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云蔽天,雨点噼里啪啦的敲打而下,游艇被暴风雨吹的不住沉浮。
一枝隆有些狼狈的踩在湿漉漉的甲板上,他攥紧栏杆,看着眼前的女孩把头发扎成利落的马尾,看着她顺着船舷,轻盈的攀落到一艘小橡皮艇上,穿好救生衣……
慢慢的,他心里充满了莫名的恐慌。
一枝隆踟蹰半晌,很小声的提议,“要不……别去了吧。”
声音才一出口,就被雨和风悉数碾碎,半点都没能传到女孩的耳朵里。
八重子认真检查了一下橡皮艇上的马达,然后她擦掉脸上的雨水,抬头对一枝隆喊,“喂,隆!把救生衣扔下来!”
这才是暴风雨里该有的说话音量。
一枝隆僵硬的点了一下头,捡起脚边橘黄色的救生衣。
本该是温暖的色调,可看在一枝隆眼里,却像冰刀似的戳人,扎的他手都在发抖。
他捏着救生衣,半天没动。
直到女孩开始催促,他才嗫嚅着又说了一遍,“……别去了。”
八重子只看到他嘴皮在动,根本听不清他的声音,她有点焦急又有点无奈,大声喊:
“叮————”
金属嗡鸣声毫无前兆的响起,锐利的穿过一枝隆的耳膜。
一枝隆一个激灵,噌的从床上弹坐而起,一把按住了床头柜上来回敲动的老式机械闹钟。
自从手机新添了闹钟功能,这种聒噪的老式闹钟已经少有人用了。
但一枝隆却并不嫌弃这种动静。
金属摆锤在他手中来回挣扎跃动,一枝隆盯着它愣了一会儿,忽然狠狠抹了把脸,关掉闹钟开关,翻身下床。
闹钟被他轻轻放回到床头柜上。
这只闹钟被漆成了粉色,边缘还有可爱的卡通图形,看起来萌萌的,并不像是一大老爷们购入的东西。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两年前,游艇俱乐部的一次活动里,一枝隆忘了带闹钟,他想午睡又怕睡过头,八重子就把自己的借给了他。
小姑娘精力充沛,东蹿西跑的组织聚会,添补需要的东西,根本没有午睡的习惯。
一枝隆刚接过这个闹钟时,还瞧不上这娇气的粉色,准备等聚会结束,就赶紧把它物归原主。
谁知闹钟要比人坚挺,聚会结束后,闹钟还在,主人却已经没了。
洗漱完毕,一枝隆换上了一身朴实无华的西服,搭配上不甚显眼的深色领带,对着镜子调整脸上的神色。
等出门时,他已经从一个略微阴沉的青年,变成了一个志得意满的舔狗。
两年了。
困扰他七百多天的噩梦,到今天,终于能暂行了结。
——
天色渐黑,郊外逐渐静谧,但山上一处占地不小的别墅中,却依旧热闹而喧哗。
人们纷纷举杯,跟着四井集团的总裁一起祝福:“生日快乐!”
视线中央,四井丽花矜持的弯了弯眼眸,提着礼服裙向他们行了一礼,然后她略微俯身,在众人的簇拥下,朝面前精致奢华的蛋糕上吹了一口气。
二十四支蜡烛渐次熄灭,宣告了这场生日宴会的开始。
四井总裁清了清嗓子,“非常感谢各位百忙之中抽空参加小女的生日宴会,今后,还请大家继续给予四井集团支持与帮助!”
台下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一枝隆混在人群里跟着拍了拍手,眼神平静。
被掌声淹没的四井总裁异常受用,他享受了几秒,抬手虚压。
待周围安静后,他继续道,“在宴会正式开始前,请允许我为大家介绍一位特别来宾。这位先生曾破解过许多棘手的案件,是目前上报率最高的名侦探,他就是——毛利小五郎先生!”
