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4:30的A大某电磁学物理实验室内。
实验室内没有开灯,光线昏暗。
唯有正在进行的实验,正散发着幽蓝的光,照在女孩白皙的面容上。
周衡正言神情专注,一面看着变化的现象,一面奋笔疾书地记录着数据。
在记录下最后一个数据之后,她停下动作,欣赏着自己忙碌了大半年的实验成果,忍不住满意地笑了起来,指尖弹了弹单薄的纸面。
“大功告成!”
为了记录到这最后一个实验的数据,她已经连续48个小时没合过眼了。
但如今顺利记录到数据,一切都是值得的。
完成了实验,记录下了完整的数据,让她心中的担子完全卸下。
兴奋过后,困意和疲倦便瞬间席卷而来。
周衡正言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强撑着精神,郑重其事地把这张数据报告放在安全的地方,而后才彻底放松下身体,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坐回了靠椅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趴在桌上,打算将就着眯一会儿。
她实在是太累了。
周衡正言没过一会儿就进入了熟睡,呼吸匀称而规律。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安静空旷的实验室内,响起了刺耳的手机铃声。
睡梦中的周衡正言皱了皱眉,眼睛没睁开,抬手捂住自己的一边耳朵,等着电话那头的人在意识到没有人接听之后可以放弃在大半夜骚扰人。
可惜电话那头的人并没有听到她的心声。
在电话无人接通自动挂断之后,没等周衡正言松口气,那阵催命的铃声再次响了起来。
周衡正言忍了将近半分钟之后,实在忍不住,刷地一下睁开双眸。
她倒要看看,是谁这么没有公德心,要在凌晨给她这个苦命的打工人打电话,打扰她休息!
手机屏幕中,赫然显示着司桁两个字。
好啊。
这个名字非但没让周衡正言消气儿,反而让她心头的怒火一冒三丈高。
周衡正言看着孜孜不倦打来的电话,磨了磨牙,毫不犹豫地挂断了电话,并且把司桁拉入了黑名单。
她本来还以为是导师突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项需要立即通知她,没想到居然是司桁这个远在M国不知道白天黑夜的家伙打来的骚扰电话。
打扰她休息,拉黑!必须拉黑!
周衡正言安心地趴回了桌上,重新进入了熟睡。
-
翌日。
周衡正言是被薛凌志给叫醒的。
她活动了一下睡了一夜而有些僵硬发疼的颈椎,抬眸看了他一眼,咧嘴笑了下,打招呼:“薛师兄,早啊。”
薛凌志微微蹙着眉,眼中闪过怜惜的光,柔声问:“又熬夜了?”
周衡正言点了下头,单手撑着桌面缓缓站起来,随意地抬手抓了把乱糟糟的头发,对他说:“好在实验都完成了,数据我放在柜子里,师兄你可以去看看有没有问题。”
其实她十分自信这份数据不会有任何错误,之所以这么说,不过是嘴上客气一下罢了。
薛志超没有去看柜子里那份来之不易的数据,而是对她说:“我送你回去吧?”
他早早就考到了驾照,而且去年买了辆代步车。
周衡正言不是第一次搭他的顺风车了,打了个哈欠,想也不想地点了下头,感激道:“好,那就麻烦师兄了。”
薛志超扶了下眼睛,微微笑了笑,说:“不麻烦。”
周衡正言脱下了身上的白大褂,率先往门口走去。
她现在迫不及待地想回家好好舒舒服服地睡一觉。
薛志超便跟在她身后。
上车的时候,周衡正言下意识地往后座的方向走。
就要上车的时候,却被薛志超拦了一下。
对上她疑惑的目光,薛志超面色如常,抬手做了个绅士的“请”的动作,淡笑道:“坐副驾驶吧。”
周衡正言一怔,迟疑了一下,挠了挠头,“这不太好吧?”
薛志超挑了下眉,露出不解的神色,似乎不明白她何出此言。
见状,周衡正言有些尴尬地解释道:“这一般……副驾驶不应该是师兄你女朋友的专属位置吗?”
