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白玥的肩膀倏然僵直:“别在这里闹事。”
在医院对维青泼了脏水,玷污的是他的荣誉,这比打自己一巴掌还要难受。
晋萱萱高抬起下巴,踮着脚尖飘过来,顺势点开了手机界面,举在了半空:“这个医生我认识呢,和网上现在正红的打人医生长得好像,难道打人的医生还可以在医院继续看诊的吗?也不知道这里的病人到底知不知道医生的品行,就住院了。”
手机屏幕上播放着的片段,恰好就是何医生在酒店大打出手的不雅视频偿。
维青眼尖地看了一眼她播放的视频,不像是从微薄或者微信里点开的链接,反倒是手机本身的录制视频。
“你到底想干什么?”白玥捏紧了指尖,全身紧绷,感觉嗓子眼儿里有团火正灼烧着她的声带,她努力冷静下来,深呼吸一口气,低哑的声音融着焦灼:“趁我现在还没有说出让你更难堪的话,快点走。撄”
“到底是谁现在觉得难堪!白玥,是你没有离婚就背着我哥在这里勾三搭四,是你作风不检点在这里拈花惹草,你有什么资格让我难堪?”她歇斯底里地喊出声,怨恨地看着白玥,“我告诉过你,别拖着他不离婚,除了这些视频,还有更过分的,你以为我不敢做吗?”
“你敢,怎么会不敢?”白玥勾了勾唇角,凉薄的视线落在她的腹部,“怀着名义上还没有离婚的丈夫,你的哥哥的孩子,怎么还知道站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呢?”
有时候,被压着欺负够了,不是不会生气。
忍了七年,从来没有反驳过,疼她宠她,毫无怨言,哪怕从头到尾,至始至终她没有给过好脸色,疏离冷漠,保持着适当距离,也没有对她说过半句狠话。
以为只是单纯不喜欢自己,可是现在,知道了真相,这一切,怎么还能继续忍下来?
“你以为,挺着大肚子出现在我面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吗?二十二岁怎么到现在做事还不过脑子,你就不怕…阿姨日后被人戳着脊梁骨过日子吗?”白玥隐忍着所有的怒火,尽力冷静平淡地转过身,看向维青,“你回办公室去,我的事情我自己解决。”
“好。”
维青淡淡地看了一眼晋萱萱,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了解她的性子,一旦不希望别人插手自己的事情,哪怕是保留着可笑的自尊,也绝对不会低下头让别人嘲笑自己。
他听着白玥的话,有些话想说却又不合时宜,伸手去开办公室的门,顿住脚步,犹豫再三,还是进了门,关上。
办公室里的程医生抬眼看了看,没来得及张嘴,就看见维青比了个噤声的动作,轻轻地贴在了门边上,程医生也有样学样地贴在了门上,秉着呼吸紧紧地听着。
白玥无视办公室里投出来的视线,周围正在看热闹的病人她也丝毫不在乎,她一步步顺势朝晋萱萱迈过去,“现在要怕的人,好像不应该是我,你才是弱势群体,不是吗,孕妇。”
白玥一幅坦然,眼底的光在这一刻却颇具气场。
忍着脚踝发酸刺痒的伤口,每一步她都踏得平平稳稳,丝毫不露出输意。
晋萱萱下意识退了几步,护住了腹部,心里忽然有了几分慌张,她眨眨眼,高抬起下巴虚张声势:“怎么,你要打我的话,我就让你牢底坐穿!告你人身伤害!”
眉眼一弯,她点点头,看起来心情不坏的样子。
“你见过我动手吗?就算真的有仇,也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白玥淡淡地站在离她一米左右的位置,柳眉轻挑:“不过,一个人走夜路的时候,最好是希望有人陪在你身边,不然的话有什么意外真是一点都不好说。”
“白玥!”她娇俏地呵斥一声
“现在!趁我还好说话的时候,乖乖地走。”
晋萱萱气急败坏地将手里的文件摔了过去,几张A4纸印着一些字,文件夹散开,纸张落了一地。她手指着地上的文件:“我可以走,你签完这些文件,你不说我也会立刻走!”
