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府的人收到圣旨之后,一个个也都是呆若木鸡,谁都没想到,夏姣姣和薛彦的病患关系,最后竟然变成了夫妻。这看病看着看着还看出了浓厚的情谊来了,黄灿灿的圣旨拿在手里,上面盖着红色的玉玺,夏侯夫人双手捧着圣旨,顿时觉得这分量好似千斤重一般,心里五味杂陈的,也颇不是滋味儿。
侯府里的几位姑娘年岁都大了,除了夏静和夏姣姣之外,其余两位都已经嫁出去了。
夏倾的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的,只有夏心,明明是与夫君表兄妹的关系,青梅竹马人人称羡,当时这门亲事刚定下来的时候,不少人就都在祝贺他们。
看样子以后会是世家之中的楷模,让人羡慕了。没想到还不过一年的时间,夏心与张家大爷已经冷若冰霜,两人随时夫妻,却已经快要反目成仇了。之前弄出了个妾,张府几乎所有人都站在妾的那一边,夏心的处境由此可见有多么的困难。
现如今夏姣姣的亲事直接是由今上钦定,薛彦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光看他现在年纪轻轻的,医术了得。哪怕是握有实权的一品大员,或者是世家贵胄,都不敢轻易开罪与他。就怕哪一日需要这位爷去救命,有时候就连其兄长,薛家大爷都要靠边站了。
夏姣姣嫁过去,那才是让人交口称赞的。外加薛国公府现如今的气氛极其和谐,府上的爷们儿身边都没有太多的莺莺燕燕。这薛彦回府之后,诸多的媒婆踩过他家的门槛,就为了把这位爷的亲事定下,无奈薛彦根本就没有这方面的心思。
薛家大爷薛山更是不让这些人骚/扰到他幺弟,简直护犊子到一定地步了,经常还有那不明事理的会说笑话,薛侯府的大爷和四爷,看起来不像是兄弟,倒像是父子似的。
当然整个侯府里,除了夏侯夫人心里诧异之外,不少人都是心绪不稳的,特别是二房的夏静。
她争了那么久,总想着二夫人是个有成算的,会把她的一切都安排好,以后的婚事肯定也是定的高门大户。没想到一夕之间,别说亲事了,她就连夏侯府的门都不能出,世家那些的宴席更是无法参加,免得丢人。
甚至她偶尔想起来,都会嫌弃自己的身份。明明占着二房嫡女的身份,实际上却是夏增与二夫人生的,这种乱伦之事,若是发生在别人的身上,夏静少不得要与旁人说上几句嘴,然后再好好地贬低一番。
如今沦落到她自己的头上,只觉得万念俱灰。
现在夏姣姣的亲事已定,她之前还想着与夏姣姣一攀搞下,结果还没开始,她已经输得彻底了。
“姑娘,姑娘!”
“我要写信,你们一定帮我送到,我不能再坐以待毙了。”夏静咬紧了齿关,这些日子,她颇有些自暴自弃的意味,不与任何人说话,也不和他们交流,整个人都憔悴了不少。
现在受夏姣姣被圣上下旨赐婚的刺激,她倒是猛然真做了不少,像是突然找到了奋斗目标一般,立刻振奋起来。
几个丫头听说她要写信,立刻将笔墨纸砚伺候好。
她咬紧了齿关,拿起毛笔仔细地将最近的情况写在信纸上。
夏侯府各房私底下躁动起来,只有夏姣姣这边还是一副平静的状态。她依然该吃吃该喝喝,整个人都怡然自得,甚至因为这件事情的定下,她比平时要更加轻松了许多。
虽说她的状态完全放松,但是实际上她身边的丫头们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都是一副茫然的状态。
“县主,您是什么时候同意的?奴婢一丁点儿都不知晓,奴婢还以为你要与太后对抗一阵子呢!”知冬头一个耐不住心底的话,立刻问出了声。
当然她现在还以为这是敏感话题,就怕夏姣姣听到之后会生气,所以在问话之前,她就跑的远远的,免得夏姣姣听到了这些话勃然大怒,然后把她抓过去毒打一顿。
夏姣姣看她与自己隔得十万八千里的模样,说话的时候,还缩着脖子,一副担惊受怕的模样,不由得轻笑出声。
“外祖母性急,我同意没多久,这圣旨就下来了。难道你觉得不好?”她半真半假地问了一句。
知冬立刻摇头,她当然觉得好,县主嫁给了薛先生,以后有什么病状,都由薛先生盯着她了。再敢不喝药任性妄为,那头一个出来反对的就不是她们了,薛先生肯定立刻就会制止,到时候她们也会少了被责骂。
当然这想法虽好,但是知冬也是知道之前夏姣姣与薛彦有多么的不对盘,两人几乎见面就掐,这以后要生活在一起,能过得好吗?
