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让卫燃评价野人山的丛林和老山附近的丛林有什么区别,那么他唯一能挑出来的区别,也仅仅只是目前身处的环境的热闹了许多而已。
这所谓的“热闹”,几乎全都来自两军阵地时不时打出的炮弹。
这炮火有的是来自越难猴子的骚扰,但他却也知道,有另一部分,是对他们穿过交火线的掩护。
此时,他就跟在刀班长身后不足5米的距离,在他的身后不足十米,便是海东青副班长和捕俘手张红亮。
更远一点,他便看不到了,甚至不清楚罗排长和查班长等人是否跟上了他们的步伐。
相比头顶的“热闹”,这支不过11人的小队却格外的安静,没有人说话,没有任何的交谈,行进中更是极力避免发出任何多余的声音。
即便遇到越难人布置的地雷,领路的刀班长也是能绕便绕过去,绝对不浪费一秒钟的时间。
随着时间的推移,头顶被茂密的热带树木遮蔽的天空也越来越暗,可刀班长不但没有放慢速度,反而稍稍加快了脚步。
终于,当夜幕彻底降临,当周围的一切已经变的难以辨认,两军阵地的火炮终于安静下来,走在最前面的刀班长也终于在一块长满了青苔的大石头附近停了下来。
“越难猴子是咱们的学生,是个好学生。”
刀班长一边借着最后一缕天光检查着周围的环境一边低声说道,“他们的布雷习惯,偏向于大范围高密度,诡雷多,连环雷也多,但是相应的,他们的布雷纵深也很窄,而且越往他们的大后方就越窄。”
他在低声传授着经验,包括卫燃在内的其余人也在专心的听着,同时不忘帮着一起检查周围的环境。
“我们不继续走了?”
卫燃一边低声问着,一边调转手里的微声冲锋枪,握住枪口抡圆了狠狠砸在一条盘踞在树杈上的不知名蛇类七寸上。
轻而易举的一击将其敲晕,他又借着夜色的掩护取出毛瑟刺刀,干脆利落的斩断了这条蛇的骨头,将其远远的丢开,只发出了“啪”的一声不起眼的撞击声。
“不急”
回答问题的刀班长似乎对这里颇为熟悉,“咱们已经穿过最密集的一片雷区了,接下来先休息休息,等天亮之后趁着雾气出发要安全的多。查班长,你来安排明暗哨吧。”
“老鹰”
查班长低声招呼了一嗓子,“口令大寨,回令王进喜。”
话音未落,海东青副班长立刻拍了拍捕俘手张红亮和李大寨的肩膀,随后三人各自站起来,拎着他们的武器和背囊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卫燃,你去队尾。”刀班长低声说道,“暗哨”。
“好”
卫燃应了一声,拎着他刚刚解下来的背囊,往来时的方向走了十几米的距离,一番寻找之后,在一颗大树的树干阴影里潜伏了下来。
这仿佛地狱一般的热带丛林,比越难猴子更加难缠,更加防不胜防的敌人却是各种小的不起眼,但却一样致命的毒蛇和毒虫,以及巨大的昼夜温差和毫无征兆的降雨。
从背囊里取出那件挂胶的帆布雨衣穿在身上,卫燃又从背囊里取出那个装有茶水的78壶,拧开盖子灌了一大口温热却苦涩的浓茶,随后便裹紧雨衣戴上帽兜,抱着微声冲锋枪靠着潮湿的树干缓缓的坐在了背囊上,顺便还用周围随处可见的灌木和芭蕉树,对自己进行了遮掩。
他并不清楚要等多久,以及会是谁接替自己的暗哨,但他却知道,眼下他唯一可以信任的,便只有自己的耳朵。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推移,莫名的疲惫最先开始找他的麻烦,并且很快便被第二口灌进肚子里的浓茶给排解的一干二净。
又不知多了多久,沙沙的细微摩擦声中,他可以清楚的感觉到,似乎有条蛇沿着他的小腿爬上来,接着又爬上了他横搭在膝盖上的微声冲锋枪。
奈何,因为这挂胶帆布雨衣在凝结了一层水珠之后足够的光滑,这条看不清大小和品种的蛇也一次次的试图爬上他的肩头无果,最终“啪嗒”一声从它缠绕的枪管上又滑落到了脚边,最终不知去了哪里。
稍稍松了口气,卫燃动作缓慢的再次抿了一口苦涩却又醇厚的茉莉花茶,随后便像是一座雕塑一般,再没了任何的动静。