脚尖上方是这份文件的封面页,离婚协议书几个字用黑体加醋,格外的显眼。
白玥的眸淡淡扫过,捡起封面页,稍稍用力就撕成了两张:“律师已经在走程序,我会起诉离婚,回去告诉位杰,那栋房子是我的,就算要住,也要让小三给我滚出去,心情好也许还愿意让你们多住些日子,做到这份上,我已经仁至义尽,不要再让他来费尽心思。”
“你必须签字。”晋萱萱咬着牙,一脚踏过来,用手抓住了白玥的胳膊,“你签不签字,不签字我今天死也不会走,我要让整个医院的人都知道那个所谓的医生就是网上的打人医生,你不过是个人尽可夫的……”
“够了。”
办公室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开了。他的表情看起来平淡无奇,但是严厉的意蕴却雕刻在眼里,声音凌厉:“这里是医院。”
“发生什么事了?”方才还在处理一些问题的护士长闻风而来,将渐渐聚集起来的病人家属劝退,客客气气地看着晋萱萱,“请问您有什么不舒服的吗?我这边帮您挂号妇产科。”
“走开!”晋萱萱生冷地瞪了一眼护士长,二话不说就拽着白玥的头发,摁向地上的文件摔,“我让你签,不想更难堪就立刻签字!”
“何医生!”
没来及反应过来,何维青一个箭步上来,反手扣住了晋萱萱的右手,拉开了她和白玥的距离后,才松开手,揽住了白玥的肩,生冷的态度倒是让人发凉:“护士长,联系保安,请这位女士离开。”
护士长讷讷地看了一眼晋萱萱微挺的肚子,用手肘撞了一下程医生的小腹:“好,我们会送这位女士去妇产科。”
程医生这才反应过来,对着周围的病人咳了两声:“对对对,我和护士长送她去。”
晋萱萱一把坐在地上,用力挺着腹部,恨不得装出五六个月的样子,哭声哀嚎着:“这个医院的医生打人,我要告他告到倾家荡产,我是个孕妇也动手动脚,医院都是什么医生这么没质素……”
“够了。”白玥淡淡地斜眼过去,双拳紧攥:“快起来。”
所有的忍耐几乎都已经忍到了极限。
“你们知道这个医生是什么人吗?他在网上都被人骂成社会人渣了还在这里当医生……”晋萱萱闹得更欢实了,挤着眼泪干哭作势。
“晋……”
维青的手紧了紧她的肩膀,露出安心的微笑,随即走上前,蹲在晋萱萱的身前,递过了自己的名片,微微一笑:“我是何维青,这边是我的办公室,欢迎你来起诉,我一定等你。”
“护士长!”他提高了声线,吓得护士长抖了一下,忙应了一声。
“现在,请她去妇产科或者让保安转院……”维青往身后扫了一眼,捡起了地上的文件,笑了一下:“第五医院挂号。”
第五医院是安城女子精神病院。
晋萱萱反应过来的时候,文件已经被他整整齐齐地捡起,然后撕成了两半,送进了手边的垃圾桶。
“你…你等着,你等着!”晋萱萱词穷地气到浑身发抖,却找不出什么借口拖延,胳膊被护士长和另外一个女护士相互搀着,强势地带出了走廊。
这样的闹剧算是告了一段落,可是白玥的心情却已经被搅和成一团。
“没事了,别放在心上。”
话刚出口没几秒,走廊的另一端传来冷哼,院长双手背着站在人群里,脸色铁青:“何医生,你跟我来趟办公室。”
办公室里,院长的怒火简直都快点燃了头发,相反这时候的刘主任却是冷静着。
维青不卑不亢地站在桌前,不辩解也不说话。
“何医生你倒是越来越有脾气了,一个孕妇你也敢动手!如果再医院出了事情你付得了责任吗?你知道不知道这件事情对医院的影响有多恶劣,明明已经让你下令停职了,你怎么还出现在医院里被人这么直接曝光,给了医院莫大的污蔑!”
“院长,这话说的不在理,网络上的视频都没有前因后果,就莫名判定了打人的人是加害者,事实上我问过何医生……”刘主任站起来,和院长面对面地对上了。
院长额头的青筋根根必露:“刘主任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要护着给医院抹黑的人吗?”
刘主任的话也是直接刺耳:“院长,何医生的医术您是知道的,如果不是我费尽心思地请了他过来,医院会有GM入股吗?医院的VIP病房一直以来不都是何医生处理的井井有条吗?他给医院带来的荣誉也不算少。”
“一颗老鼠屎毁了一锅粥!”
