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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已有十多个儿女,济北王年纪并不大,刚刚三十出头,与皇帝容貌颇为相似,身躯肥胖,比不了大将军和中军将军,却比皇帝大出整整一圈。
早年间他也曾流连于马背之上,醉心于谈武论兵,跟随父亲远征近讨,自从当今天子登基,济北王的尚武之气消失殆尽,唯有身躯被酒『色』吹涨得越来厚重。
他坐在马车上,先见皇帝的使者邵君倩,次见他与亲近诸王留在京中的儿女,最后接受楼、兰两家的迎接。
礼仪官引见,楼础与兰镛上前,同时敬酒三杯,致以父兄的问候,邀请进入自家的彩棚品尝接风宴。
乔之素在一边指引,楼础小心翼翼,没犯任何错误。
济北王喝下酒,谢绝入棚,先与兰镛寒暄,打听兰将军在秦州的情况,然后才将目光转向楼础,上下打量,不住点头。
“想不到吴国公主的儿子长这么大了。”
楼础心中微怒,脸上却不能表『露』出来,只好低头不语,假装羞怯。
济北王意犹未尽,扭头向兰镛道:“你是没见过,当年吴国公主进京,引发多大轰动,不夸张地说,刚刚一统江山的天成朝险些因她而分裂,好在皇太后当机立断,将吴国公主赐给楼大将军,才算平息一场纷『乱』。”
兰镛笑道:“虽未亲见,常有耳闻。”
“话说回来,还是皇太后最有远见,整个朝廷也只有楼大将军能镇得住吴国公主,别人都不行。唉,可惜,佳人已逝,无处再求。”济北王嘘唏良久,丝毫没有察觉到楼础的恼怒,最后道:“你是个不错的孩子,本王很喜欢。”
济北王说出这句话,算是应允了两家的婚事,乔之素轻轻碰一下楼础,楼础拱手谢道:“承蒙殿下错爱。”
“哈哈,不错,不错,以后当自家人相处。”
济北王一行数百人,重新上路,迎接者随行,各家搭的彩棚全无用处。
到达驿站时,天『色』微暗,济北王精力不减,下令设宴,摆上从国都带来的特产,因为没有外人,所以将在此的宗室儿女全都招来,男女分席而坐,共叙家常。
济北王不是皇帝,为人随和,对规矩却看得很重,礼仪官主持酒宴,多喝、少喝、『乱』喝都不行,必须按照固定仪式进行,问答也有顺序,不可随意发言。
轮到楼础时,询问的都是大将军与兰夫人近况,楼础照实回答,偶尔说不清楚,全由乔之素解围。
数巡过后,女孩儿先退下,又过几巡,世子张释虞等男孩儿也被送去休息,不到二更,楼础等人也在礼仪官的示意下起身告退。
回到房中,乔之素笑道:“亲事已成,可喜可贺,十七公子不负大将军所望,必得嘉奖。”
“济北王还没有许诺呢。”楼础对这门亲事不太上心。
“哈哈,这种事情济北王当然不能直接向未来女婿开口,需要进京之后面见皇太后,先得到懿旨,接着是大将军派人登门求亲。但我能看得出来,济北王对十七公子十分满意。”
“希望如此。”楼础打个哈欠,乔之素告退。
楼础花了很长时间才睡着,在梦中仍在回想邵君倩说过的话,怎么也分不清其中真假。
次日回京,诸事顺利,济北王家眷、辎重入府,他本人则直接进宫拜见皇太后与皇帝,楼础与乔之素去见大将军,虽然都进皇城,路径却不相同,各走各门。
楼硬已经回城,正与父亲一块吃饭,看见楼础进来,笑道:“怎么样,见到岳父了?”
“见到了,但是……”
楼温已经吃完,冷淡地说:“你三哥明天就给你安排新宅,在我率军出征之前,你要完婚。”
“这么快!只剩下十多天吧?”楼础吃了一惊。
“快还不好?十七弟,以你的年龄早该成亲,现在算是晚了,倒是济北王家的小姑娘,才十三四岁吧?”
“十四岁了,可以成亲。”楼温觉得事情说得很清楚了,就此打住,转而与乔之素谈论军务,半个时辰才说完。
期间,楼础被楼硬叫上桌吃饭,吃过之后,仆人进来收拾桌子,乔之素离去之后,父子三人可说些机密之事,楼础起身让到一边,不敢与父兄并坐。
楼温还是不搭理楼础,向三子道:“八九天之内,并州老沈和冀州皇甫开就能赶到京城,老沈那边没有问题,皇甫家——你准备得怎样了?”
