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在极尘宗这样的大宗门里,真传弟子的名额也是有定数的,由金丹弟子争夺,一旦真传弟子陨落、犯了大错,或者是凝婴,就会自动卸去真传弟子的身份,空出名额。
乐正初特意跟杜兰真说祁玉宇闭关了,就是意在告诉她,少则三十年,多则五十年,祁玉宇身上的这个真传弟子名额会空出来。
对于才筑基中期的杜兰真来说,真传弟子的身份并非遥不可及的。
三十年到五十年内,杜兰真必然会结丹,如果她把谅事宗这桩事查清楚,在极尘宗绝对是声势大涨,即使没有结丹,也有了一争之力。杜兰真非常清楚这一点,所以从一开始,她就非常非常珍惜这个机会,即使中途因为要待十五年而后悔,却也绝不放弃。
虽然她不想承认,但事实上,她会后悔,是因为最初就抱着捡漏的想法,以为这是一件投入时间不长、但回报很高的机会,等到发现不是如此,发现自己的捡漏心思化空,这才失态。
事实上,像是这种机会,筹谋十五年是非常正常的事情,当年乐正初谋真传弟子的位子,在虚空海等了整整六十年,把自戡梧界往外三万里以内的虚灵尽数斩杀,这才在赫赫声望下回到极尘宗,顺理成章的接过真传弟子的位置。
真传弟子宁缺毋滥,如果竞选者没有足够服众的功绩和声望,宗门宁愿把位子空在那里,也不愿意给一个不够格的人。因此,即使祁玉宇凝婴时杜兰真没有结丹或者刚刚结丹,她也完全不必着急。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想做真传弟子的,毕竟真传弟子不仅仅是享受尊荣,还要承担相应的义务。比如杜兰真的师姐温海蓝,她早已结丹,可是从来没有过为自己养望累名的举动。
每个人都会选择自己的上升通道,这路上没有对错。杜兰真不是闲云野鹤的性子,她也不是为了逍遥而修仙问道的,她的野心很大,她想做个完完全全独立的人,完完全全不被影响的存在。她想成道,所以她不惮于利用所能利用的所有资源。
这些年来,杜兰真除了和应致远互动之外,也经常和乐正初、甚至于是宁潇鹤联系。对前者,是维系感情来获得更多的支持和助力;对后者,则是双向套话获取情报了。
对于杜兰真来说,这件事是她一旦错过就要再等几十年的机会,是一件天大的事情,但对于极尘宗这样的宗门来说,重要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只能按照轻重缓急来排。谅事宗的事情在极尘宗的大事列表上还排不到前列,因为魔道抬头虽然值得重视,却没有那么急——归根结底,玄门已经完全成为了戡梧界的主人,底气很足。
但是对于大众来说,一旦办成,这件事绝对比那些在极尘宗大事列表上前列的事情更出风头。因为大多数人根本不了解一些事情的重要性,他们每天都在使用灵石,却绝不会以为灵石哪一年的消耗量突然增加这件事能比魔道有抬头的倾向这件事来得更大——然而实际上,对于如今的戡梧界而言,还真的就是这样。
谅事宗一个元婴真君都没有,对于极尘宗来说,安排一个元婴真君过去已经是瞧得起魔道传承了。其实杜兰真自己也不敢保证谅事宗的背景真的能让她声望大涨,但有时候人只能赌一赌。况且就算赌错了,她也没有亏什么。
诚然,她这十五年过的很艰难,但在何处修行不艰难呢?
“你考虑得未免也太长远了吧?”沈淮烟不由惊叹道,“你才刚筑基就为竞争真传弟子考虑了?”只要明白杜兰真对真传弟子的野心,那么她到底为什么留在海国当卧底就昭然若揭了。
“你知道我长这么大,所领悟得最深的道理是什么?”杜兰真淡淡的道,“不外乎四个字,早做打算。因为这四个字,我得到了数不清的好处。在很多事上,快人一步,就是天壤之别。”
“难道你就没有机关算尽太聪明的时候?”她说的话有没有道理沈淮烟不予置评,只是饶有兴致的问道。
杜兰真想到浮生小榭,想到权田真君,浅浅的笑了笑,“这就要说起我的第二个感悟了。”她抬眸看向沈淮烟,“规则、秩序,都是强者为弱者量身打造的,他们自己可以遵守,也可以选择不遵守。想有真正的规则和秩序,先做强者。”
沈淮烟轻笑一声,垂下头懒懒的把玩着茶盏。
“怎么?”杜兰真平静的问道。
“也没什么。”沈淮烟歪头想了一会,笑了一笑,“只不过,我不大习惯这么直白的功利。但仔细想想,我也并不是不赞同你这话。笑我自己太迂、太软弱,不敢撕下那层粉饰的外衣罢了。”
杜兰真沉默了一会,“我也不一定是对的。”她坦诚的道,“有时候,我也想过,活成我这样一个功利的、汲汲营营的、野心勃勃的人,是不是远远不及那些知足常乐、逍遥忘机的人懂得生活。但我就是这样一个人,我求仙问道并不是为了逍遥,是为了我这颗心。”她浅淡的笑了一下。
沈淮烟没有说话,只是凝视着她。
杜兰真也没有说话,只是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望向窗外,她们没有避着人?意思,因此毫无顾忌的选在了窗边这种能看风景的好位置。过了一会,才悠悠的开口,“你这么盯着我,难道是忽然发现方雅澜的脸很好看了?”她说着,笑意盎然的回过头望着沈淮烟。
“我只是感到很惊叹。”沈淮烟望着她,慢慢的说道,“为什么有个人可以这样功利得让人着迷,为什么有的人的魅力可以抛去皮囊?”
“着迷于一个马上就要贪灵石中饱私囊、随时都在研究如何跑路的人吗?”杜兰真大笑。
“你一直在研究如何跑路?”沈淮烟饶有兴趣的问道。
“是啊。”杜兰真笑道,“一个卧底总是没什么安全感的,不研究一下跑路,哪天真的需要跑路了发现无路可逃怎么办?”
“你到底是怎么坚持下来的?”沈淮烟长叹一声,“我就不行,我恨不得直接提剑把他们砍了干净。”
“快了。”杜兰真端起茶杯,悠然道,“等到大祭,说不定我就能功成身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