维青双手岔开刘主任和院长的距离,淡淡道:“主任,我愿意停职查办,让院长查清事实真相,这样也好,休假让我自己考虑考虑。”
“你个老东西,以为是院长就能把我辛辛苦苦挖过来的徒弟踹走了,以后指不定怎么哭!”刘主任气得吹胡子瞪眼,丝毫没有给院长台阶下。
“他是该好好反思了,我看你也该洗洗脑子洗洗眼睛!”院长臭着脸甩袖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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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办公室出来后,白玥还坐在走廊的排凳上,手掌在医院竟莫名地犯冷,冷凉凉地像是放在冰箱里冻过再融水的饺子。
院长一副大怒至极的恼色,加上主任的脸色也不太好看,相反他出来的时候神色淡淡,白玥就知道,这起导火索只怕是变本加厉了。
从当天起,何维青就开始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上班的休假。
他倒是有事没事就跟着她,一起约吃早饭、午饭、晚饭还有宵夜,又或者开着车要送她来回上班。
今天去医院复诊,伤口没问题了,他还要来接,然后又堵在路上。
白玥忍不住扬眉哭笑不得:“你的口味是不是很重?”
维青有些不理解,一本正经地摇头:“不太重,喜欢清淡的。”
白玥得逞似地笑:“我看医生里就你一个口味重,每天吃盐吃咸了(闲了)!。”
他这才反应过来,好笑地勾了勾唇角,也没什么可生气的。
“这样也好,医生太忙,总是睡不了多久,医术越好,跟台的手术就越多,约会的时间就少了。”
经常需要赶回医院做临时手术,有时候一做就是两三台手术,有时候的睡眠时间都不足四个小时,有时候连熬了几天,站在电梯里就能睡着。
当医生的人,实在太忙,有时候忙到吃饭时间都没有。
好不容易休了假,确实也轻松,心里却忍不住有了负担。
白玥看着他流光淡彩的侧颜,清俊的五官一时间竟然让她挪不开视线。
他伸手拿过车上的矿泉水,却抓了空。
轻笑出声,拿过矿泉水递进他的掌心,“何医生,别把矿泉水当挂档给挂错了。”
“不能。”他一听,嘴角上扬,大概是想起来昨晚她分享的那个动图,“就算挂错,也希望白玥小姐嘴-上-留情。”
两个人四目相对,眼底含着笑意,倒是开心。
白玥的手机响了起来,来电的人是陆士臻。
“白小姐,景总这边吩咐处理的程序已经开始正式走法律流程了,您提交的婚前协议是经过公证的,所以基本上没有什么问题,明后两天法院就会给位先生寄法院传票了。”
白玥愣了一瞬。
原来手续这么快,哪怕有一个人不同意离婚,离婚的方式也这么简单轻便。
结婚时的郑重其事,离婚时的轻描淡写。
婚姻,从重到让人窒息的责任,到如今心灰意冷的颓然。
她竟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电话另一头突然没有了响声,陆士臻压着声音礼貌地提醒道:“白小姐?”
白玥回神,“嗯,好的,我知道了,谢谢您。”
简单说了几句,白玥也不客套,干脆利落地结束了电话。
陆士臻是一家律师行的负责人,按理来说应该是由她的离婚律师来转达意思,但是每每关键的时候总会由陆律师来过手。
听说他的涉行并不局限于专长,倒是让很多有口碑的律师都在手上栽了跟头。
维青见她出神,皱了下眉:“怎么了?”
好像接了电话后,她的情绪就有了变化。
白玥晃过神,牵扯着嘴角,摇了摇头:“没事。”
车里响了两声短信铃,是他的手机。
维青开着车,头也没回地拿出手机丢过去:“我在开车,内容读给我听。”
明明扫一眼的功夫也已经看见了吧……
白玥没有戳穿他,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后摁亮了手机屏幕。
一条简单的短信显示在屏幕中央。
出事了,速回医院。
白玥一惊,“说出事了,没说什么事,让你立刻回医院。”
他面不改色地在十字路口调转了方向,可清冷却瞬间淹没了眼底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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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黑色的宾利缓缓开到一个荒废的工厂,工厂外站着几个手握铁棍的小混混,对着来车中规中矩地低头,扬起的尘土稍稍飞扬,他们抬头看向车上的来人。
车门打开,是一双修长的细腿,踩着一双十二公分的黑色高跟,一脚踏在平地上,火爆的身材,混血的容貌,呼之欲出的曲线,让这群小混混一下子看傻了眼。
她丝毫不在乎那些视线,反而勾唇,魅惑地撩开发梢:“景岩的软肋在苏沫冉,有什么会比戳人的软肋更有意思呢?”