听到她这么说,薛志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而后他轻轻地摇了摇头,柔声说:“没关系的,我不讲究这个。”
周衡正言还是没动。
薛志超观察着她犹豫的神色,忽然露出不悦的表情,佯作生气道:“你坐在后头,难道是把师兄我当成你的司机?”
周衡正言连忙摇头摆手,否认:“不不不,我哪有那狗胆儿啊?”
薛志超含笑望着她。
周衡正言妥协着摊手,“得,我坐副驾驶,师兄你别再给我扣帽子了。”
薛志超笑着点头:“好。”
-
车上。
周衡正言坐上副驾驶的时候,顺手便系上了安全带。
薛志超余光瞥见她已经自发扣好了安全带,正要倾身的动作陡然顿了一下。
他调整坐姿,若无其事地问周衡正言:“安全带系好了吗,我要启动了。”
周衡正言点头:“系好了系好了。”
汽车缓缓发动。
车速均匀,路面平缓,坐在车上,周衡正言不由自主地又开始打瞌睡。
就在这时,怀里的手机倏然震动起来。
刺耳的铃声把周衡正言惊醒。
她拿起手机一看,发现是一个没有备注的陌生来电。
按理说,这种陌生来电十有八九是诈骗电话或者是推销产品的人,如果是在平常没事的时候她或许会愿意花上一些时间逗逗他们,和他们聊聊天。
但这种饥困交加的时候,周衡正言多半会选择直接把电话挂断,不浪费时间。
然而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来电地址……
M国。
周衡正言迟疑了一下,鬼使神差地接通了电话。
“喂,你好……”
她刚蹦出三个字,就被电话那头青年慵懒的嗓音慢悠悠地打断了。
“我不好。”
“……”
听着熟悉的声音,周衡正言愣了一下,重新看了眼手机屏幕,确定这个电话号码她从未见过。
于是周衡正言惊讶地问:“怎么是你?”
他什么时候换手机号了?
那头沉默了一下。
紧接着,传来司桁意味深长的声音:“……你把我拉黑了,这是借来的手机。”
“……”
周衡正言愣了一下,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的确是在凌晨的时候怒气冲冲地把司桁给拉入了黑名单。
想到这里,她哼了一声,理直气壮:“谁让你大半夜打电话过来扰民的?不知道算算时差啊你?我两天没合眼了,好不容易能休息就被你的夺命连环call给叫醒了,我没有把你狂喷一顿,已经是看在咱们这么多年深厚友谊的份儿上了。”
“这样啊……”
那头,司桁拉长了音。
周衡正言以为他会像往日一样说出些什么话来噎她。
但停顿了一下,司桁话锋一转,说:“抱歉,我忘了。”
“……”
鲜少听他这么一本正经地道歉,周衡正言感到浑身不自在。
她瞅了瞅嘴角,转移话题说:“过了过了,说说你找我有什么事儿。”
“我要回国了,你来接我。”
青年口吻平静,仿佛这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周衡正言挑了下眉,问:“什么时候回来?”
“凌晨五点的飞机。”
这么赶?
周衡正言笑了下,“看来你是归乡心切啊。”
另一头,司桁也笑了,应道:“那当然了。”
她话锋一转,语气听起来不太乐意:“为什么让我去接你?”
青年语调慵懒而缱绻:“我希望回国后第一个见到的人是你。”
然而周衡正言却没受到影响,当即反驳:“我信你个鬼!”
周衡正言撇了撇嘴,“你就是惦记着那顿饭吧?”
“啧,怎么说话呢?”司桁又笑了,“这都被你猜到了。”
这顿饭的事儿,要追溯到两个月前。
当时M国总统换届的事情进行得如火如荼,眼看着最后的结果即将公布,可双方的票数却始终咬得很紧。
周衡正言兴致勃勃地和司桁打赌,一人赌一个,输的一方要请赢的一方吃一顿饭,地方任挑。
周衡正言看好的一方以几票之差败选了。
司桁问:“一句话,来不来?”
