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姣姣只说了前半句,实际上心里已经追加了后半句:即使真的到最后有人要她的命,但是她只要能大仇得报,那么也无所谓死还是活着了。
如果不是有林嬷嬷还有四个照顾她的丫头在身边,说不定她报完仇就一心等着阎王爷召见了。
地底下有玉荣长公主等着她,她如果下去了还能与她母女团聚,那肯定是非常好的会见画面。
太后揉了揉她的头:“傻孩子。”
并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夏姣姣知道自己再劝也没什么用处了,反正太后已经打定了注意要给她找一个。
夏姣姣细想了一下,又觉得无所谓。
太后说得对,反正她就算是定亲了,那离成亲的日子还长,她依然可以慢慢地实施她复仇的计划。到时候看情况,如果那个未来夫君是个好人,她就想法子不嫁了,不去祸害人家。如果是个恶棍,她倒不妨嫁过去,最后磋磨死他,让这世上少一个恶人。
等她出了宫之后,对于定亲的事情就已经抛到脑后了,因为她的心里已经有了章程,该如何应对,她都想的一清二楚。
“县主,三姑娘已经在府上等您许久了。”夏姣姣刚下轿,留守在府中的知冬就已经迎了过来,低声说了一句。
夏姣姣挑了挑眉头,脸上却是不露出分毫诧异的神色,夏倾会留下来,早就在她的预料之中。
她扶着知冬的手一直走到了自己的院子里,就见夏倾坐在她的躺椅上,闭着眼睛晒太阳,一脸惬意的神色,丝毫拘谨的感觉都没有,就好像这院子是她自己的一样。
“三姐姐真是好舒坦,把我这儿当成陆府了吧?”夏姣姣轻声调侃了一句。
夏倾嗤笑一声,睁开眼睛坐直了腰杆:“妹妹这说得是什么话,夫家再舒服也不如娘家姐妹贴心。要说你真是会享受,成日里什么都不敢,就躺在这里晒太阳,我刚刚都快把自己晒得睡着了。”
“舒坦那是肯定的,只不过三姐姐如果没有提前抹上耐晒的脂粉,只怕回去之后要好好地让人按摩调理一下了,否则这脸容易黑。”夏姣姣冲着她眨了眨眼睛,眼神之中带着几分调侃的意味。
“呸!就你会扫兴。”夏倾冲着她啐了一口。
两个人说说笑笑的,好像只是姐妹有些日子没见,聚到一起拉拉家常罢了。
直到院门外露出的那截衣角彻底消失不见了,夏倾才猛地沉下脸来,她低声道:“妹妹这里也太不安全了,这是什么人都能过来偷听几句了。”
夏姣姣耸耸肩:“特殊时期而已,院门外的婆子还是我特意嘱托过得,叫她们不要理会。不让那边的人听清楚我们说的是什么,他们如何能安心啊?一个个亏心事儿做多了,就怕我们合起火来要害他们呢!”
她轻嗤了一声,脸上露出几分不屑的神情来。
夏倾的面色阴沉,像是寒冬腊月的时候放在屋外冻过的白菜帮子似的,又硬又僵。
“我之前让人开棺验尸了。”夏倾直接开口道。
夏姣姣一挑眉头,原本准备喝的果茶也放回了桌子上,她不知道该如何说。
“姨娘死得很惨,死因让我难以启齿,我一定要夏增好看,想必你的目的也是一样的。还有我怀疑二房牵扯其中,绝对不会干净的。”
夏倾的手死死地抓住桌子的边缘,像是要随时抠下一块木头来一般。她的眼神犀利,看向夏姣姣的时候,带着一种穿透感。
“二房?”夏姣姣拧眉。
“二房的人自认为他们狐狸尾巴藏得快,不会被抓住,实际上我姨娘在告诉他们秘密的时候,就已经十分警惕了,并且一直关注他们的动态。”夏倾点头,她的神情有些严肃:“夏增一直非常小心,但是他之前跟姨娘在一起的时候,并不会设防太多。从玉荣长公主死后,姨娘就一直在找夏增的致命弱点,后来终于被她找到了。”
夏姣姣不由得屏住呼吸,夏增与二房有什么牵连,之前那些牵连的事情,似乎若隐若现地要浮出水面。
“姨娘在我出嫁之前告诉了我,她说一旦她有意外,靠我一个人是扳不倒夏家的,就让我把这消息告诉你。”夏倾摸了摸指尖,上面用红色凤仙花汁图染过的地方十分明媚耀眼。
“夏增他与二夫人有苟/且之事。”