“放心吧,父亲,完全没有问题,诸将都是父亲旧部,父亲的号令,他们无一不从,皇甫开只要进入军营,『插』翅难飞。”
“嗯,记住,段将军有勇无谋,不要提前向他透『露』计划,管将军老实可靠,可以提前两三天向他透『露』一二,孙、华二人还要再做观察,其余诸将皆不可用。”
“明白,反正父亲后天就能去坐镇军营,那些将校心里藏着什么想法,父亲一看便知。”
楼础忍不住『插』口道:“陛下允许父亲出城了?”
楼硬笑道:“你现在不用多疑了吧,父亲只要进入军营,那是如鱼得水,陛下深知这一点,所以他是真的相信并倚仗咱们楼家。”
楼温不语,看样子也认可这种说法。
“关于皇甫开,陛下可有谕旨?”楼础又问。
楼硬皱眉,“邵君倩不是说过嘛,怕泄密,一个字也不能写。”楼硬似笑非笑,“邵君倩前天来过,说起一些奇怪的事情,与你有关。”
“邵先生在大脚驿向我提过了。”
楼硬笑道:“你不会真是刺客同党吧?我与父亲都不相信。”
楼温道:“我可没说不信。”
“嚯,父亲说什么呢?瞧十七弟这副柔柔弱弱的样子,像是敢做叛逆之事的人?再说了,刺驾于他有什么好处?该是禁锢还是禁锢。”
楼温盯着十七子,“邵君倩为什么要撒这个谎呢?”
楼硬抢着回答:“简单,还是试探,陛下要重用楼家,自然得确定父亲无论如何都不会造反。”
“既然如此,我应该将他交出去请罪,别让陛下以为我包庇儿子,更不能让陛下以为我参与其中。”
“按理说是这样,可邵君倩语焉不详,听他的意思,似乎不想让咱们交出十七弟。唉,陛下的心事真是谁也猜不透。十七,你倒是说句话啊。”
楼础一直听着,得到允许之后才道:“刺客如果名叫洪道恢的话,那他的确去过我家。”
楼温不动声『色』,楼硬拍案而起,指着楼础道:“你……你……说什么?”
楼础向父亲道:“洪道恢是江东人,找我只是叙旧,别无它事。”
“叙旧?叙什么旧?你又不是……哦,你的生母是吴国人。”楼硬慢慢坐下,看向父亲,“这可有点麻烦。”
楼温道:“你之前为什么不说?”
“因为我不知道刺客是谁,更想不到他会供出我的名字。但是邵君倩一说我被牵连其中,孩儿立刻想到洪道恢,除了他不会再有别人。”
“交友不慎,唉,十七,你太不小心了。”楼硬数落道,急得脸上冒汗,“这可怎么办?刺客肯定是受打不过,胡『乱』招供,陛下会怎么想?为什么一直没有动静?”
楼础道:“孩儿思考多时,以为邵君倩可信。”
“邵君倩说过许多话,哪句可信?”楼温问道。
“关于陛下欲对楼家不利的话。”楼础其实没听到这句话,但他猜邵君倩来见父兄时,必然有过类似的暗示。
楼温果然没有否认,楼硬忙道:“那都是试探,当不得真。”
“兄长去问过陛下?”
“这种事情怎么能问?陛下若是心怀恶意,绝不会交给楼家如此重要的任务,对不对?没有大将军,谁替陛下铲除皇甫家?谁去秦州平『乱』?谁去讨伐贺荣部?”
楼础只看父亲,“邵君倩甘冒奇险,绝不只是试探,孩儿以为他是真的害怕,才会自置于死地,来向父亲求助。”
“他有什么可害怕的?他可是最受陛下宠信的近臣。”楼硬怎么都不相信皇帝要对付楼家。
“人至察则无徒,陛下至察,容不下任何人的一点儿小错,邵君倩也不例外。”
“就为一个无关紧要的错字?”楼硬笑着摇头。
楼温向前微微探身,“假设邵君倩真的害怕。”
“父亲……”楼硬吃了一惊。
楼温抬手,制止三子『插』口,继续道:“朝中重臣好几位,邵君倩不找别人,偏偏来向我求助,唯一的原因就是相信你是刺客同党,他以为我也参与了刺驾。”
楼础神情不变,打定主意不说实话,“邵君倩相信刺客的口供,是他的事情。但孩儿以为不只如此,邵君倩必然以为陛下最忌惮、最想对付的乃是楼家,所以……”
“父亲,你可不能相信这个家伙的胡说八道!”楼硬大声道,又站起来。
楼温瞪了一眼,楼硬只得坐下,转而向十七弟瞪眼。
“假设邵君倩相信刺客的口供,那么陛下也一定相信。”楼温平时粗暴强横,这时却是心思缜密,一点不『乱』。
“所以陛下欲对楼家不利。”
“但你不是刺客同党?”
“不是。”楼础肯定地说。
“好,既然如此,明天我送你去与刺客对质,要么让陛下断绝此念,要么来个水落石出,胜过彼此猜疑。”
楼温绝不会为任何一个儿子而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