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衍和王宁氏所关押的大牢并不远,李廷每次去探望他们的时候,都不敢说话太大声。
她知道王宁氏还在拖,也知道王宁氏一旦说出口,便会保不住性命,但这一次,她不得不劝王宁氏认清现实。
“母后,你可以不告诉陛下,但要想三哥活命,你必须将你所有的底牌,都告诉三哥。”
王宁氏如今已不复作为皇后的华贵,她头上的朱钗早就散了,狼狈不堪。
“廷儿呀,如今我算是看出来了,你的确想护着你三哥,可你也恨毒了我,对吧?”
如今局面很明朗,李廷也不必再像以前一样在她面前低眉顺眼地演孝顺。
“是,可我发誓,我并不曾轻易伤害您,倒是您,一直怀疑我,利用我。”
“利用?廷儿,在前朝后宫,哪个不被人利用?说起来,不过多是纷杂的人情交往,与其说是利用,不如说是利益使然。若非如此,你刚来金陵时毫无根基,又怎会选择投入我和衍儿的门下?”
“……”
李廷不得不承认,她说得是对的,但更多的,却不敢苟同。她无言地将带来的酒菜布好,还给王宁氏斟好一杯,放在了她眼前。
王宁氏是个聪明人,瞧她不说话,眼神不由露出鄙夷,便讥笑道:“说吧,你这次来,究竟为了什么?仅仅只是希望我将陛下最关心的事情说出来么?你是来跟我算总账的吧!”
李廷笑了笑,应下这话,“母后这么聪明,倒是从来不会让廷儿失望。可你就算薨逝,也该了了你和邱家的事情吧!”
她提到邱家,却是王宁氏没意料到的,“他家的事,你为何这般上心?”
“因为我也是邱家人,邱泽田临终托付我之事,我必要帮他完成的。他认我做了妹妹,自然我更要为他家的冤屈鸣不平。”
李廷一边走,一边拿眼神时不时瞟了瞟墙壁,她走近王宁氏,在她手掌上写了“天子”二字。
王宁氏这下子终于会过意来,知道李廷将话题扯远的意思,便应说:“他家的事,我自然知道是我冤枉了他和他们家的祖辈、父辈,可我呢,我不可怜吗?我明明已经待嫁闺中,却还是被那些贼人夺取了贞洁,不敢告诉家人,更不敢告诉自己的夫君,那个时候,我差点上吊自尽,所以为了泄愤,我不得不将所有的怒火都迁移到他们家头上!
可邱泽田就算要怪,也不该怪到本宫的头上,当时京兆尹府查到的证据,直指他们邱家!我不过是根据京兆尹查案的结果,找他们家的人报仇而已!何错之所?”
“可你连邱泽田都不放过,故意搞坏他的身子,使他在大好年纪就英年早逝,你这样恶毒,怎么担得起皇后该有的母仪天下?”
“恶毒?如果换做是你,你也会想尽各种办法要那些侮辱过你的人死绝的!”
王宁氏说着说着便哭起来,“我知道我对不起陛下,隐瞒了他这件事,可就算我与必忠侯有过一段情,但衍儿是不是陛下的孩子,陛下心里应当最清楚!衍儿出生宫廷,出生那几年必忠侯更是未曾踏进皇城半步,陛下再疑心我,也不该怀疑衍儿不是他的血脉!”
王宁氏急于为李衍脱罪,没说几句便将话题转到了李衍身上,李廷并不曾出言阻拦。
她私心里也不想李衍受到陛下责难,便追问王宁氏:“如今口说无凭,你又拿什么证据来证明?”
“证据?当初本宫诞下皇子不久,就是因为陛下疑心,他当着本宫的面在本宫面前与衍儿滴血认亲,我那会子才渐渐意识到,我以前被玷污的事,陛下应该是知道的,否则怎会连衍儿都疑心上?
他是我的夫君啊,是我信以为天的天子,他这样做,怎叫我不心寒呢?”
“那必忠侯呢?他俨然还对你有情谊,你对他,就不曾留情吗?”
“留情?必忠侯这次为我不惜与陛下翻脸,不过为了补偿当年的情意罢了。当年,我的确喜欢的是他,并不是陛下,可从他为了陛下这个弟弟放弃我的时候,我早就对他死心了。想当初刚与陛下成婚,陛下府中还没有其他女人的时候,他待我那般的温柔爱护,他又生得俊朗,我怎么会不动心?
可是呢,等他身边的女人越来越多,我和他之间的裂痕也越来越多,没多久,我便知道,我们之间的情意也都被消耗殆尽了。曾经年少做夫妻,终究是他,先对不起我的!若非当年滴血验亲之事,恐怕,我还是曾经那个一心只想和夫君举案齐眉的小姑娘!你以为我真的不愿意告诉他,他想要的东西在哪吗?可告诉了他,衍儿怎么办?他可以不顾父子情意,但我这个做母亲的,如何不担忧三皇子的处境?”
“……”
墙那头有人扣了扣,示意李廷不要再问。李廷便退出了王宁氏的牢房。她出来的时候,王宁氏隔壁的大牢空无一人。
父皇和高瞻正在大牢外头等她。
她作揖复命,“父皇,您也听到了,再给母后点时间吧。”
父皇却问她:“你被她灌下断肠草,从此不会有孩子,你当真不恨她?”
“父皇,那时候,我是皇子,她那么做,也是为了我。我还是,能理解母后的。”
“……”
父皇不由冷笑,他说道:“我让你去逼供,并非让你去帮王宁氏,说她想说的话!”
李廷也笑,“可是陛下,您终究还是听进去了,您要是真的对母后没有半点情意了,这么多年来,又怎么会任由她一直默默在背后打压邱家?哪怕您一直都知道,当年的盗匪,并非邱家!”
闻言,皇帝陛下诧异地睁大了双眼,仿佛被她看透了一般。
他甩甩大袖,冷漠地讲:“廷儿若是敢乱说,孤自然不会放过你!”
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父皇,女儿可是聪明人呢!”
李廷作揖,看向父皇的背影,眼神越发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