她想说又不敢说,最后就纠结着一张脸,双眼忽闪地看着夏姣姣,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夏姣姣瞧见她这副没出息的样子,不由得噗嗤笑出声来。
“你想什么,我还能猜不到。无非就是觉得以后有人替你们撑腰了,我要是不按照大夫的叮嘱来,到时候就不是你们反对,直接是大夫来反对了。”
她的话音没落,就见知冬不停地点头,跟拨浪鼓似的,脸上露出十足赞同的表情。
夏姣姣长叹了一口气,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低声道:“傻子,你怎么总是把事情往好的方面想。之前我与薛彦是大夫和病人的关系,他做什么还都有分寸,始终记着我是病人这个事情。即使我有什么地方惹他不快了,他也还是有作为大夫的底线的。但是如果我们变成夫妻了,这关系就不一样了,他要是看我来火,完全可以给我下猛药,让我在床上躺个三五天的,根本没有精力与他作对。”
她慢条斯理地把事情分析给知冬听,不够是刚开了一个头,知冬就已经瞪大了眼睛,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夏姣姣轻抿了一口茶水,像是还没有说够一般,继续道:“你不要把他想的太好了,没听说过夫妻反目成仇,一夜之间就闹得鱼死网破的吗?世家里出现这种事儿更是比比皆是,想想兰姨娘的死,当初夏增对她有多好。当然不能拿我跟兰姨娘比,薛彦也不是夏增。薛彦比夏增还要危险,他会医术,更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一个人弄死。到时候连证据都找不到,啧啧……”
她撇了撇嘴,说到最后的时候,似乎自己都被吓到了,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县主,您还是别说了,奴婢害怕。”知冬缩了缩脖子,似乎是觉得自己冷一般,直接抬起双臂将一旁的知夏抱住了,想要取暖。
知夏直接给了她一个白眼,脸上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瞧你这么点出息,就这点本事儿,还敢问县主话呢!县主您也别总是这么吓唬她,知冬这丫头心眼实,到时候去了国公府胡说八道,或者是被人骗了,到时候还得不偿失。”
知夏见她实在可怜,不由出声替她说几句话,伸出手戳了戳知冬的额头,轻叹了一声道:“这门亲事可是县主亲口答应的,你要想想,县主她十分有分寸,在有关于薛先生的事情上,哪一次失手过。所以就算是以后薛先生真的想对县主如何,那县主也不会输。”
知夏这么一说之后,知冬觉得有理,顿时有底气多了,整个人看着也精神了许多。
她挺起了胸膛,轻咳了一声,“知夏姐姐说得对,县主就会逗奴婢。奴婢到现在手心里都是冷汗,如果被您吓得抽过去,那到时候可没人逗您发笑了。就算是薛先生到时候要折腾您,奴婢们也肯定会帮助您的,我就不信,他一人能斗得过我们主仆四人、五人、六人……”
知冬掰着手指头,显然将夏姣姣身边伺候的人都算了进去,当然偶尔还有遗漏的。
*
二夫人一直派人出去探听消息,夏增已经离开了望京,街头巷尾对夏侯府这段丑闻的确没有再穷追不舍。但是当她想要出门去试探一二的时候,现实总是会给她一个致命的打击。
夏侯府里收到的帖子,没有一封是给她的。似乎所有世家的贵妇都与她绝交了一般,一夕之间全部把她忘记了,好像没有她这么一号人物一样。
她又派人翻找了一番,唯有一封是给夏静的,她翻开帖子一看,果然是与夏静关系甚好的赵三娘子。只是还没等她跑去让夏静试探一下,就看到赵三娘子的母亲下了帖子来,说是收回那封帖子,他们府上的酒宴取消了。
二夫人看着这封帖子,整个人双眼赤红,她双手紧紧地捏住了帖子,整个人都变得恼怒起来。赵家既然不想请夏静,又何必多此一举,还把整个酒宴都取消了,估摸着只是换了日子吧。
真是可笑!
