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城右手握剑,在江乐贤的面前如坐针毡。
自从连家堡覆灭之后,他就一直呆在天下会。
面对着江乐贤的话,他只是低下头不敢吭声。
站在他身侧的雪勺主动的向连城靠拢,偷偷的看了眼刚刚出关的江乐贤。
“我们出发吧。”
江乐贤背负着双手,转眼间向前走去。
邱瑾等人立即跟上,不敢有迟延。
——八天以后·北凉青阳城内——
楚忘蹲在酒桌前面,目光炯炯的盯着木盅之内的数头尸蛊,迟疑中丢了一块肉进去以后,尸蛊立刻大快朵颐起来。
他暗暗的咋舌,后背发凉。
面对着时不时发出婴儿啼哭声的尸蛊,他目前还无法坦然的饲养。
堆积在门口的尸块被几个士兵腌渍了许久。
对于楚忘的行为,他们都是欲言又止。
这种行径,哪怕是他们经常奔赴战场杀人的士卒也做不出来。
楚忘收回自己的目光,盖上盖子。
通过这些天的观察,他发觉尸蛊完全看不见东西,可嗅觉异常的敏锐。
他走出房间,看着外边纷纷扬扬的大雪,叫来一个士卒问道:“城中近些时日可还算是太平?”
士卒迟疑中摇摇头,生硬道:“前些天巴尔虎部落的首领巴鲁偷偷在粮食中加了很多筛糠,赈济给灾民的粮食中抓不出几把米,难民们发生了暴乱。
这件事被大君知道后,整个巴尔虎部落的人都被牵连。
现在大君正带人去巴尔虎部落问责,那位同你前来的老前辈已经赶去看热闹了。”
楚忘听到士卒的话以后,有点儿吃惊。
赵老头儿知道这件事情,竟然没有告诉他。
城中要是继续发生暴乱,青阳城也就没有必要再坚守下去了。
楚忘披上大氅,带着木盅赶赴巴尔虎部落。
此时,数人为拓跋宏打着伞,紧紧的跟在大君的后面,他们大气都是不敢喘息一口,低头盯着拓跋宏握着的北凉刀。
拓跋宏推开身边的下人,翻身上马。
在拓跋宏的身后跟着一支全副武装的轻骑,个个戴着青铜面具,背负弓箭。
赵老头儿落在这一支轻骑的最后边,悠哉的喝着酒。
难民们不断的聚拢,尾随着拓跋宏向着巴尔虎部落跑去。
楚忘撑着伞,走到赵老头儿的面前,看向前边说道:“师父,你还有心情看热闹。”
“看热闹?不,我是想知道拓跋宏有多大的决心,同青阳城中贵族撕破脸皮的决心。”赵老头儿晃了晃头,瞥了眼楚忘,平静的说道:“要是他们北凉的大君都不敢和城中的贵族撕破脸皮,我们师徒二人也可以趁早离开青阳了。
楚忘,你觉得依我们几人的本事可以救得了整个北凉嘛?别做梦了,要是他们北凉人像是一盘散沙,我们只能看着他们一个个的死在寒冬中。”
楚忘默然,赵老头儿虽说是剑开山门的武者,但是面对着好几十万的民众,也是有心无力。
他们两个能抢多少粮食,一剑又能杀多少人。
“仅仅只是半月左右,青阳城中就是有贵族在暗中耍伎俩了。”楚忘忍不住的说道。
“你也不看看城内城外有多少的难民,这还是城内不少居住者主动伸出援手后才换来的结果。要是仅仅只有贵族们赈济灾民,他们可能早就耍伎俩了。”
赵老头儿嗤笑几声,跟在快速向着巴尔虎部落赶去的轻骑后边,向着楚忘快速的说道:“乖徒儿,我们也去看一看,要是北凉的拓跋宏拿不出同贵族们对抗的胆量,我们也就离开青阳城。”
楚忘看着赵老头儿的背影,沉默了会儿后,小跑的跟了上去。
在不远处,巴德穆和阿苏勒撑着伞站在大雪之中,眯着双眼望着逶迤的队伍,目光无比的深邃。
“巴德穆,我没想到巴尔虎部落的巴鲁如此沉不住气,这才十几天呀。”
阿苏勒叹了口气,嗓音无比的嘶哑道:“依大君的脾气,巴鲁看来是活不成了。”
“他的确是活不成了,城中的难民们都跟着大君去看热闹了。如果大君不砍下巴尔虎部落首领的头颅,他们会认为大君放弃了城中的难民,到时候城中的暴乱会一直漫延下去。
这不是大君想要看到的局面,杀鸡给猴看,那些耐不住性子的人总回死得很惨。”巴德穆讪讪的笑了几声。
阿苏勒听到巴德穆的话以后,看向巴德穆,神情怪异。
