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蹑手蹑脚地又回了院子,看门的婆子见是有头脸的大丫鬟,看了一眼也就随她去了,但凌霄的心还是砰砰直跳。
自从给太太打了包票,她就老是提心吊胆的,总觉得有人在看不见的地方盯着她。晚上睡觉也睡不好,一会儿梦见自己被堵了嘴,捆在凳子上打板子,一会儿又看见自己穿着破衣烂衫,在街上拿个破碗乞讨。
折腾来折腾去,闹得整夜都不敢睡,白天也没精打采。
大姑娘也是威严日重,房里的丫鬟被她收拾得服服帖帖的。凌霄在她身边转了一圈,愣是没有发现下手的机会。
眼看太太规定的时间就要到了,再不动手就来不及了,凌霄干脆心一横,往小丫头们住的耳房走去。
“扇儿,你出来一下,我有事找你。”
见大丫头有事找她,扇儿放下手里还没做完的绣活,顶着其他人艳羡的眼神向外走去。
凌霄几步欺到扇儿身前,拉着手道。
“扇儿,我家里最近有些急事,手上银钱不凑手,能不能借上我几两?”
小丫头月钱还没凌霄高,身上哪里有钱,当即含含糊糊道:
“姐姐,我最近的月钱都寄回家里了,等下个月吧。”
这小蹄子,骗谁呢!明明每次发了月钱都不见你买穿的用的,倒是拿布裹了藏得严严实实的,每次放假回家都包了好大一团铜钱回去孝敬娘老子,这时候居然还给我哭起穷来了!
凌霄心里暗骂,要不是之前朝颜给她许了诺,说这件事办成之后,太太就能把她领到百子园留用,说不定还能开脸做个姨娘,她早就劈手给这个小东西一个大耳刮子了。
心里骂归骂,可凌霄还清清楚楚地记得一个道理,这种事绝不能自己亲手去做。
要是亲自下了场,被捉住了,那神仙也难救。反过来讲,要是找个丫头帮她去做,出了事也沾不到她头上,到头来既不会惹上一身骚,又能清清爽爽地跟了老太太,岂不美哉。
凌霄耐下性子,对着扇儿的口气软化得近乎哀求:
“房里的人都借遍了,都不给,我家里实在是缺钱得很,妹妹就行行好吧。要是下个月领了月钱,我立马就给你。”
扇儿仍旧支支吾吾地推辞。
凌霄心中焦急,索性心一横,就给她出了个馊主意:
“我之前看见老爷太太赏了姑娘这么多首饰,若是拿一件东西出去当了,等有钱再赎回来也不是不行。要是换的银子多了,我还能给你添点东西。”
扇儿听得双眼发亮,可云初夏身份摆在那里,让她有些迟疑。
“可那是姑娘的东西啊,咱们做奴婢,哪能偷了主子的东西过去卖?”
凌霄心里着急上火,被扇儿这么一推辞,就更失去了耐心,厉声道:
“什么主子不主子的,她一个家里下人生的贱货,也配跟宁彩轩那位一样叫主子?咱们拿了她的东西又不是不还了,等周转过来就赎回来,她还能说什么呢!”
凌霄叉腰站在那,喷得唾沫星子四溅,扇儿神情畏缩地往后退了两步,怯怯道:
“凌霄姐姐说得是,我这就去。”
说完拔腿就跑了,简直就像在躲什么瘟神。
凌霄对着她背影就吐了口口水。
真是眼皮子浅的家伙,还想从她手里分钱,没门!
金鸳无声无息地挑开水精帘,拿起梳子给云初夏通头。
云初夏模样生得极好,柳眉凤眼,雪肤花貌,头发也浓密乌黑,披在肩上就像一匹黑缎子。金鸳一边梳,一边在她耳边轻声道:
“姑娘,那人动手了。”
“是谁告诉你的?”
“是个小丫头,奴婢把她们那房里的人都问过了,凌霄确实来找过她。先前凌霄也偷摸出去过,管园子的李妈妈看见凌霄和百子园的朝颜见过面。”
“她有心了,没像别的人吃里扒外,胳膊肘往外拐,回头赏她一百钱买件新衣服。”
云初夏眼中精光一闪,拿着珍珠耳坠往上比的手也停了下来。
“终于动了,我还以为她不敢动。之前那副样子骗得了谁?结果迟迟不动手,我还以为她是个有贼心没贼胆的。我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金鸳低着头,一下下梳着乌黑油亮的头发,并不敢接话。
云初夏移开视线,盯着窗外的景色。
红叶楼本来就高,视野也更开阔,从上往下看,正好把丫头们躲在檐下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虽说找个更好的主子是人之常情,可当真正发生这种事时,云初夏心中还是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失望。
“她毕竟也是一开始就跟着我的老人了,我也不想给她没脸,原想着她要是不动手,我就当自个儿眼睛瞎了耳朵聋了。该拿的月钱还是照发,顶多让她做个富贵闲人。可你既然做了初一,那就别怪我做十五了。”
房间里无人答话,只余梳齿摩擦头发的沙沙声静静流淌。
云初夏揉了揉酸疼的手腕,看着纸上满篇歪歪扭扭的小字,叹了口气,心道总算写完了。从前宋氏连她死活也不管,更别说读书这种事,直到现在,宋氏也绝口不提请西席的事,这字还是摸索着写出来的。
吹干笔墨之后,就该去找宋氏交差了。现在看在老爷份上,宋氏还不敢太为难她。
云初夏抱着纸卷风风火火地带着屋里的人走了,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屋子。
扇儿瞅准机会,看四周没人,一个矮身,就从门缝里钻了进来。
大小姐的闺房自然要比六个丫鬟挤一间的耳房华丽得多。前面是厅,对面墙上挂着一张工笔的牡丹图,设色精细艳丽。中间摆了一张红木桌并四个凳子,上面放了套五彩小官窑的杯盏。窗下放了一张填漆美人榻,铺着金绿闪缎的坐垫,旁边摆着一盆兰花,微风拂来枝叶摇摆,煞是好看。
水精帘后就是卧房,里头的摆设更是了得。地上铺了软得能陷进脚背的绒毯,走起来几乎没声没息。描金雕漆海棠花式样的拔步床上垂着大红洒金帐子,看不清里面是什么好东西。一个仙人骑鹤式样的博山炉就摆在妆台上,也不知燃了什么香,让人闻得晕乎乎的。
扇儿踮着脚进了卧房,刚拉开妆奁抽屉,就被里面的东西晃花了眼。
金的、银的、玳瑁的、象牙的……什么都有,随随便便拿出一件件就能卖上好价钱,每天胡吃海塞都能过上好几年。
剩下的还有些镀金镀银的钗环,样式并不出奇,想来是从前不得意时的旧物。
小丫鬟顿时倒吸一口气,定了定神,也不敢拿太贵重的,只从那些不值钱的东西里挑了一枚戒指,就做贼似的溜了出去。
刚刚摸到门口,眼看就要成功溜出去,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嬉笑声,随即门就从外面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