不知过了多久,他隐约察觉到脖颈处隐隐的有些发痒。动作缓慢的用握住冲锋枪护木的手探过去,接着便摸到了一个手指大小,柔软、滑腻而且还带着些许“艮啾啾”力道的小肉球——那是一只吸饱了血的蚂蝗。
伸手从兜里摸出一颗水果糖,卫燃撕开糖纸,将其小心的贴在了这只蚂蝗的身上。
前后不过几秒钟,这只蚂蝗便痛快的松开了咬住的皮肤,被卫燃攥在了掌心。
将那颗糖块塞进嘴里,他顺手又把手里的蚂蝗弹飞,接着吐了一口“洗刷”糖块的唾沫,重新靠在了树干上。
恰在此时,头顶也毫无征兆的砸下了倾盆大雨,原本闷热的空气也被湿冷的体感取代,顺便,也剥夺了他唯一可以仰仗的听觉。
动作缓慢的拉起雨衣的领口,卫燃从兜里取出和指北针固定在一起的飞返表,荧光的表盘上,散发着幽光的秒针仍在不知疲倦的走动,但此时才不过刚刚晚上十点左右,距离天亮,仍有漫长的距离。
重新将指北针和飞返表揣进兜里,他紧了紧身上厚实的雨衣盖住了怀里的武器,继续耐心的等待着。
又是过了不知道多久,一道闪电毫无征兆的撕裂了头顶的夜空,紧随而至的雷声,也让他的精神为之一振。
也恰恰是这个时候,一块不过网球大小的石头,从身侧的山脊上滚落下来,“咚!”的一声砸在了距离卫燃不过两米远的一颗香蕉树树干上。
几乎眨眼间,他便绷紧了神经,原本被他用雨衣包裹住的微声冲锋枪,也缓缓探出来,动作舒缓的对准了那块石头滚落的方向。
不过,他却并没有轻举妄动,只是瞪大了眼睛竖起了耳朵,努力寻找着那块石头坠落的根源。
然而,这伸手不见五指的丛林雨夜,唯一的照明便是时不时出现的闪电,可那转瞬即逝的亮光,却让他根本就没办法找到任何可能存在的敌人。
略作思索,他动作缓慢的俯下身子,贴着树干和灌木的边缘趴了下来,任由地表积攒的雨水顺着雨衣的缝隙打湿了他的大五叶迷彩,又一点点的浸透了里面的衣服,最终持续的带走着他的体温。
只可惜,他这番谨慎终究是做了无用功,深夜一点,仍旧没有停下的雨幕中,查班长的声音从扎营的方向传进了他耳朵。
(
“大寨”
“王进喜”卫燃低声给出了回应,随后才缓缓的从藏身点站了起来。
“回去睡一会吧”查班长贴着卫燃的耳朵说道。
闻言,卫燃也没有废话,拎上背囊和武器,猫着腰小心翼翼的摸了回去。
重新回到扎营地,在那块石头的边上,其余人已经用雨衣和芭蕉叶搭建出了几顶挡雨的帐篷。
“大寨”海东青的声音传进了卫燃的耳朵里。
“王进喜”卫燃再次给出了回应。
“快来”
海东青在雨幕中招呼了一声,热情的将他邀请到了只有他自己的简易帐篷里。
脱下雨衣铺在脚下的芭蕉叶上,全身都已经湿透的卫燃靠着背囊躺下来,在漆黑的夜色中低声问道,“谁在站哨?”
“罗排长和备战”
海东青说话间,摸黑递给了卫燃一条弥漫着肉香味的东西。
“牛肉干,吃吧,吃完睡一觉。”海东青等卫燃接过他手里的东西之后低声嘱咐道。
闻言,卫燃默不作声的将对方递来的牛肉干送进了嘴里,接着又灌了一口另一个水壶里的酸梅汤。
趁着咀嚼牛肉干的功夫,他还不忘将全身各处摸了一遍,直到清理掉几只钻进衣服里的蚂蝗,这才裹紧了铺在身下的雨衣闭上了眼睛。
相隔不远的另一顶简易帐篷里,没有站岗任务的陆尧却失眠了,此时,他正躲在雨衣下面,用被打火机烧的滚烫的一枚子弹壳清理着吸在他大腿上的蚂蝗呢。
“快睡吧”
同一顶帐篷里的小西凤迷迷瞪瞪的提醒了一句,随后便再次进入了梦乡。
“这特娘的还睡他姥姥个腿儿呦”
陆尧一边用伞兵刀将一只刚刚烫下来的蚂蝗竖着切开,一边自言自语的嘟囔了一句,随后却再次用那件御寒的美式M65风衣包住头,接着点燃了打火机,借着那昏黄的小火苗看了眼刚刚从兜里取出来的那张彩色照片里的漂亮姑娘。
将这照片凑到嘴边轻轻亲了一口,陆尧心满意足的将其重新塞回了背囊里,这才心满意足的闭上了眼睛。
当卫燃被敲打雨衣的“噗噗”声惊醒的时候,外面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他睁眼最先看到的,便是站在简易帐篷外面的刀班长,以及浓重的仿佛快要变成固体的雾气。
“该出发了”刀班长低声说完,还咬了一口手里拿着的压缩饼干。
