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兰真默然,半晌道,“清源揽胜天君……不愧是天君,果然不同凡响。”
正常人怎么想得出把转世失了记忆的自己放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让所有人看着他一步步成长的?
正常人怎么会愿意让一无所知的自己被所有人安排、欺骗、摆布,让整个人生就像是一出木偶戏,全看他人如何提线?
杜兰真觉得她永远都不可能忍受,更别提主动提出这种做法了。
其实她还有句话没说,说出来实在不敬,但这话发自内心——清源揽胜天君没疯吧?
谁知道清源揽胜天君到底是怎么想的?
乐正初并不接话,转而道,“不过,那起码也是六十年以后的事情了,你大可谋得真传之位后再考虑。”
这话确是实情,杜兰真点点头,略一思忖,笑道,“师兄说你已开二十九窍,我竟不好意思提自家了。”
她就扯吧!她杜兰真什么时候不好意思过?
乐正初只是望着她,等她说下去。
“我连师兄一半都没到。”杜兰真一本正经道,“勉勉强强开了十四窍而已。”
乐正初神色一凝。
若他没记错的话,二十七年前,他这师妹在非鹤楼登顶的时候,确实是个货真价实的筑基修士吧?
就算沧溟界特别养人,就算沧溟界到处是金山银山,就算杜兰真一下子钻进灵石堆里天天有灵气主动修炼,那也就只有二十七年啊?
这二十七年里,杜兰真竟然完成了筑基大圆满、结丹、连开十四窍这样的疯狂跳跃吗?
二十七年,对于绝大多数金丹修士来说,开七窍都未必够吧?
他这个师妹,到底是得了什么样了不得的机缘?
“这么说来,你却是无甚可担忧的了。”乐正初顿了一下,神色如常,“原本我道你初初结丹,积累不足,纵有千般手段,到底比期年的金丹修士差了点底蕴。”
手段可以弥补底蕴不足,但弥补的程度也是有上限的,若手段能跨数个境界发挥作用,那大家辛辛苦苦修仙一场是不是太没意义了一点?
似那话本里炼气期吊打筑基修士、筑基硬刚元婴真君的已经太过意淫,不予考虑,只说现实些的,光是金丹三十六窍里,也有天渊之别!
一个开了三窍的金丹修士手段厉害,可以轻松击杀开了七窍而手段不足的修士,但就算对手再废,也绝无可能击杀一个开了十窍的金丹修士!
“现在看来,你却是福缘深厚,已不输底蕴,那论起实力,没几个人配与你作比了。”
丹窍开了十四窍是什么概念?乐正初争真传时,也不过就开了十三窍罢了!
彼时他为了争夺真传之位,亲赴虚空海,在那待了六十年,将虚灵尽数斩杀,归来时已开二十窍,无比从容、毫无敌手可言地摘下了真传的冠冕。
现在杜兰真已开十四窍,虽远达不到无人可敌的地步,却已经成了其中正常的水平。
“你需要注意的,一共只有两个人。”乐正初指点她,“第一个叫做孙希芸,此人四十三年前结丹,如今实力多半与你在伯仲之间。”
“说来,孙希芸的身世也很像话本,她有一位自幼指婚的未婚夫,与她堪称情投意合,不知怎么的竟忽然变了心,对另一个远不如她的女修百般殷勤,甚至反过来针对孙希芸。”
“孙希芸不是受此闲气的人,立刻找上门去,与那未婚夫恩断义绝。她前未婚夫痴迷的女修还挺有名气,颇笼络了不少出身实力不错的修士,故而孙希芸一退婚,多得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
“跟你说这些,并不是让你看孙希芸的笑话,只是以后难免要打交道,可以避讳些。”
“我明白了,多谢师兄提点。”杜兰真微微一笑,点点头,“这孙希芸做了些什么,能一争真传?”
孙希芸的经历并不惨,也不特别打动人心,除非是那等恶心话本里一手好牌偏要烂着打的角色,否则无法勾动杜兰真一点情绪——当然,对于后者,她被勾动的情绪肯定是嫌弃。
“说来倒与她这婚约有点关系。”乐正初答道,“孙希芸退去婚约后,一心修炼,偏偏阴差阳错,总是与那前未婚夫和那女修撞上,去哪里都能遇见,而且每次必出大事。”
“孙希芸本身是很有几分手段的,遇强则强,遇上大事,对她来说不是祸事,反倒是机遇。故而趁着这一次次机会扶摇而起,走到如今,已攒下深厚声望。”
“她比你来说,有一个优势,也有一个劣势。对她自己来说,劣势即优势,优势也即劣势。”
“是什么?”杜兰真给大师兄做捧哏。
“她并非元婴真君门下,而是一位金丹真人的弟子。”
杜兰真听到此处,立刻明白这“劣势即优势,优势即劣势”的含义了。
对于孙希芸来说,她没有元婴真君做靠山,争夺真传时天然少了一分背景助力,自然是大大的劣势。
然而,宗门为了显示公平、调节真传弟子的结构,在两名候选弟子条件相当时,会优先考虑非元婴门下的那个——毕竟,宗门是全体修士的宗门,总得给底层修士一点指望不是吗?
如果底层修士产生了在宗门内无望攀升、从一开始云泥之别已定的念头,那他们对宗门能有几分归属感?需要他们效力的时候,他们能卖几分力?
不公平的现象客观存在,且没得更改,那总得给天资不好的修士一点盼头吧?
故而,这既是孙希芸的优势,也是她的劣势。竞争时这固然是她的劣势,倘若她与杜兰真不分伯仲,那便是她的优势了。
不过,杜兰真不认为自己会走到那一步。
“至于第二人——谭苑真君座下有个弟子,唤作安郁之,实力大约胜过你一筹,约莫开了十八窍吧。”
等等——
谭苑真君的弟子?
谭苑真君不是弟子都不大成器,所以不得不广撒网培养有用人才以使升格时有人可用吗?
这怎么忽然冒出个可以和她竞争真传的弟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