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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呢?”没想到会引出这个话题,叶析只能装糊涂,尴尬地说,“你们不是快要订婚了吗?”

爱漓轻轻叹了口气:“我看旷野和旷家阿伯对我都不太满意,或许会取消婚约也说不定。”

“不会吧?!”叶析知道,对苗人来说,婚约是很严肃的约定,他没想到俩人之间会变得这么严重,吃惊地问,“到底怎么回事?”

爱漓是个有口无心的直性子,百般烦恼的事压在心里好久,又不能向父母和寨子里的人倾诉,难得找到听众。

听他问起,于是不加思索地一股脑说道:“旷野本来是我阿姐爱菱的未婚夫,和阿姐自幼定亲。

四年前旷家阿伯送他去b市读书,说是那里教育环境好些,做苗王也需要懂得很多东西、跟上时代的变化。

没想到,他这一去就是整整两年,连寒暑假都没回过家,也不知道在学校忙些什么。

后来还是阿伯觉得不对劲,三催四催,才终于把他给叫回来。

他是带着骆柯阿哥一起回来的,喏,我就是那时候认识骆柯阿哥的。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旷野这次回来以后,对阿姐突然变得很冷淡。

一次,我无意中听到他和旷阿伯吵架,说是要取消婚约,所以那段时间阿姐都很不开心。

更奇怪的是,退婚的事还没定下来,几天后的夜里,我阿姐突然失踪了。

和她一起失踪的还有寨子里的巫医陶尼,大家都在背后议论,说他们两个私奔了。”

叶析蓦然怔住,只觉得打心底里嗖嗖直往上冒凉气,他想起骆柯曾经说过的话。

不论真凶是谁,他都可以断定,爱菱和陶尼,其实不是私奔,而是被杀害了。

“我阿爸阿妈一直觉得对旷野有愧。我倒是很纳闷,阿姐打小儿就很喜欢旷野,就算是跟他一时闹脾气,也不会和陶尼私奔吧?”没留意到叶析骤然发青的脸色,爱漓困惑不解地说。

“或许这中间有什么误会吧。”叶析干涩地开口。

“我也是那么想的,可是如果阿姐没跟陶尼私奔,她又去了哪里?”爱漓轻叹,顿了顿,她又说道,“前阵子,旷家阿伯来到我家,跟我阿爸阿妈提亲,我阿爸阿妈答应了。

阿姐失踪了两年,谁也不认为她还能回来,自己的女儿能嫁给下一任苗王,何况旷野那么出色,他们都觉得很满意。”她深吸口,“可是,我看得出来,旷野根本不喜欢我,但他既然不喜欢我,又为什么答应和我订婚呢?”

她烦恼地摇摇头。

如果没有亲眼见到旷野和骆柯拥抱的那一幕,叶析一定会安慰她,说她想多了,可现在,除了沉默,他根本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阿伯也是,对我完全不满意。”爱漓再度叹气。

“既然这样,”叶析斟酌着问,“你为什么还要答应和旷野订婚?”

爱漓抬眼,幽幽地看着他:“我喜欢他啊,很小的时候就喜欢了,那时候他是阿姐的,现在终于给了我拥有他的机会,我怎能拒绝呢?”

“可是……”叶析踯躅。

“就算他心里没我,”明白他的意思,爱漓打断他的话,“那又怎样?不试一次,我又怎能甘心?”

“……”叶析默然。

“知道吗?这世上最痛苦最无奈的事,就是你明明知道那个人不爱你,你却不能不爱他,就像飞蛾扑火一样。”爱漓低声说着,站起来,自嘲地笑了笑,“我还真是可怜。”她说完,慢慢走远了。

她背后,是飞流直下的湍急瀑布,银白如练,美丽得像一幅泼墨山水画,可惜清冷而毫无温度。

想起僵尸客栈里变成焦炭的那只小飞虫,叶析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

***

卧不库达通往赤柱峰下只有条羊肠小道,非常险峻陡峭,骆柯把叶析采回来的菖蒲,和旷野帮他准备的一堆古里古怪的东西,都塞进背包里,然后自己背上,准备出发。

叶析当然死巴着要一起去。

他一旦执拗起来,骆柯也拿他没办法,只好带上这根甩不掉的尾巴,旷野也要同行,结果被旷昀拦住。

骆柯也劝他:“你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

他才闷闷地作罢。

骆柯不愿意带他们,纯粹是为他们的安危着想。

在骆柯记忆中,两年前将陶尼尸体丢下山涧的位置,恰恰就是祖尔被抛尸的地点,这究竟是巧合还是某种蓄意?

难道卧不库达这两年阴气炽盛,是因为陶尼的冤魂在作祟?

但短短两年时间,他怎么可能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

何况,他已经被封印,又是谁帮他解开了封印?