顾司源从另一边下车,眼神轻轻扫过,一群人立刻齐刷刷低了头。他走上前,掌心朝上,伸手接过她的手,亲吻着她的手背:“具体说起来,我竟然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夏娃。”因为犯错被惩戒,上帝用男人的肋骨创造的第一个女人。
真是个好名字,她自己都觉得喜欢。
“夏娃?”顾司源眼波平平,“现在需要怎么做?”
季然从副驾驶出来,手上包扎着绷带,看向车间的这群人充满戾气:“把苏沫冉抓回来!”
“对了,苏沫冉身边有个叫白玥的女人,如果可以,一起抓回来。”夏娃从下车的司机手里,截过递给顾司源的香烟,勾-交在指尖,“我和她有点账还没算清楚。”
“听说景岩住院了,那么苏沫冉应该也在医院,派人去医院掳回来。”
整个医院里一度戒备,看遍了整个监控视频,都只看到苏沫冉进了卫生间的厕所,之后零零散散的人来往过,却没有出来过。
像是进去就没有出来。
有卫生人员进去过,可是整理推车一直停在厕所外,没有将人运出去的可能。
景岩和唐绍已经联系了警察,高警司立刻联系了北城总部,据说有一位破案神速的何队和手底下一名女警,目前他们有案子过不来,但是也给出了相关建议。
刚有了头绪,苏沫冉的电话就回拨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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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停在了医院的门口,他将钥匙递给白玥,谨慎地看了看周围环境,轻声嘱咐道:“帮我停去停车场,我看看就回来。”
“我会开车,去吧。”白玥一脸被看轻后的不满,拿过钥匙晃了两圈,递过他的手机。
他接过手机,打开安全带下车的时候,他问她:“是谁的短信?”
白玥想了想,“一串没有备注的号,不知道。”
他皱了皱眉,解开锁定,那条短信确实来自陌生的号码,印象里他似乎也不记得这串号码的主人是谁。
“你快去吧,我去停车。”白玥从副驾驶座上挪到了驾驶座,系好安全带,打着火,快速地朝地下停车场开。
与此同时,一个路口的面包车也从地摊边上的小巷里拐出来,跟在了白玥的车后头。
维青目光一转,落在了那辆车的车牌上,心里隐隐觉得不安,立刻朝停车场跑了过去。
白玥到地下二层的空位停好了车,下车锁好了车门。
眼前驶过一辆面包车,周围的空位那么多,却偏偏停在了她的边上,那个地方停车的位置属于墙角范围,监控视频很难会一眼就注意到。
她蹙了蹙眉,总觉得有些不安,下意识拿出了手机,假意装作拨打电话的样子,自顾自地说着话,一边留意着身后的动静。
面包车停留了一会儿,没多久传来了开门的声音,车上约莫下来了两三个人,迅速朝着白玥靠近。
她说着话,回头去看。刚一回头,几个人都纷纷别了脸。
身上穿着不同款式的衣服,却统一佩戴着鸭舌帽和黑色口罩,戴着手套。
白玥第一时间感觉到了危险。
她不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一个箭步立刻朝出口跑,身边的电梯距离他们太近,哪怕是进了电梯也不能够及时关上,反而处在了一个狭小的空间,更危险。
眼看白玥发现了企图,几个人也没了遮掩,快速追上她。
地下二层几乎没有多少车,试图藏身的地方也不多,白玥拼尽全力朝前跑,中间的距离也在一点一点缩短,距离所剩不多,眼看要被追上的时候。
她拽下一旁的灭火器具,拉掉吊环,抓住喷管,对着追着她的三个人扫了一圈,白色的二氧化碳液体喷射在他们的脸上,几个人避无可避,躲闪不及时,被白玥拖延了时间。
抓住机会,白玥丢下手里的二氧化碳灭火器就朝地下一层跑。
几个人很快就抓了狂,咒骂了几句,即刻朝着白玥奔跑的方向追过去,速度远远比方才更快,想来是被逼急了。
猛地拐角撞上了一个人,她吓得趔趄了几步,被他紧紧地扶住。
汗水沾湿了额角,脸色苍白一片,唇色发青。右脚的鞋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光着一只脚踩在地上,指尖沾染了青灰,看起来非常狼狈。
几个人追了上来,却发现白玥身边站着一个男人。
为首的人恶狠狠地盯住了他:“不想死,就别多管闲事!”
“那怎么办?”维青语气冰冷,唇角却勾了弧度,“我的职业就是多管闲事、救死扶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