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李家人已经解决李公子了。”
闻言,正拨弄着窗台上青瓷花盆里娇软花瓣的华服女子手里放慢了动作,平静地、甚至是带着点笑意地问道,“他怎么死的?”
前来禀报的下属不知为何,忽觉心生凉意。
李公子是大公主杜兰真的表哥兼伴读,从小和大公主一起长大,感情可谓深厚,大公主说杀就杀……
“说是李公子练功走岔了气息,走火入魔,就这么去了。”
“表哥可惜了。”杜兰真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说完这句话后,便再未开口,重新回过头去拨弄她的花瓣了。
大公主没有吩咐,下属不敢擅动,只得垂首立在她五步远的地方,等待不知何时才会到来的再次关注。
杜兰真慢悠悠地抚过柔软的花瓣,心里想着这个世界注定谁也不知道的事。
她不知道评委会是怎么想的,这些场景世界都非常奇怪,显然是专门为难参赛者的。而任务的设置,更是怎么恶心人怎么来。
杜兰真不知道评委会这样设计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反正她确实是被恶心到了。
不会是要参赛者表演一出“有舍才有得”“以退为进”吧?
在修仙界混的修士,对于各种各样的套路都很熟悉——没办法,不熟悉的话,以各路前辈高人的古怪爱好,早晚会错失良机。
其中有一个套路就叫做“以退为进”。顾名思义,这种套路就是明面上告诉你竞争规则,实际上这种规则完全是假的,真正按照规则做事的结果就是被耍。而那些受不了规则、决定放弃的人反而是最后的成功者。
评委会的这番操作,确实有点这个意思。
但杜兰真总觉得这种烂大街的套路放在非鹤楼非常好笑——这也不是什么创新设计了,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评委会做的这么明显,是生怕大家看不出来吗?
投机取巧的人最爱套路了,表演一场“功名诚可贵,凌云价更高,若为道心故,两者皆可抛”的戏码很难吗?
本着“评委会没这么俗套吧”的猜想,杜兰真一路硬顶着走了下来——主要是这些任务虽然恶心,但也还没到触及她底线的地步。
当然,考试和比赛全靠揣测出题用意也是不够靠谱的,你以为评委是在第三层,可能评委在第四层呢?
杜兰真还没自大到认为自己永远能达到“我预判到了你的预判”的地步。
真正支撑她一路走下来的,是她对所谓“以退为进”套路的不屑。
或者说,杜兰真厌恶所谓的“以退为进”。
当年在浮生小榭的时候,她就十足恨透了所谓的“不争是争”。
既然都已经参与比赛了,那还谈什么不争?
既然都已经踏上了仙途,又岂配谈不争?
如果你不争,烦请你转身出门,远离仙门,去过一辈子快活凡人。该生则生,该死则死,不要来和他们这些决意一争的人抢机会!
有的人不愿争,就请他们为愿争的人让路!
杜兰真想,她这个人,该低头就低头、该服软就服软、该认怂就认怂,她可以为了目的做一切以退为进的事情,但她永远不会伪饰她自己的欲望!
她永远不会心里想要,嘴上却说不。
这是她的底线。
当她还想争的时候,她装作不想争!
所以,除非接下来有任务真的触及到她的底线、让她甘愿退出,否则,杜兰真绝不放弃!
如果评委会真的是这样“以退为进”,那她大不了就不争了,理念不合,争了也没意思。
杜兰真想着,转头朝下属笑了一下。
***
“你八岁了,该进学堂了。我看学炼器就不错,已经和炼器堂的道友说好了,明天就去。”
……
“学什么炼丹?炼器不是很好吗?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爹是为你好。”
……
“你不可以和那个人做朋友,他们家太穷了,他不配和你做朋友。你得找个家境好的朋友,这样以后才能互相帮扶,我看你们那个师兄就不错。你说他欺负你?哎呀小孩子之间能有什么愁怨?你跟他说说好话,多跟他玩一玩就行了。”
……
“去外处的学堂?那么远,家里还需要你。别说了,我已经给你安排好了,就去你开蒙的炼器堂另一份薪资就行了。”
……
“你喜欢那个女人?她不行,她们家都是烂货,你应该找个家里条件更好的道侣才能相互扶持。下午你去见见周家的姑娘,过两个月就举行婚礼吧。”
……
“儿啊,爹也不想的啊!实在是时运不济啊!这样吧,你往东边走,那里有你认识的廖伯伯在,你去找他。爹往北边走,咱们分散逃,生还几率大一点。”
奚玉山深吸一口气,紧抿着嘴唇,冷冷地望着面前高大魁梧的男子。
这是“奚玉山”的父亲。
也是“奚玉山”一辈子的噩梦。
这是一个懦弱者被摆布一生的故事。
在外人看来,“奚玉山”可谓是光鲜亮丽。他相貌英俊、家世不凡、天资聪慧,在炼器上造诣深厚,在炼器堂地位颇高,道侣门当户对、美貌聪慧,夫妻相敬如宾,如果人生是一场游戏,那他显然是赢家。
但奚玉山很清楚,所谓的完美人生,只是提线木偶的一场表演。
这一切都是“奚玉山”的父亲精心设计的。
很难说这个父亲不爱“奚玉山”,毕竟他为了儿子付出了很多很多。
但,爱就是摆布吗?
如果所谓的爱子就是帮子女安排好人生的一切,不容许子女拥有和自己违背的想法,那为何不干脆直接爱一个提线木偶呢?
而现在来看,这样的“爱”也是明码标价的。奚玉山很清楚,所谓的廖伯伯,不是逃生的希望,而是死路。
这个人要他做诱饵,掩护自己逃生。
被安排了一生的人,连死亡都要被安排吗?
不知道为什么,奚玉山竟生起一股兔死狐悲之感。
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或许他心里其实是知道的,但他不愿去多想。
“任务三,向东走,去找廖伯伯。”
奚玉山低下头,沉默了很久。
“父亲”已经走远了。
也许他从未想过自己的提线木偶会不听话吧?
奚玉山轻轻摇了摇头,朝北追去。
他不是为了逃生,一个场景世界没必要逃。
他追上去,只是想对这个强势至极的男人说一次“我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