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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留负责的第一个项目准确地说不是针对一个群体,而是一个人,为她定制一枚婚戒。

她也不明白这么重要的顾客为什么要交给她一个新人,但直到看见顾客的那一刻她突然就明白了。祝留在billboard,NRG,Echo见过这位女士的名字,在VoGUE和无数次的网页头条上见过她的样子。她对于很多爱音乐的人而言是不可取代的,甚至是不可定义的。她叫Jennifer,美国人,刚过完五十岁的生日。

祝留听过她的爱情故事,深情而富有波折,具备吸引那些同样认为自己有故事的歌迷的基本条件。对于很多公众人物而言,他们的绯闻往往比他们的作品流传得更远,他们不愿意接受这一点,但是心里了然。

祝留听到的故事是这样的。Jennifer十二岁那年对刚搬来的邻居家的男孩儿Vicente一见倾心,他十四岁已经不上学了,平时在父亲的小修车厂里帮工。值得高兴的是这是一个两厢情愿的故事。Jennifer十三岁生日时献上了自己的身体,他们的父母都不知晓,修车厂的小厕所旁那一小块铺着麻布的角落曾经是他们的天堂。经过了三年的热恋,十五岁的她在日记本上写道:“上帝啊,三年了,自从与他相识我感到让我惶恐的幸福。如果我这一生要嫁给一个人,那么一定是他。”

然而事实上,十六岁的Jennifer已经因为参加所在州的选秀节目而爆红,那个没有《American Idol》的年代里,人们也有自己的粉丝情节。当这个金发碧眼,长腿细腰的小姑娘上台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安静了,人们期待着她用这种略带青涩的可爱勾住他们的心。然而,她没有。当她略带沙哑的性感嗓音如烈酒般滚过喉头时,所有人都疯了。当晚记者采访了一位正在现场的电影配乐师,那个年代配乐还是一门让人摸不到头脑的技术,卷发男人接过话筒激动地开口:“这不是一个芭比娃娃,这会是一个歌唱巨星。”

就这样Jennifer和那些年少成名的巨星一样开始了演出,家里的房子重新装修后来还买了旧金山的海景别墅,父亲的车从福特二手车换成了奔驰c111。

Jennifer26岁那年又回到了她出生并长大的小镇,家里的房子里住着的是她从小也没见过几眼的叔叔和婶婶,三年前说是屋子漏雨借住几天,修好棚顶就搬回去。就这么住了三年,小花园里也没有花了,种上了洋蓟,可能是水土不服吧,这些小东西长得不怎么肥厚。她在花园外蹲了很久,站起来时看见了那个她十二岁起就喜欢的男孩儿。他的身体看起来更健壮了,现在她站直了也只到他的胸口。他的额角有一块汽油,裤子上有好几块,t恤被汗水打湿。她抱住他,她抱紧他,还是她午夜梦回幻想着的味道。

后来,粉丝得知她要下嫁给一个修理工都不同意,甚至有人寄血书。

后来,Jennifer就不怎么抛头露面了,也不怎么出唱片了。

直到在她三十五岁时她宣布要结婚了,新郎是Vicente。就在全世界都做好准备祝福他们的时候,却得到了这个男人的死讯,死在汽车旅馆里,床单上还有精液的痕迹和一个临街的妓女的底裤,警察化验结果是血液中毒品浓度过高。

后来Jennifer又开始唱歌了,她还成为联合国的戒毒大使,参加了很多公益活动。只是她唱歌时不再挂着那种甜甜的笑,如今双眼里总是流转着冷漠的哀伤,在她第一次获得格莱美提名时,有记者采访她问她知不知道粉丝们都说她的双眼会说话,她笑着说:“如果我在说话,我一定不知所谓。”

两年前Jennifer被拍到和一位十七岁的男模携手出入4S店,报道的标题是“歌后与小三十岁男友恋情曝光,提800万豪车相赠”。

今年他们要结婚了,虽然外人不怎么看好,但歌迷们大多是极开心的。而祝留的任务就是为这位传奇的女性设计一款婚戒,“迟到了这么多年的婚戒吗?”祝留心想。

因为Jennifer很重视,刚好近期还有一场在延城的商演,所以愿意跟祝留见上一面聊一聊,把自己想要的东西告诉她。

在去见Jennifer之前,祝留更想见见Lena。

Lena把刚煮好的咖啡放在祝留面前,大抵是知道她的胃口,还拿来了奶精球。

“有什么想问的就说吧?”

祝留问:“为什么是我?”

Lena说:“提升国际知名度,有什么比这更快速有效的方法吗?她的婚戒婚纱还有结婚的场地和邀请的宾客,全世界都会关注的。”

祝留知道自己现在的行为很幼稚,但还是不能忍住不说,“可是我还只是个新人。”如果不是在赵正言的地界上,她可能已经被人设计死了不知道多少遍了。外面那些聚在一起议论她的同事一定会最先上来踩几脚。

Lena放下手中的咖啡杯,捏了捏眉心,祝留突然意识到她并没有看起来那么无所不能,这个妆容精致的女人也跟寻常女子一样应付着各种各样来自上司和家庭的琐事,并在这些琐事里透支着生命。

Lena声音有些哑,“不要再说这种话了,会让人看不起的。”

祝留怔住了,Lena看了她一眼继续说:“职场不同于学校,咱们做设计的别人客气说咱们是艺术家,但终归还是两回事,因为我们遵循着两套法则。职场里能够表现自己的机会不多,如果不是——”

Lena顿住了,“一个没有背景的刚毕业的女大学生,等到一个这么好的机会,不知道要花多少个月,甚至是多少年。你说自己没经验,我会当你谦虚,赵总可能也会因此更觉得你乖巧懂事。”

祝留听得满脸通红,她知道Lena说得都是对的,但是一种屈辱感从心底最晦涩的地方升腾而起,不可收拾。

Lena继续说:“可是你想过没有,本身有的人就眼巴巴地盯着你呢,你还搞得好像你不稀罕一样。怎么是我这个总监上赶着为了你吗?还是我收了你什么好处得了什么便宜?你看看外面的人都是怎么说我的,之前还能收敛点,如今这个机会多少人都在眼红。那些都是有学历有背景的人啊,我为了你担了多少。”

祝留感觉脸上一阵阵地发烫,她没想一步登天,但是她的确希望可以有机会把自己的作品摆在全世界的面前。她这两个月以来每天加班到九点,认认真真做事,可是如今Lena的话让她感觉好像自己什么都不是。祝留之前以为Lena是欣赏自己的,可是今天姑且不论她的语气,那一字一句让人难受,却又挑不出什么毛病。就算让别人听见了也只会觉得是祝留不知好歹。

为什么这么努力却还是连尊严都赚不来呢?她想把实习证从脖子上扯下来然后转身就走。可是她不能,如果她走了,赵正言做的这一切就白费了,自己这两个月也白费了,等着看她笑话的人也都如愿了。而Lena面对赵正言时也只会说自己该做的都做了,教也教了,机会也给了,最后嘱咐几句谁想祝小姐也听不得。

祝留压下所有的情绪,说了句谢谢总监,就走了,桌子上的咖啡一口都没有喝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