动作麻利的翻身爬出帐篷,卫燃拎出属于他的背囊和雨衣抖了抖,随后解开了身上的大五叶迷彩,和几乎同时爬出来的海东青相互帮忙用打火机清理了一番身上挂着的蚂蝗,随后又涂抹了一些对方递来的不知名药膏。
等他帮着海东青拆了简易帐篷并且将地面被压到的杂草尽可能的恢复原状,查班长也递来了三根明显来自陆尧的迷彩胶棒。
摸出小镜子完成了“补妆”,卫燃也掏出一块压缩饼干掰开,将其中一半分给了海东青,随后自己也咬了老大一口。
“五分钟之后出发”
刀班长话音未落,已经吃完了手里的早餐,胡乱拍了拍手之后,随意的找了块石头坐下来,掏出他的水壶小口小口的喝着。
三两口吃完了半块压缩饼干,卫燃也灌了几口酸甜且带着烟熏味道的速溶酸梅汤,顺便,也在观察着其余几人。
除了陆尧这个明显的菜鸟在准备撒尿的时候被罗排长拦住,其余人却老练的根本挑不出任何的毛病,这无疑是个好消息。
五分钟的时间一道,刀班长拿起搭在脖子上的绿毛巾擦了擦脸,拎上武器便开始继续前进。
见状,卫燃也赶紧起身,拉开距离端着武器,踩着对方的脚印不紧不慢的跟上。
只不过,这次他们仅仅只往前走了不到两百米的距离,刀班长却立刻停下来打出了手势。
“怎么了?”卫燃凑到对方的身旁,蹲下来低声问道。
刀班长却并没有开口回答,仅仅只是小心翼翼的解下背囊随后又放下了手里的微声冲锋枪,接着却抽出了那把侦查匕首,并且用刀柄的末端轻轻碰了碰自己的耳朵。
得到暗示,卫燃侧耳认真听着,随后,他便听到了似乎是工兵铲和石块摩擦产生的让人牙颤的细微噪音。
和身后跟上来的海东青对视了一眼,刀班长用手里的匕首指了指左右两个方向,随后又轻轻拍了拍腰间的那支微声手枪。
得到暗示,海东青立刻招呼着身后的捕俘手张红亮指了指左手边,他自己则解下了背囊,动作舒缓的打开了手里那支微声冲锋枪的保险。
与此同时,卫燃也已经同样解下了背囊。而在他们的身后,罗排长已经带着小西凤和陆尧躲到了一颗大树的树根边蹲了下来,而查班长则带着捕俘手李大寨警惕着他们来时的方向。
至于机枪手王备战和工兵赵跃进,这俩人也动作不慢的架好了机枪做好了火力压制的准备。
见所有人准备就绪,刀班长和卫燃对视了一眼,两人不分先后的迈开步子,猫着腰小心的接近着传来声音的方向。
这能见度不超过五米的浓雾中,随着距离一点点的拉近,工兵铲和石块摩擦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相应的,卫燃和刀班长二人的脚步也越来越慢。
很快,卫燃便注意到,在正前方一条不足一米宽的兽径边上,正有几个身穿迷彩服,头戴凉盔的猴子兵在忙着埋设地雷呢。
仅仅就卫燃看到的那俩猴子兵身侧,就各自有个竹背篓,那竹背篓里,还各自装着各种不同型号的反步兵地雷。
和刀班长对视了一眼,后者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随后动作缓慢的爬进了灌木从中,匍匐着绕过了那俩正在埋设地雷的敌人,显然是准备对稍远点的另外两只猴儿动手了。
见状,卫燃轻轻放下了手里的冲锋枪,借着雾气的掩护,从另一侧的灌木从中缓慢的拉近着那俩侧对着自己的敌人,一点点的绕到了他们的背后。
随着距离的拉近,他也注意到,这俩越难士兵一个背着美式的M16步枪,另一个背着的却是原版的AK47。
但他们此时手里挥舞的工兵铲,看起来却都是华夏的产品。甚至就连他们埋下的,似乎都是华夏产的69式跳雷。
此时,这俩猴儿一边忙着埋地雷,还用他听不懂的越难语有一搭无一搭的低声聊着什么。
再次看了眼刀班长的方向,卫燃耐心的等待着很快就会出现的机会。
前后不到两分钟,其中一个最先完成了手里的工作,一手杵着工兵铲,一手拽着装有地雷的背包,蹲着往后移动了一大步。
也就是这一步的距离,都不等他稳住身体,却已经被身后的卫燃伸出的右手捂住了嘴巴往后一拽。
都在他下意识的准备挣扎的时候,一把修长锋利,弥漫着浓厚血腥味的毛瑟刺刀,却已经先一步从背后扎穿了他的心肺,接着又抽出去的同时转了半圈,抽走了他全身所有的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