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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彦摆了摆手,推开怀里的女人,跌跌撞撞地往外走。

门被关起的瞬间,他听到一道细小清脆的声音在抱怨:“光喝酒不上床来青楼做什么,还不如去酒馆!”

“就是,我还以为能有个活儿好的共度良宵呢!”立刻有人附和,紧接着就是女子的一片娇笑声。

薛彦出来的时候,正是灯红酒绿夜生活开始的时间段,正如之前那女子所言,大好的时光才开启。

他却是头昏脑涨,一片迷茫。身上充斥着浓烈的脂粉气,在青楼里喝了一整天酒的后果,就是他觉得自己浑身都不对劲儿,头痛胃痛心也痛。

胃里不停地翻涌着,嗓子里也干涩难耐,他连忙从衣袖里摸出一味中药来,想要用药味儿来掩盖。但是当他把药材放到鼻尖的时候,嗅到的并不是熟悉的药味儿,而是一股子脂粉、酒气混杂的味道。

这下他再也忍不住了,“哇——”的一声吐了出来,鼻子酸涩,生理性的眼泪都逼出来了,挂落在两颊旁。

薛国公府的马车就停靠在路边,伺候他的小厮早就等候在一旁,看见他吐了,立刻跑过去,掏出锦帕替他擦拭着嘴角。

“四爷,您没事儿吧?要不要先去医馆瞧瞧?”小厮一时情急,竟是说错话了。

“去医馆做什么,找大夫吗?我就是大夫。”薛彦嘲讽一笑。

他夺过锦帕替自己擦了擦,看起来不是那么狼狈了才算罢手。

“回府吧。”他手脚并用地爬上了马车,整个人脸色青白,嘴唇都没了血色,也不知道喝了多少。

小厮不敢在说什么,看到他这副狼狈的模样,心里暗道倒霉。

这位爷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先是一句话不说,始终冷着脸。在国公府憋了一个晚上,第二日一早就让人送他出来,直奔妓院而来。人家妓院都没开门,硬是被他用银子买通了,叫了一帮漂亮姑娘陪着,然后纯喝酒。

若是要喝酒,也没必要到青楼来,还花了那么多银子,连姑娘的小手都不摸一下,真搞不懂他什么意思。

其实薛彦来妓院酗酒还是有原因的,因为这里热闹,所有的姑娘都绕着他转,跟他讲话,灌他喝酒。让他没有闲工夫去想别的事情,也不用一个人待着喝闷酒。

他不必想起自己在扬州治死过人的事情,也不必想起那个年纪正好的小姑娘。

薛彦坐在马车里,一路摇晃着,他的眼睛眯着,酒劲上头,让他头昏目眩。竟是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睡梦中他又梦到了那个满脸带着泪痕的小姑娘。

“薛先生,你为什么不来帮我看病了?我哪一点不好,你为什么不喜欢我?我不会缠着你不放的。”

“薛先生,我知道错了,你不要躲着我。我只是喜欢你,想要嫁给你而已。你可以不娶我,但是至少让我见到你。”

“薛先生,你还像原来那样劝我喝药,给我摘花入眠,安静地听我说话,温柔地对着我笑好不好?”

“薛彦,你的笑容是这世上最美的风景,可惜我再也看不见了。你不让我找你,也不让我触碰你,你说就当我喜欢的那个温柔善良的人死掉了,我怎么允许你死呢?所以我去死好了,温柔的你永远活着……”

梦的最后,是他急匆匆地背着药箱冲进来,迎接他的是一身红色嫁衣的姑娘,脖子上挂着三尺白绫吊在横梁上,气息全无。

“四爷,到家了。”外头传来小厮的呼唤声。

薛彦猛地惊醒了过来,他忽然抽搐地抖了一下,伸手一摸,才发觉自己的额头上已经沁满了冷汗。

那个红色嫁衣的姑娘,已经许久未入梦了。昨日夏姣姣提了那么一句,他竟然就再次梦到了,而且似乎还难以安眠了。

他下车的时候,不知道是喝多了,还是浑身不舒服,竟然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要不是一旁的小厮眼疾手快地扶住他,恐怕他就要直接摔倒在地了。

“四爷,您没事儿吧?”

薛彦咽了咽口水,轻轻摆手,看着朱红色的府门。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这一天浑浑噩噩地混过去了,若是让家里人看到,恐怕又要引来教训了。

“府里有人在吗?”

小厮陪着他刚回来,哪里晓得里面的情况,斟酌地答了一句:“今儿小的走之前特地问了,夫人今儿要学唱戏,大爷好像要出去应酬,估摸着今日回来得晚。三爷出去跑商队了,二爷估摸着在自己院子里逗鸟儿玩呢!”

