还是赵明程都听到了,同时皱起了眉毛。
“这群人是如意阁的。”
赵明程道。
“呃……”
对方明显来者不善,而且针对的是她裴瑾瑜。
若有所思的看看赵明程,她有些明白了,这才是此行的目的吧,让自己代表九如斋同如意阁赌宝。
唯一让她不明白的就是赵明程为何不明说,难道怕自己拒绝?
这时,刚才发声的罗刹人再次阴阳怪气的嚷嚷:“难道赌宝能看脸,脸漂亮开出的宝贝就好,反之就差?这样的想法简直贻笑大方,对吧,赵老板?”
赵明程神色平静,并未有一丝被激怒的模样,而是拱拱手:“善见大师,好久不见。”
裴瑾瑜暗暗撇嘴,感情对方不是讽刺的你赵明程,要不能如此平静。
只是,对方既然没有点名,她不想对号入座。
目光在这群人脸上一扫,一个中年富商,唇上留着短髭,双手套着十个戒指,每一个上面都镶嵌着宝石,颜色浓艳。
一个干瘦老人,一米六出头的身高,红色的头发褪去了艳丽的色彩,变成了棕红色。
在老人边上,站的四五个人,可能是他的徒弟、家人等小辈,其中一个正是出言讽刺的。
这些人望着裴瑾瑜的目光带着嘲讽之色,在望向赵明程之后又变成鄙夷。
“莫非两家积怨甚深?”
她不由来了兴趣,邹家不简单呢,敢跟本地罗刹人硬扛,这显然说明其有相当实力。
“赵老板,就等你了,还以为你贵人多忘事,把赌宝的比试给忘了呢。”
赵明程一脸真诚的道:“怎么可能不来?不来不是扫了宝贤老板同善见大师的兴了吗?还有忧伽罗,你废话可真够多的,等赌宝的时候不就能知道究竟哪位大师更高明了么?”
“你!”
刚才讽刺裴瑾瑜的忧伽罗怒视着赵明程,刚要出口反击,便被干瘦老人善见大师制止了。
只听他淡淡道:“后生可畏。既然人到齐了,那马上开始吧。再等不到你,我都要带着小辈离开了。”
赵明程笑笑道:“我们没晚,是你们早的太多。”
双方脸上均挂着淡淡的浅笑,假的如同戴着副面具。
“哼。”
忧伽罗再次冷哼,却也没再开口。
就这样,两方人很快走到九如斋前。
这个时候,裴瑾瑜才发现如意阁同九如斋紧挨着,各五间门面,莫名的,九如斋的人流就是比如意阁要多,三成都不止。
“有意思。”
飞快扫视一圈,她跟着赵明程踏入九如斋中,这铺子从掌柜到伙计全是罗刹人,看到赵明程出现,只远远拱了拱手,便回头忙着应付客人去了。
赵明程指指拥挤的空间,随意道:“宝贤老板,善见大师,你瞧瞧我店里人实在太多,不如去你们店里赌?”
宝贤,那位中年富商,脸上一阵扭曲,这分明是笑话他店里生意冷淡。
不过,他并未开口,而是看向干瘦老人善见大师。
善见大师年纪一把,倒是个火爆脾气,听了赵明程的话,直接呛声:“行,我如意阁招待你,你敢来吗?”
赵明程淡淡一笑,抬手理了理袖口,一副风淡云轻的样子:“你敢招待,我们就敢上门。”
喔吼,谁要再说远亲不如近邻,裴瑾瑜表示要拍他脸上。
“那就来如意阁!”
善见大师大喊一声,“三局两胜。”
赵明程淡淡一笑:“这不是早约定好的么,我九如斋自然没问题。”
“哼!”
善见大师扭头就往如意阁走,后面跟着宝贤老板及忧伽罗几个小喽啰。
双方你来我往的这番动静,早已惊动了不少人,有周围的铺子,更多的是赌宝的玩家。
“走,快去瞧热闹,九如斋同如意阁比试赌宝了!”
“赌注是什么?”
“五间大旺铺!”
打算围观的路人一个个神色中带着隐隐的激动,三五成群的冲着如意阁的方向跑了过去,一副好戏开锣的模样。
别说,如意阁平时的客人还真没有现在多,算是次大突破吧。
只是不知道这是第一次,还是最后一次呢。
裴瑾瑜想到这些,不由心中一动,看样子这事难以善罢甘休,非得有一方退出不可。
“小裴,跟上,今天可全靠你了。”
赵明程冲裴瑾瑜招招手,脸上笑容很真挚。
然而,就是这样的笑容让裴瑾瑜很反感,无准备的仗谁愿意打啊。
“赵明程,前天你不是说请了个了不起的鉴宝供奉,要比一比,不会就是他吧?”
一指裴瑾瑜,善见大师显然也是个以貌取人的,看不起年轻的裴瑾瑜。
赵明程竖起食指晃了晃:“善见大师这样的想法是不对的,鉴宝看的是天赋,可不是谁活的久谁本事最大。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宝贤老板?”
宝贤老板显然在善见大师跟前没多少话语权,被赵明程这么一问,虽说很想点头赞同,然而在看到善见大师阴鸷的眼神时立马住了嘴。
亏得善见大师是蓝皮肤,要是白皮肤,非得被赵明程的话刺激的秒变非洲人。
“有的人总是以己度人,觉得自己一把岁数才成为鉴宝大师,便以为别的人也得活到他那把岁数才行,却不知道世上有一种天才,早早便有了建树。”
赵明程坏的狠,继续刺激善见大师,希望对方会被他的心理战术影响,在赌宝时做出错误判断。
善见大师虽然心里怒火燃烧,但也知道赌宝看的是能力和经验,而不是耍嘴皮子,因此,他生硬的开口:“我和你口中的鉴宝天才,这位公子各自挑选三件毛料,谁解开的宝贝价值更珍贵,就算谁赢,如何?”
赵明程冷哼一声:“善见大师倒是会打算,你如意阁的东西,我们怎么知道你们不是提前做了准备,早已经知道哪些会出价值高宝贝的毛料?这样可算不得公平。”
善见大师阴沉着脸:“你待如何?”
赵明程道:“我们也不占你便宜,九如斋的鉴宝师裴瑾瑜在你如意阁挑选三块毛料,你善见大师去我九如斋挑三块毛料,如此可好?”
善见大师点点头:“很公平,便如此办。”
裴瑾瑜轻叹一声,知道自己非上场不可了,这分明是赶鸭子上架啊。
罢了,便做一回被赶的鸭子吧。
有金手指的人就是如此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