巴德穆以前也算是巴尔虎部落的人,可是后来去了硕特部落,娶了部落首领的大女儿,后来又名正言顺的接手了硕特部落。
阿苏勒记得巴德穆在年少的时候因为身份的原因,同巴尔虎部落的贵族产生了矛盾,父母双双被杀以后,才叛逃了巴尔虎部落。
可说到底,巴德穆曾经也是巴尔虎部落的勇士。
他没想到巴德穆能够说得如此平静。
“巴德穆,整个巴尔虎部落的人都可能遭到连累,当初杀死你阿爸的是部落中的贵族。”
“我不想插手这件事,巴尔虎部落已经和我没什么关系了,我现在是硕特部落的首领。”巴德穆不客气的回话,看着远处道:“祸乱是巴鲁闯出来的,他是巴尔虎部落的首领,关我一个外人什么事。”
阿苏勒听到巴德穆不客气的话语之后,不禁神情讪讪,忧心忡忡道:“要是大君杀了巴鲁,整个青阳城中的难民们恐怕会以大君马首是瞻。
我们暗中拉拢的部落,可能也会立刻拒绝我们,转投向大君的麾下。
那到时我们的备用计划就无法施行了。”
“阿苏勒,话虽如此,但也在侧面告诉了那些难民,这青阳城中的贵族们不会乖乖的交出粮食。大君能杀死一个巴鲁,可他能轻易的杀掉阿苏勒和巴德穆嘛?
城中的贵族们要是拧成一条绳,谁也占不到好处。”
巴德穆冷哼了一声,低沉的向阿苏勒问道:“城中那些难民部落一定会想到这里,大君杀死一个巴鲁决定不了什么。
阿苏勒,要是把兔子逼急了还咬人。大君要是贸然的提剑杀死了巴鲁,这城中的贵族就会开始厉兵秣马。巴鲁的死只是开始,绝不是结束。”
阿苏勒默默的听着巴德穆的话,沉默中暗中思索。
“我们暗中联系的那些部落首领,但凡有点儿脑子就不会贸然的站到大君的那一边去,他们会暗中观察,看城中的局势对谁有利。”
阿苏勒听到巴德穆的话以后,不禁敬畏的点点头:“要是这样,巴鲁死后,我们这些老家伙一定要强势起来。让那些摇摆不定的人都看到我们的态度,想要我们乖乖的交出粮食,这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走吧,我们去看看大君的剑还利不利,他要是杀了巴鲁,我们就团结起来。”巴德穆戏谑了笑了笑,撑着伞向着巴尔虎部落走去。
他们两人身后跟了数百的武士,皆是披着铠甲默然的按着北凉刀。
拓跋宏带着人马赶到巴尔虎部落的营寨外边,在塔楼上的士卒们皆是绷紧了身子,看着外边围满的人。
巴鲁握着刀爬上了矮墙,向着马背上的拓跋宏握拳按胸行礼,喊话道:“大君,你今日带着这么多人来,可是想杀了我这个老头儿。”
拓跋宏坐在马背上,遥遥的冲着巴鲁吼道:“你可是忘了我当日在大殿中说得话,我对你们每一个贵族都是说过,要是谁敢在我背后耍伎俩,我就要砍下他的头。”
站在塔楼上的士卒听到拓跋宏的话以后,立即胆寒,扭头向着自家的首领看去。
巴鲁遥遥的向着街头望了眼,其他部落的首领都未向他伸出援手。
他心中涌起了巨大的悔意,大难临头各自飞,一时的没按捺住自己的私欲,现在将整个部落的人都牵累了进去。
面对着拓跋宏身后的精锐之士,他们巴尔虎部落的勇士挡不住。
巴鲁心中有自知之明,整个青阳城中的大部分贵族们团结起来才有同拓跋宏抗衡的资本。
他叹了口气,伸长了脖子扯着嗓子,向着马背上的拓跋宏喊话道:“巴鲁记得,这件事和我的族人没有一点儿关系,全是我擅作主张所为。
大君要我巴鲁的脑袋,我可以给你,但是我希望大君放我们巴尔虎部落的族人一条生路。”
拓跋宏坐在马背上,微微抬起手,轻轻向前一挥。
他身后的士卒立即向前推进,两侧的射手拉开硬弓。
后方的难民们和在暗中偷窥的贵族都是暗暗心惊,这样的阵仗毫无疑问是不打算放过巴尔虎部落的族人。
“巴鲁,要是青阳城中每一个贵族都像你一样,那他们会壮着胆子为自己的族人谋私利。你是巴尔虎部落的首领,他们理应跟着你一起受罚。”
拓跋宏向着矮墙上的巴鲁吼道。
矮墙上巴鲁面如死灰,盯着快速推进的轻锐,看了看身侧的族人后,不禁狂嗥道:“大君....”