夏倾的声音波澜不惊,语调也没什么变化,但是却让夏姣姣震了一下。她猛地抬起头,两个人四目相对,夏姣姣的眼中是巨大的惊诧。
两个人都沉默了片刻,夏姣姣才算是确认了这事儿。从二房帮助兰姨娘替夏倾说亲,最后去老夫人那边顶缸的却变成了夏增,那时候夏姣姣心中就有了些猜疑,只不过当初她没往这方面想,顶多以为他们叔嫂之间有些利益纠葛。
“谁能想到,夏增那么宠爱姨娘,而且基本上不沾花惹草。就算睡了几个小丫鬟,姨娘也不怎么在意,没想到他的这种深情之下,竟然是早早地与二夫人通/奸。可笑,说不定他那么宠爱姨娘,也不过是为了一个障眼法罢了。他平日里甚少去二房,但是偶尔几次回来的时候,姨娘闻到他身上带着的香气不一般,二伯娘最喜欢用那种幽香了,世面上没有卖的,传闻是调香大师专门为了他制成的。”
夏倾的脸上充满了嘲讽的神色,此刻她也不再喊夏增为爹了,这个男人在失去亲情的时候,又将自己身上那最后一层人皮给扒了下来,成了真正的禽/兽不如。
“我很少见到二伯娘,她几乎不来这边。不过夏静倒是走动得非常勤快,这里必定有她想要的东西。”
夏姣姣听着夏倾回忆二夫人,心里涌起一阵恍惚感。幼时夏侯府还没有分家的时候,二夫人就不常出门,成日都是一副病怏怏的样子,她那时候顽皮,并不会在意到这些。
“你也到了说亲的年纪了,有太后在,老夫人可能不敢把你乱配人,但是她肯定是想早些把你嫁出府门去的。省得夜长梦多,你一回夏侯府,府里就发生了那么多事儿,她难免会多想。你若是想复仇,就与我联手,尽快端掉这里,至少要让夏增付出代价来!”夏倾抬起头,眼神专注地看着她,气势强劲。
“三姐姐好魄力!”她扯着嘴唇轻笑,回看她的眼神却也夹杂着力道。
她们就这么说定了。
夏倾离开了之后,夏姣姣坐在椅子上沉思了许久,直到天色渐晚,她才从椅子上站起,脸上带着几分郑重的表情。
她连夜写了一封信给林嬷嬷,既然夏倾那么确定二房之中有猫腻,她就要探查一番才行。
“县主,二姑娘最近都与赵家三娘子在一处。其余时间基本上都只在自己的院子里,甚少出来,连老夫人那边的请安都不去了。”
翌日清晨,夏姣姣刚起身,知冬就已经将这消息告诉了她。
她挑眉:“夏静爱脸面,上回她在李王府丢了那么大的人,到现在应该还记着,见到我和清河都躲。她不去老夫人那边请安,估摸着也是不想见到我。啧啧,也是苦了她,心里指不定有多难受呢!”
夏姣姣轻笑着调侃了一句,脸上带着几分讥诮的神色。
她刚用完早膳,窗户外就飞进来一只信鸽,显然是林嬷嬷那边给了回信。
“县主,奴婢之前听知秋说了几句,坊最近举办的活动都十分热闹。还有评选的十大最佳故事,好多都被茶馆买去了,在茶馆之中说起来,众人都在叫好。还有被戏班子编成戏文的,咿咿呀呀地唱着,可比之前那些有趣多了。”
知夏正伺候她漱口,瞧见信鸽之后,不由得跟夏姣姣说了几句嘴。
夏姣姣听她说得激动,心情也变好了许多,脸上带着几分笑意。
“以后坊这种活动只会越办越热闹,到时候放你们半日假,都去跟着嬷嬷瞧瞧。”
她展开林嬷嬷的信笺,眼神往上面一扫,整个人的脸色就有些不大好看了。
林嬷嬷这回寄来的信特别比较厚,里面还夹着一封别人的信,娟秀的笔迹,看起来有几分眼熟,落款是:静夜思。
她看到这个笔名,心里就有了些猜测,再对比林嬷嬷的信笺,就更加确信了,同时面色也越发难看起来。
“县主,怎么了?嬷嬷那边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要奴婢回去帮忙吗?”知夏瞧见她面色如此难看,立刻开口问道。
知春与知夏之前就是跟着林嬷嬷在坊操持着,只不过后来夏姣姣身边伺候的人手不够,才调了她回来。如果坊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放她回去支援一段时间,也是正常的事儿。
夏姣姣摇了摇头:“坊里出内鬼了。”
她这话一出,几个丫鬟都是微微一愣。
“怎么会?是谁?坊里的人都是千挑万选的,如何会出现内鬼?”