薛彦点头,叮嘱道:“声音轻些,别惊动到旁人。”

一行人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薛彦有些头重脚轻的,冷风一吹,酒已经醒了大半。

一直走到自己院外的竹林前,薛彦才松了一口气,看样子府里真的没人注意他晚归了。

“这么晚了,做贼回来了?”一道清冷嗓音传来。

薛彦扭头一看,就瞧见竹林中央的石凳上坐着一个面容英挺的男人。薛山身着墨色长袍,乌发用玉簪束紧,手执着酒盏,慢慢地摇晃着,清冽的酒香伴随着竹影晃动,别有一番情趣。

“大哥。”薛彦抚了抚额头,轻声叫了一句,乖乖地走过去。

“坐。”

今晚又是一个乌云罩顶的夜,连颗星星都没有,薛山这一身黑,就完全融于夜色之中。若不是他喊这一声,薛彦肯定就直接忽略过去了。

薛山替自己倒了一杯酒,还没等他放下酒壶,酒盏已经被抢走了。

“你这一身酒气,肯定是喝了不少,不能再喝了。”薛山一把夺过来。

“那你等在我院子附近,还拿壶酒做什么?”薛彦撇嘴,眼神虽然盯着酒盏,却还是坐在那里没有再动手抢夺。

薛山将酒盏送到唇边,轻抿了一口。微凉的酒水入喉,很快就带起一阵火辣辣的触感。他抬眸盯着薛彦看了片刻,轻挑眉头:“你昨儿回来就心神不定的,所以今晚的应酬我推了,想早些回府来找你喝一杯。不过我的好弟弟已经长大了,还懂得出去喝花酒消遣了。带的一身脂粉气回来,只能看不能碰,你成日去调拨那些姑娘有什么意思?”

薛彦拧眉,他大哥总是喜欢这样,哪壶不开提哪壶。

“大哥,你可真不愧是娘生的,哪里让我不痛快就一直挂在嘴边。那你倒是能看能碰,也没见你找个嫂子回来,还不是跟我一样裹着苦行僧的日子。”他轻哧一声,很显然他也是薛国公夫人生的,每次都讽刺他大哥是个老光棍。

“彼此彼此。”

兄弟俩沉默了片刻,就只听见薛山频繁倒酒的声音,显然他十分能喝。一杯接着一杯,基本上不需要喘息的功夫,甚至桌上连盘下酒菜都没有。

“又是谁在你面前瞎说了,我明明心情很好。”他有些焦躁地说道。

薛山冷笑:“薛小花,你从小跟着我一起睡的,你光着屁股我都知道你想干什么。昨晚上用膳,娘使坏一连夹了好几筷子你不爱吃的菜,你不仅全部吃完了,有时候还说‘谢谢娘’,把她老人家高兴得差点挑了一盘子大葱给你。就这样了,你还说你心情好,怎么个好法,说给我听听,让大哥也跟着乐乐。”

薛彦沉默不语,脸色深沉。

他就知道有这样一个娘,好好的一天都能坏事儿。昨晚回房的时候,他就觉得自己嘴里一股冲天的葱味儿,差点让他吐出来。原来是薛国公夫人干的,而且拜他这个小名所赐,薛山比较严肃地唤他时,总会叫他“薛小花”,对于亲娘他还敢抱怨几句,对于冷脸大哥,他只有恭敬听着的份儿。

“昨天我去夏侯府替县主诊脉。”薛彦斟酌着开口,但是只说了这么一句,脸上就有欲言又止的神情。

“怎么,你俩打起来了?”薛山挑眉,似是想起了什么,他勾着头,视线看向了薛彦的腿部:“你不会调戏人家,要她给你画春宫图,然后被踢坏了吧?”

薛彦有些哭笑不得,他大哥用一副面部表情来说这些话,真的不太和谐,怎么看怎么觉得变扭。

“大哥你知道那画是她画的?”

薛山摸了摸下巴:“那幅画即使已经用了她不熟悉的技法来描绘,但是笔调轻柔,一看便知出自女子之手。加上之前的信笺,肯定是被你狠狠得罪过的姑娘所制。”

他沉默了片刻,才接着道:“你也就在替她这样大的姑娘诊脉的时候,才会那么恶劣。”

薛山的声音里夹杂着几分叹息,不知道是想起什么,他的脸上露出几分复杂。

薛彦也跟着沉默,那股子烦躁的情绪再次涌上来,他再次从薛山的手中抢过酒盏,扬起脖子一饮而尽。这回薛山并没有阻止他,而是又替他倒了一杯,薛彦一连喝了三杯,心情才算是平复下来。

“没有打起来,只是她说了有我在扬州的事情,被人翻出来说到她面前了,让我小心。”他吸了一口气,慢条斯理地说出了这句话。

薛山倒酒的动作停了一下,然后才继续。

“所以你又想起几年前的事情了?想起那个吊死的姑娘?觉得有愧于她?”薛山端着酒盏,眼睛轻轻眯起。

薛彦点头,想再去抢酒盏,薛山却不给了。他直接拿起酒壶灌了两大口,有些激动地道:“哥,你说如果我当时就娶了她,是不是没那么多事儿了?她才十五岁,大好年华才刚开始,但是却就这样死了。她那么爱漂亮,我曾跟她说过吊死鬼很丑很丑,舌头伸长,面色难看。可是她还是选择了这种死法……”

他的声音扬高,语调颤抖,处在一种濒临崩溃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