周衡正言:“行行行,我肯定早早候在机场等着接您哈。”
两人又简单地交流了几句,便结束了这通电话。
薛志超始终目不斜视地看向前方,察觉到她的通话结束了,仿佛不经意一般问:“朋友啊?”
周衡正言看了他一眼,随口回答:“嗯,对,他明早从M国回来,让我去接他。”
薛志超淡笑着问:“明天我正好没事,需不需要我陪你一起去?”
周衡正言愣了一下,想了想,问:“啊?这会不会太麻烦了?”
薛志超轻笑着撇头看她,仿佛调侃一般,说:“你不是还没考驾照吗?不开车怎么接人?”
好家伙,说到点子上了。
周衡正言向来不喜欢忸怩推脱,稍微思考了一会儿,就点头同意了。
“既然师兄您不嫌麻烦,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
翌日。
人潮汹涌的机场大厅内,周衡正言百无聊赖地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在刷手机。
突然一双踩着某名牌运动鞋的笔直的腿出现在她的视线范围内。
见这人半晌没动,她愣了一下,缓缓抬起头来。
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褐色眼瞳。
乍然看见这张脸,周衡正言有些回不过神。
比之几年前,他身上已然褪去了高中时的稚嫩和青涩,五官棱角分明,唇红齿白,眼眸深邃,出落得愈发沉稳和潇洒。
只是那双褐色的眸子,始终爱含笑着看人,像个多情少爷。
当然周衡正言想不出这么复杂的形容词汇。
在她看来,不过是觉得司桁这小子个子更高了,外国的太阳没把他晒成煤球,还是白里透红,那双风骚的眼睛又在不分对象地放电了。
司桁手上拖着行李箱,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手机屏幕,掀唇问:“玩够了吗?”
虽然面前青年未显露出怒容,但不知道是不是心虚的缘故,周衡正言莫名从他的眼中看到了谴责。
她明明答应了人家来接机的,结果居然被当场抓到窝在机场打游戏。“呃……”
周衡正言挠挠头,眼珠子一转,干笑着问:“你到的这么快啊?”
司桁抬手看了眼腕表,煞有介事地回答:“不早了,飞机延误了几分钟。”
“……行吧。”
周衡正言索性退出游戏,起身,抬了抬下巴,说:“那咱们就走吧,吃饭去。”
她看了眼司桁手中的行李箱,想着自己既然是来接机的,大概应该有些接机人的自觉,于是抬手去接,说:“行李箱我帮你拿吧。”
“不用,”司桁躲了一下,忽然问:“你驾照考到了?”
周衡正言说:“还没,不过我背后有人。”
她挑眉,露出了个“想不到吧”的笑容。
司桁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不动声色地走在她身侧。
薛凌志在车中等候着,远远便瞧见男女并肩谈笑着往他的方向走来。
男人出色的相貌和优越的气度令他心中微沉。
有的时候,男人的直觉也是很准的。
在察觉到司桁看向身旁女孩时眸中不经意间闪过的光,薛凌志感受到了一股从未有过的强烈的危机感。
他抬手扶了扶眼镜,走下了车。
周衡正言看见他,微微加快了脚步,抬手朝他挥了挥:“师兄!”
司桁挑眉,意味不明地问:“师兄?”
两人皆是腿长,很快走到了薛志超面前。
站在他们面前,脑海中那道“这两人十分般配”的声音愈发响亮。
从相貌,身高,到气场。
不需要任何语言,便能让人感觉到他们的默契。
“这位是薛师兄,”周衡正言为他们介绍,又对薛志超说:“这是我好朋友,司桁。”
在周衡正言说话的时候,司桁默不作声,含笑的目光一瞬不瞬落在薛凌志身上。
等周衡正言说完,他掀唇微笑,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礼节,伸手道:“你好啊,我叫司桁。”
对上司桁似笑非笑的双瞳,薛凌志呼吸不易察觉地收紧,他强自镇定地伸出手:“薛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