知秋和知冬基本上都是跟在夏姣姣的身边,甚少接触坊的事宜,但是知夏不同。她跟着林嬷嬷管理坊有一段时间了,坊里的运作也都是清清楚楚,在心里自然有一本账。
说起这个事儿,她的脑海里就自动开始过滤究竟是谁有可能成为那个内鬼。
“坊里出现了内鬼,有个叫静夜思的写信给皎月如空,皎月如空就是我告诉夏静的笔名。这个静夜思就是她,之前嬷嬷得了我的提醒,早就有了准备,找人来模仿我的笔迹一直与她通信。不过你也知道若不是坊里人别有心思,这封信是不会到我手中,本应与其他信笺一样随便投递到别处去。如果不是林嬷嬷最后检查了一遍,这封信早就直接大喇喇地投递到我的院中来了。”
夏姣姣轻轻眯起眼睛,脸上的神色绝对不好看。
她非常不喜欢这种把控不住事情的状态,好像是什么东西要挣脱她的控制一般。
坊是玉荣长公主留给夏姣姣的,她也知道这个东西可大可小。往小了说,只不过是闺阁女子打发时间的玩物罢了,往大了说就是消息密集和流通的地方。所以夏姣姣对坊的控制一直很严格,特别是内部管理,宁愿自己人累些忙些,也坚决不会收那些没有底细的人来做工。
但是哪怕之前看的好好的人,也有变化的一天,财帛动人心。
“县主可要奴婢回去帮助嬷嬷?坊里现在越办越大,坚决不容任何一丝差错。”知夏的面色也变得严肃起来,轻声问了一句,眼神犀利。
夏姣姣轻轻地摇了摇头,“我已经吩咐嬷嬷按兵不动,坊现在越做越大,甚至还举办了故事评选,以后各种评选会更多。这种毒瘤必定会越来越多,不过这次被夏静驱使的人,还不算是什么大风浪,我得看看夏静究竟要做什么。将计就计。”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捻动了两下,内心堪忧。
坊办大之后,夏姣姣就知道内里肯定会涌现出更多的细作探子,别人也会安插眼线进来。
无论是今上,还是稍有远见的世家,都会派人进来。
她其实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只是没想到第一个露出马脚的竟然会是夏静的人,只是为了帮助她送几封信。
夏姣姣大致浏览了夏静写来的几封信,等到扫完之后,脸上不由得露出了几分讽刺的笑意。
说夏静聪明吧,她又着实可笑,说她笨吧,她还懂得迂回。
原来之前夏静对夏姣姣那么客气,就是因为坊,她不敢确定坊是否就在夏姣姣的手中,所以想要跟她套近乎,让夏姣姣放松警惕。然后套出来她的笔名,就跟她慢慢通信,一步步套话。
几封回信林嬷嬷也让人摘录了过来,虽说字迹几乎与她的一模一样,但实际上回信的内容都是由林嬷嬷把控的。她也一步步把夏静对坊主人的怀疑给引走。
“难怪上回在李王府参加的赏花宴上,夏静要争对我。像是忽然变了一个人一般,原来不是人变了,而是她已经认定我没有什么威胁,并且也没什么东西让她所图了,所以才会那般放肆大胆,咄咄逼人。”
夏姣姣拿着几封信翻来覆去地看,最终只是轻笑着摇了摇头,脸上的神色充满了不以为意。
夏静那些反常都有了解释,只不过几封信的功夫,她就已经露出了狐狸尾巴。
“可是二姑娘平时看起来也不是个蠢的,她也不是那种爱掐尖的人,往常在侯府里,都是大姑娘跟三姑娘争那个位置。虽说三姑娘是有些不自量力,但是二姑娘的表现有些反常。”知夏拧着眉头,轻声地说出心中的疑虑。
从方才知晓了坊里有内鬼之后,她这心里就如何都不踏实,精神高度紧张。明白了此事与夏静有关系之后,就一直紧绷着神经苦思悯想着,就希望能尽快理清楚这件事情。
夏姣姣的眼睛轻轻眯起,脸上的神色有些凝重,似是想起了什么,又再次快速地翻阅着这几封信,秀气的眉头越皱越紧。
“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是她其实性子里就爱掐尖,只是之前一直隐忍着,直到最近终于是忍不住了,所以就暴露了。第二种就是夏静并不爱掐尖,但是她所求的东西,必须要她成为贵女之中的领军人物。”
她的手托着腮,“以我的感觉,她应该是后者。在李王府的赏花宴开始,她就一直想要拔得头筹,但是最后的结果却差强人意。因为有然表哥的几句话,她连前十名都没有摸到。后来不甘心甚至还不惜冒充我去找然表哥理论。这一切的反常都表示那一次赏花宴,是她非常重要的一步棋,只是却被打乱了。”
夏姣姣慢条斯理地将思绪理顺,一点点说给她们听。
知冬歪着头道:“那县主准备拿二姑娘怎么办?需要奴婢们做什么吗?”
