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顾小满出现在6006号病房时,病人已经出现休克的症状,脸色难看,床边站着的是病人的妻子,早已吓得魂飞魄散,一直哭泣,她见穿着白大褂的小满来了,好像见了救星一样,一把抓住了小满的手。
“医生,救救他——”
“我不是——”顾小满想告诉病人的妻子,她只是一个学生,不是医生,可看到女人期盼的眼神,实在说不出口。
顾小满检查了一下病人的状况,很糟糕,这个病床的病人,她白天的时候看过病例,是肾病。现在已经没了知觉。
又按了铃声,医生还是没来,小满一时脑袋里一片空白,急得团团转。
“救他,救他啊。”女人哀求着。
门外,左岸抬了仪器奔进来,喊着呆愣的顾小满。
“我刚才看过他的病例,很可能是休克性肾衰竭,你赶紧去找医生,让他拿药过来,我在这里守着。”左岸插上氧气管,塞进病人的鼻孔,开始调节设备,小满没敢做片刻停留,跑出去找大夫。
顾小满找遍了所有的办公室,最后在四楼的楼梯口发现了矮个子的男医生,当时他正在吸烟,听顾小满说6006号病房的人出事时,扔掉烟头冲了上去。
那天晚上,不但所有值班大夫都来了,连泌尿科主任医师也半夜赶来了医院,病人虽然没死,情况却很糟糕,半夜就推进了手术室。
手术室的灯一直亮着。
左岸和顾小满等在外面,对于左岸采取的抢救措施,没人做出评价,可谁都知道,他不具备救人的资格。
病人的妻子在手术外哭泣,担忧丈夫可能醒不过来了。
“他只是个学生,只是个学生——”
病人的儿子冲上来,连话都没说一句,直接给了左岸一拳,这一拳打得很重,左岸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上。。
“我爸要是死了,我让你全家陪葬!”
左岸的脸青了,嘴角流出了血,他慢慢站稳了身体,没吭一声,待小伙子又打来第二拳的时候,被顾小满推了出去。
“够了吧,那种情况,让我们见死不救吗?他已经尽力了。”
“可他不是大夫!”
“如果没有他,你父亲昨天晚上就不行了。”
话虽然是这么说的,可规则却不是这样玩的,你可以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人死去,却不可以让这个人死在你的手中,左岸就是犯了这个错误,他不会视而不见。
下午两点二十分,手术室的灯突然灭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
门缓缓地开了,主治医师走了出来,难过地摇了摇头,宣布病人死亡。
这个消息,好像晴天霹雳一样,让左岸无力地倚在了医院的墙壁上,他的脸色从来没有那么难看过。
“你杀了他,你还我爸!”病人的儿子在狂吼着,左岸却默默地转过身,向走廊的另一边走去。
顾小满仍不敢相信这是事实,直到病人被从手术室里推出来,蒙着白色的布单,推去她昨夜也害怕的地方,太平间。
左岸走了一段距离,停了下来,回头看着激动的病人家属,虽然有人拦截着,他们还是将愤怒的矛头指向了左岸,一声声谩骂,一声声指责,随后传来的是警笛的声音,警察在病人死后不到十分钟,出现在了医院。
调查结果显示左岸的抢救步骤没有错,但因为他不是值班大夫,拿不到药,不能给病人注射药剂,耽误了最佳救治时机,等医生赶来之后,已经晚了。
只是一针,打得及时,病人还有生的希望,可那不是左岸的错。
作为病人的家属,怎么也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他们悲痛欲绝,一定要讨一个说法出来,人死在医院,必须有人对此负责。
这是一次医疗事故,当天晚上值班的高个子医生心脏病突发,在处置室里晕倒,矮个子医生因为困倦,出去抽了一支烟,仅仅一颗烟的时间,没了一条性命。
只在那时,小满才意识到医生的职业意味着什么。
晚餐的餐桌上,谁都没说话,顾小满一直低着头,左岸的位置是空的,他还在接受警察盘问。
“早知道我不换班好了。”徐东摇着头。
“徐东,你要是知道怎么抢救病人,会袖手旁观吗?”孙安宁问徐东。
“也许我不会——”
徐东在答案的前面加了“也许”两个字。
“你呢,六子?”孙安宁问六子。
“我只是一个学生。”
六子清楚自己的身份,他说他不会出手,那不是他的指责,当孙安宁转向顾小满的时候,顾小满端起了饭盒走开了,她没办法正面回答孙安宁的问题,也不想回答。
处理结果,医生按照规定进行索赔,值班医生受到处罚,左岸是学生,虽然做法没违规,却违反了医院的规定,医院愿意承担这个责任,接受卫生部门的监督和处罚。
就像徐东说的那样,如果不是徐东和左岸换了班,如果不是左岸学习太好,有太多临床经验,他也不会出手的,事实证明左岸的诊断是对的,病人是休克性肾衰竭,他就错在不该出手救人。
应该与不应该,谁能来界定,连医院的院长都没法对当晚的情况作出是和否的判定,假若当时小满明白,能够看出症状,她一样也会出手。
这次事故,对左岸的触动很大,让他一直被动接受父母安排职业生涯的意愿,发生了改变,他顶着医学博士的头衔出国,可回来的时候,已经面目全非。
在顾小满的眼里,左岸是个有思想的人,他一直没停止过思考,包括这次的医疗事故,他没为自己的行为后悔过。
关于学生插手抢救病人的事实,TX医科大学所有领导都去了学校,召开大会,严肃批评了梁一周,并决定在以后的学习活动中,必须有导师跟随。
学习任务没有结束,学生们就都离开了医院。
巴士里,很安静,没人说话,左岸还坐在最前面,从离开医院到现在,他都沉默着,期间孙安宁给他递去了饼干,他只是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