通过赵家这两封帖子,二夫人就知道外面对她与夏增这事儿还是没有放过去,依然对他们有着浓厚的排斥感觉。甚至连累得夏静也遭殃了,只能躲在侯府里,虽说这样的结果,从她当初这么做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但是心里有数和真正体会到这点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没有大祸临头的时候,谁都会心存侥幸,当报应来的时候,脑海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不是任由报复,而是绝地反击,哪怕不择手段,也在所不惜。
“夫人,姑娘请您过去,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跟您商量。”小丫鬟进来轻声通传了一句。
听到这句话,二夫人先是轻舒了一口气。因为这件事情的打击太大,夏静已经许久不跟她说话了,面也不见。之前刚知晓的时候,夏静还曾经以绝食来抗议,不过最近这几日她的情绪总算是变好了,现在还能够主动要与她见面,这在二夫人看来,就是最大的进步。
她收拾了一下情绪,将手中的这两封帖子让人烧了,坚决不能让夏静看见,否则估计又是一通大闹。
二夫人现在最主要的事情,就是要把母女俩之间的关系尽快修复好,然后才能继续想法子,突出重围。
“静儿,你总算是愿意见娘了。这几日你都没吃好没睡好,瘦了许多。”二夫人一进去,就快步走到夏静的身边,一把握住了她的手,仔细地打量她,脸上流露出极其心疼的表情。
夏静的眉头下意识地皱起,明显是有些不耐,眼神之中也带着十足的复杂,不过很快她又恢复了正常。面上没有太多热情的神色,但是也不会像先前那样,好像抱着一种深仇大恨的感觉。
“娘,我前几日写信给爹了,已经收到了回信。”她直奔主题。
原本抱着她还准备一番母慈子孝场景的二夫人,听到这句话之后,她整个人都抖了一下。紧接着一把松开她,脸上带着几分惊慌的神色。
“你这孩子怎么如此不听话,我早就说过先不要惊动你爹,你怎么尽当耳旁风?是谁替你通风报信的,我让院子里的下人都不许给你送信,他们可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来人,都给我拖出去打!打死了省心,也好过不听主子话的……”二夫人一下子变得非常激动,她扬高了声音喊道,像是立刻就要让夏静院子里的人全部去死一般。
屋子里有几个丫鬟的脸色,当场就变了,甚至也跟着发起抖来,生怕二夫人真的要把她们全部拖出去杖毙了一般。
“娘,爹的信里说了不许您责罚我的下人,这是他给您的信,你先看看。”夏静却显得十分镇定,甚至带着几分有恃无恐。
显然她并不怕二夫人发火,主要还是有二老爷给她撑腰。
原本嚣张跋扈的二夫人,听到这句话之后,气焰顿时灭了三分,拿过她递上来的信纸,脸上的表情略显忐忑。轻吸了一口气,给自己做了个心理准备,总算是将信纸打开了。
她仔仔细细地读了一遍,脸上的神色逐渐变得复杂起来。
看完信之后,她沉默了良久,过了片刻才抬起头看向夏静,眸光之中带着几分难以置信。
“你竟是这么想的。”二夫人忽然轻笑了一下。
夏静面容冷静地点头,“是,我就是这么想的。”
“此事非同小可,你这可是要冒天下大不违。而且基本上不可能成功,若是触怒了太后和今上,别说二房了,就连整个夏侯府恐怕都要赔上。”二夫人的手指无意识地翻叠着兴致,脸上的神情是忐忑和惶恐,显然心里装了不少心事。
她真的是没想到夏静竟然会有如此法子,整张信纸在她的手上,似乎都在发烫一般,好像要把她的手都要烧熟了一般。
那张薄薄的信纸,犹如千斤重,几乎让她握不住。
“娘这番话就说错了,当年玉荣长公主没命了,夏侯府都没有赔上,更何况我也不是要夏姣姣的命,只不过是借她的身份一用。等到用完了还是会还给她的。”夏静说起这番话的时候,整个人都神采奕奕的,像是有了什么绝妙的法子一样。
她坐在椅子上,腰背挺直,精神饱满。伸手从桌上端起一杯茶盏,细细地品了一番,眼睛不由得轻轻眯起,像是喝到了什么琼浆玉露一般。
二夫人见她这副镇定自若的样子,手指一颤,信纸径自从她的掌心滑落到了地上。
“静儿,你这法子错漏百出。太后那么疼爱夏姣姣,怎么可能对她出嫁的事情不上心,到时候被抓到了你李代桃僵,项上人头还要不要了?况且薛国公府又不是什么好地方,你为什么一定要进他家的门第?”二夫人还想再劝。