啪啪啪——
掌声再一次响起,准备迎接“毛利小五郎先生”的出场,同时,众人纷纷转头,看向四井总裁示意的方向。
那个方向上其实有很多人,但不用细指,一眼望过去,所有人就猜到了谁才是“毛利小五郎”。
因为这桌人实在很好辨认。在成功商业人士云集的会场,只有他们画风格外不同:
——衣服不算名贵,没有精心设计过发型。最重要的是,别人都在认真听演讲,只有他们还在吧唧吧唧偷吃。
来参与这场宴会的,大多有求于四井集团,不可能这么不注意形象,怎么想,这都像是不靠四井集团吃饭的外人才能干出来的事。
感觉到自己变成了视线焦点,那个高中生模样的女孩紧张的坐直了,手规规矩矩的放在膝盖上。
她旁边的年轻男人也若无其事的放下餐刀,擦擦嘴,和女孩一起坐正,默然无声的看向唯一没读懂空气的中年人。
毛利小五郎对气氛的变化一无所觉,催促同桌的人,“怎么停了,继续吃啊!这可是难得一见的人间美味!不知道能不能打包带走,我问问去……”
“爸!”,女孩咬牙切齿的瞪了他一眼。
年轻男人也清了清嗓子,“四井总裁有事找您。”
“……呃,对。”,四井总裁头一次见这种阵仗,他尴尬的擦擦头顶的汗,努力继续被中断的介绍,“前些日子,他帮了小女一个大忙。”
毛利小五郎确实有不低的知名度。
再加上四井总裁的鼎力介绍,围观群众只能假装刚才什么都没看到,闭眼瞎吹,“哎呀,居然是那个有名的,沉睡的小五郎?!我居然见到了真人!不愧是四井先生,居然能请到这么有名的侦探!”
以这个话题为起点,人们开始互相走动,相互聊着感兴趣的事。
暂时没人来找一枝隆,而他的位置又离毛利小五郎很近,他想了想,干脆端着杯子,朝毛利小五郎凑了过去。
虽然准备在今天做点不那么合法的事,但一枝隆却并不畏惧毛利小五郎这个侦探,尤其是在看到刚才那一幕后。
大侦探?
……不过是个善于包装的酒囊饭袋罢了。
那个所谓的“帮了一个大忙”,也是四井总裁言过其实——这个企业家只是觉得,跟名侦探扯上关系,更能展示自己的能量和体面。
一枝隆走到一半,听到那个年轻女孩兴奋的问,“爸,四井先生说的是什么案子呀?”
毛利小五郎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那个年轻人,而后者特别体贴的抬手,在嘴前刷拉一比划,似乎在示意自己什么都不说。
毛利小五郎甚为欣慰,开始放心胡扯,故作神秘道,“是一件颇为棘手的案子,需要保密。”
一枝隆差点嗤笑出声。
他走出最后几步,凑到毛利小五郎旁边,想要拉关系似的笑眯眯道,“毛利侦探,我听说了!您帮丽花小姐找回了她的爱犬巴布,那只小狗非常机灵,您能抓到它,真的是……”
“哪里!!过奖了!!”,毛利小五郎大声打断他。
然而已经晚了。
一枝隆清楚的看到,那个女孩翻着死鱼眼,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一枝隆心情甚佳。
他倒不是跟毛利小五郎有仇,只是单纯的想皮一下,想给那些有名无实,道貌岸然的人添添堵,也让自己无聊的人生,变得更有意思一点。
他抽出名片,礼貌的递过去,谦卑道,“敝姓一枝。我早就听说您会来参加宴会,一直想一睹您的风采,只是没想到,您比我想象中还要风度翩翩!”
毛利小五郎一秒忘掉刚才的尴尬,美滋滋的挠了挠头,“您过奖了!”
“这不是过奖,而是事实。”,一道声音插了进来。
几人纷纷转头,看到一个一头金发,身着亮眼白西装的男人走了过来,他同样递上名片,上面的名字是“二阶堂优次”。
二阶堂人比一枝隆帅气,嘴也比一枝隆能吹,他看着毛利小五郎,真挚道,“只要用您那锐利的双眼一扫,无论是谁都会俯首认罪,接受法律的制裁……”
说这话的时候,他看到跟毛利小五郎一伙的那个年轻人眉毛跳了一下,似乎联想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不过二阶堂并不在意这群人的反应,他本来的目的,也不是巴结毛利小五郎。
二阶堂回过头,看着不远处的四井丽花,补完了下半句话,“真不愧是大小姐指定的名侦探啊!”
“……”,一枝隆嘴角勉强翘了翘,语气略显夸张的附和,“是啊,她的眼光真的很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