“杀,一个不留!”
拓跋宏猛地吼了一声,士卒们立刻加快了前进速度。
后边的难民们见到以后,也鼓起勇气向着巴尔虎部落的闸门冲去。
塔楼上的巴尔虎部落士卒惶恐变色,面对着如此多人的推进,他们根本就抵挡不住。
不消片刻以后,寨子中升腾起大火,闸门被攻破,一时间厮杀声在大雪中传开。
楚忘和赵老头儿默然的看着寨子内的厮杀。
“这拓跋宏有点儿魄力呀,城中贵族见到巴尔虎部落的下场后,倘若不收敛,那么青阳城中会有一场更混乱的厮杀。”赵老头儿喝了口酒,喟叹道。
“青阳城内的贵族会联合起来,他们也不是傻子。”楚忘冷笑,敛了下肩头的大氅,意味深长道:“师父,你打算何时出手相助北凉的大君?”
赵老头儿听到楚忘的话以后,扭头看向楚忘不禁笑了起来,悠悠道:“我只有帮助城内城外难民的打算,可没有帮助拓跋宏的念头。”
“不一样嘛,老头儿。”楚忘咧开嘴,瞅见一个骑士扛着巴鲁从宅子中策马跑到拓跋宏的面前,狠狠地将巴鲁甩了下去。
拓跋宏翻身下马,提着刀,走到巴鲁的面前。
巴鲁看着眼前的一双脚,颤颤巍巍的从雪地中爬了起来,满眼的血丝。
“大君,你可以砍掉我的头颅了。”他忽然嘶哑的笑了起来,站在风雪中摊开自己的双手:“他们不会坐以待毙。”
拓跋宏听着巴鲁的话,抬起手,一刀斩掉了巴鲁的脑袋。
围站在拓跋宏身边的难民们先是陷入了片刻的鸦雀无声,紧接着爆发出欢呼,纷纷的向着雪地中的尸体抛掷雪弹子。
拓跋宏看着雪地中的头颅,没有一丝的喜悦。他扬起头又是眺望了一眼寨子中渐渐停歇的厮杀,无言之中翻身上马。
人群外围处的楚忘收回自己的目光。
“师父,我们走吧。”
“城中近些时日恐怕有大雪。”赵老头儿笑了声,拍拍楚忘的剑匣子,慢慢的说道:“倒是老子提着龙渊去杀人,这龙渊落在你手里,简直是白白被糟蹋。”
楚忘闻言,不禁苦笑。
赵老头儿将龙渊交给他的时候,龙渊就是一柄满是煞气的利剑。
哪怕熔炉重铸以后,龙渊的煞气也是丝毫不减。
他这些年,握着龙渊也是杀了不少人。
“师父想要,那龙渊就是你的。”
楚忘解开剑匣子,丢给赵老头儿,轻声道:“城中的大雪,我怕是只能在一侧偷偷的观望。待风雪起时,我得找一个藏身之处,免得被城中的贵族们惦记。”
“说得极是,把徐知忆那丫头一起带着,老夫到时候未必有心思照顾你们。”赵老头儿半拔出龙渊,看着一线的剑锋,目光逐渐深邃。
这柄龙渊相比较以前,的确是锋利了很多。
他们二人并肩的向着地牢走去,远处的巴德穆等人也是收回了目光。
巴尔虎部落的覆灭并没有让他们胆寒,皆是很清楚这是拓跋宏做给他们看得好戏。
“走吧,我们该向大君微微露出爪牙了。”巴德穆撑开伞,转身走入风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