“夏静暂时倒是可以不动,但是二夫人和夏增的事儿,该让人都知晓了。夏倾着急要把夏增拉下马来,我也不想看他在夏侯府里继续这么逍遥自在。他害死了发妻,之后又亲手弄死了爱妾,这种男人情义皆失,当真是畜生不如。”
夏姣姣心里早就有了想法,二房虽说在竞争侯爷的位置失利了,但是这样不搭理的情况十分诡异。也让夏姣姣的心里涌起无数的疑问,如果注定了要老死不相往来,那还不如直接搬出去,但是此刻又一直住在夏侯府,却只是摆出高姿态来,如何都让人怀疑其用意。
结合之前的种种,她只是心中有猜测,并不敢确定,如今有了林嬷嬷的书信,她觉得就更加能确定些东西。至少二房所图谋的东西绝对不会小,而且野心颇大。
说不定都不知夏侯府这侯爷一个位置,还有她手中的坊。
坊在夏姣姣的手中,还能说得过去。毕竟她只是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再做什么事儿,也不会让人联想到谋逆之类的大事儿,顶多是小姑娘对各家的事情好奇,可能会搜集一些有意思的事儿。
但是如果这坊落入了二房手中,恐怕这一家子所图谋的东西就不可小觑了。
更何况二夫人都能做出跟小叔子通/奸的事儿来,不得不让人多想。
“这事儿如果真的闹开了,那会很严重,必定能扳倒五老爷和二夫人。可是县主,五老爷和二夫人他们行踪诡秘,而且都好了这么久,却依然没有被人发现,肯定是有特殊法门的。您要怎么做,才能让他们露馅啊?”
知冬皱着眉头,左思右想都没有找到好法子,忍不住问出了声,脸上满是不解的神色。
夏姣姣轻轻眯眼,眉头紧锁,显然是陷入了苦思悯想之中,等过了片刻,她的眉头才完全舒展开,整个人的脸上也带着几分笑意,显然是已经想到了法子。
“你们准备一下,这几日要去老夫人那里看看。”她直接拍板道,精神头也变得足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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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县主来探望您了。”外头的丫鬟进来通传了一句。
老夫人的眉头紧皱,她脸上闪过几分极其不耐烦的神情,不过转瞬即逝,她的心里显然还是非常不痛快。最后勉强地挥手让人把夏姣姣迎进来,总不至于要将她拒之门外。
“祖母,孙女来看您来了。”夏姣姣一进来就甜甜地喊了一句,脸上带笑,眉眼弯弯,显得异常水灵可人。
老夫人还从来没见过这么热情的夏姣姣,第一次看到她这样先是愣了一下,转而像是被膈应到了一般,直接扭过头去,不愿意搭理她。
“祖母,您这是怎么了?还在生我的气吗?”夏姣姣看见她一脸渺无表情的模样,心里就膈应了一下。
很显然看着不顺眼不是一个人的事儿,而是彼此都会觉得对方不讨人喜欢,但是老夫人和夏姣姣遇到一起的时候,还偏偏都得摆出一副客气的模样,哪怕是老夫人此刻面色难看,等夏姣姣说几句软话,她也得低下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