不过她说的话,夏静都当没听见,脸上连丝波澜都没出现,显然是不屑二夫人这番话的。
“娘,你以前不是这样畏首畏尾的人,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我不信连玉荣长公主都能弄死,却扳不倒一个夏姣姣。况且爹也同意了我这么做,到时候您只需给我调配人手即可,其余的事情我来安排就行。”夏静端坐在主位上,手里捧着茶盏,眼神波澜不惊,面容镇定。
对比面前有些手足无措的二夫人,仿佛她才是这个房的主人一般。
“你爹同意了又怎样!他到时候自然可以脱身,但是你呢?要是被抓住,就是死路一条,太后和夏姣姣是不会放过你的。你爹一向就是个自私自利的人,他不会管你的死活的,反正又不需要割他的肉,到时候赢了的话,他平白得了一个好女婿,若是输了,他还是躲得远远的,大不了到时候回京来跟今上请罪。他自己在今上面前颇为得宠,又有真才实学,今上顶多弃用他两年,之后再提拔他起来!”二夫人被她的话一堵,微微怔住了,转而情绪变得异常激动起来,开始大神喊叫起来。
她的面色通红,显然是太过气愤了,整个人都处于一种要爆发的状态。
夏静被她这么忽然的爆发下了一跳,转而就严肃着一张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显然她说什么,夏静都不会相信她的。
“娘,爹写给我的信上,还在替你解释,说你是迫不得已。但是你瞧瞧现在,你就不停地在说他的不好,根本就是在推脱自己的不堪。我不会像你这样的,这方法是我自己想出来的,也是我自己决定要做的,无论成功失败,后果都由我一人承担。不会拖累你的!”夏静说完这几句话,脸上的笑容一收,就像是陌生人一般对着二夫人。
“送客。”她端起茶水,冷声说了两个字。
二夫人彻底愣住了,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面前已经站着夏静身边伺候的丫鬟了。
她忽然苦笑了一声,脸上带着几分无可奈何和失落。
“没想到有一日,竟然要我亲生女儿对我端茶送客。你是我怀胎十月份生下来的,怎么处处都向着你爹,更何况他还不是你亲爹,有你后悔的时候!”二夫人整理了一下衣裳的裙摆,直接站起身便大步往外走。
当然她这最后一句话,就是为了刺激夏静。
看着她快步离开的背影,夏静冷哼了一声,像是母女之间的情分彻底到头了一般。
*
夏姣姣正在院中晒太阳的时候,忽而知冬快步跑了过来,脸上带着几分惊慌失措的表情。
“县主,二姑娘领着人来了,一大群人,好多都是膀大腰圆的婆子,像是要来打架似的。”知冬急声汇报了几句。
夏姣姣眉头一皱,她的脸上带着几分不耐的神色。最近她忙得人仰马翻,宫里不时会有人来帮她量体裁衣,或者挑选首饰之类的,本该帮她准备嫁妆的夏侯府,倒是清闲了下来,全部都由宫中的人一手包办了。
夏姣姣那几日忙得不可开交,应付了这个,又来了那个。好容易现在松了一口气,二房的人又找过来了。
“四妹妹好悠闲,这太阳晒得舒服吧?”夏静轻笑着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十足的笑意。
夏姣姣将挡住脸的团扇拿下来,轻轻睁开眼睛瞥了她一眼,脸上带着几分冷笑。
“没有二姐姐清闲,在屋子里待了那么些日子谁都不见,这种福分可不是谁都能享受到的。”她说完这句话又重新将团扇盖住了脸,整个人的身上都散发着一种悠闲的气息。
夏静勾起唇角讽刺地笑了一声,手指无意识地摸了摸自己染红的指尖,低声道:“妹妹若是要享受这待遇,也不是没有的。这不二姐姐疼你,今日就来送你这个待遇!”
她的话音刚落,夏姣姣就猛地坐了起来,脸上的团扇摔到了地上。白玉制的扇柄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夏姣姣和夏静两人四目相对,电光火石之间,似乎有暗流涌动。
“你这是什么意思?”夏姣姣轻轻眯起眼睛,这下子她才认认真真地打量着她带过来的人。
正如知冬所说,夏静当真是来势汹汹,带来的丫鬟婆子都是有力气的,一看就能够唬人。外加夏静所说的这句话,显然是来者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