骆柯百思不得其解。

因为山路崎岖难行,三人行进很慢,走了差不多一整天,才抵达峰底。

四野空寂,正是夕阳无限美好的时刻。橘红的太阳像颗腌渍得透透的咸鸭蛋黄,欲坠不坠地悬在天边。

晚风挟带着凉爽的寒意,白日里的燥热减轻很多。

空气质量跟尘土飞扬的b市相比,简直是天差地别,令人格外心旷神怡。

叶析开始还不时和骆柯说几句废话,渐渐也不吭声了。

附近看不见树,触目所及都是贴着地皮生长的萎黄小草。

干巴巴的,有气无力地耷拉着脑袋,因为土地缺乏养分,这里的植物大都生长得很可怜。

两边的山壁也都是灰突突的岩石,景色单调而乏味,看久了,人就难免犯困,叶析本来昨夜就没睡好,越发提不起精神。

走着走着,走在最前面的赶尸匠突然停住脚步:“就,就在那儿。”他哆嗦着手指,指向前方。

叶析一个没提防,差点撞到他身上。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块怪模怪样的石头旁边,有一团白花花、血糊糊的东西。

走近些,看得更清楚了,果然是段躯干。

只是血渍早已凝结干涸,黑乎乎的蛆虫如淌水般,正从皮肤下蠕动着爬出来,都长着蚂蚁般的触角,身上有盔甲似的硬壳,也不知道有多少只,前赴后继爬个不停,看得人头皮直发麻。

从来没见过长得这么恶心的虫子,叶析愣愣看了几秒钟,转身狂吐不止,几乎连胆汁都呕出来。

这还得庆幸,因为不合口味,他早餐吃得很少。

骆柯倒是面不改色,摸出道黄符,乌哩哇啦念了几句咒语扔过去。

道符燃着微蓝色的火焰落在尸骸上,那些蛆虫哔哔啵啵脆响,很快变成了一小滩一小滩墨汁般的黑水。

赶尸匠看得目瞪口呆,睥睨骆柯的眼神里露出惊惧畏缩的神色,脚后跟悄悄往后蹭。

察觉到他的小动作,骆柯没搭理他,从背包里拿出菖蒲,全洒在尸骸上,然后又掏出旷野帮忙准备的伸缩性竹竿和麻绳,绑成副简易担架,招呼他过来帮忙。

赶尸匠磨磨蹭蹭走过来,俩人一起伸手,抬起尸骸,准备把它放在担架上。

谁知刚抬起来,赶尸匠突然变了脸色,“嗷!”地惊呼一声,猛然撂开手,跌跌撞撞转身,拔脚便跑。

尸骸重重摔回地上,骆柯这才发现,原来它下面竟然还压着具白骨森森的骷髅。

大半被赤色的土掩盖,上面恰好覆着祖儿的尸骸。

如果没有搬动尸骸,根本不会发现它的存在。

骷髅头顶、脚掌、手心都钉着熟悉的桃木钉,骨架上则沾染了尸骸上落下的暗红色血渍和零星的碎肉块,看起来分外恐怖。

陶尼!这具骷髅竟是陶尼!

霎时手足冰凉,骆柯只觉得头晕目眩,眼前一阵恍惚,又模模糊糊地浮现起杀死陶尼时的情景,他使劲晃晃头,定定神。

“哇!”瞧见这一幕,叶析也大吃一惊,但他最近见鬼见得多了,胆子也大了不少,见赶尸匠正往来时的路上狂跑,气愤地说,“我去把他抓回来!”

“算了,让他走吧。”骆柯摇头阻止,既然找到祖尔,赶尸匠在不在都没有关系了。他的行为虽然可恶,可是也罪不至死,犯不着死抓住不放。

叶析明白骆柯的想法,只是眼睁睁看着赶尸匠逃跑,心里多少有些不甘,无可奈何地咒骂了几句,虽然看见死尸,心里毛毛的,也只好过来帮忙。

俩人将尸骸稳稳当当放在担架上,骆柯又用剩下的麻绳将它跟担架牢牢绑成一体,往回走的路都是上坡,不这么做,尸体会从担架上滑下去的。

见叶析始终偏着脸,不敢瞅尸骸,骆柯笑道:“其实死尸没有什么可怕的,不过是一堆僵固、等待腐烂的骨肉。”

“谁说我害怕?”叶析抬眼瞪他,“我是厌恶,厌恶任何没有生命气息的东西。还有,我很讨厌死尸腐烂的臭味。”

“那好办,下次遇到这种事,我带瓶香水来,你最喜欢的dior清爽型。”

叶析的回应是愤怒地呲牙。

俩人抬着担架,说些没有营养的废话,叶析不知不觉也忘了害怕。

走出没多远,他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咯吱咯吱的关节脆响。

扭头一看,那具带着桃木钉的骷髅已经站了起来,正摇摇晃晃向他们走来,吓得他哇哇大叫:“骆柯!”

骆柯当然也听到了动静,示意叶析放下担架,随后转身一道黄符飞过去,双手交叠,拇指和中指、无名指相抵,做了个镇邪的起手式,口中念道:“乾坤敕令,诸神借法,诛鬼降魔,何鬼敢当,何鬼莫伏,速速归去,急急如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