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王老师这幅模样，刘思捷不禁在心里暗叹：“他们当年都做了些什么？能让他记得这么深刻，而且一看到他们就忍不住眼泪。”
王老师虽然年纪大了，但十分通人情，他一眼就看穿了刘思捷心里的疑惑。他用自己苍老的脸面前挤出一个笑脸，“你是不是在想我为什么可以为他们的事抱憾至今？”
“是。”
“我看你应该也是还在上学的年纪吧，警校？”
“不是，师范大学。”刘思捷的答案有些出乎王老师的意料，短暂的惊愕之后，王老师流露出平静而悲情的神色，“这样啊，那你毕业之后应该也会做一名老师吧？”
“不一定，我也有可能以后就跟着他了。”刘思捷指指一旁核查的徐无齐。
再次被刘思捷的答案打断自己的思路，王老师仿佛自嘲地笑了笑，“这样啊，刚才的话就当我没说吧，还是好好解释吧，要是你以后也成为一名教师的话，肯定能明白的，那是自己教学生涯上的一个污点，就像是窗户上的污渍一样，要是在自己能够清除的时候没有擦掉的话，那就将永远留在这个玻璃上，形象点来说就是这样吧。”
“嗯……”不知为何，一旁的徐无齐忽然沉吟一声，吸引了这边两人的注意里，接着，徐无齐对王老师问到：“我怎么感觉您不太像是教历史的？”
“是吗？哈哈，我现在的学生也这么说我，其实啊，在那个时候，我确实是教过一段时间的语文，现在开始教历史了。”
“这样也行的吗？”刘思捷下意识地问到。
“有相关的资格证就可以了吧。”徐无齐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社会闲散人士（某种意义上来说徐无齐他们的生活确实挺闲的），想都不想就肯定地给出答复，“你作为一个师大学生，这种限度的事情总该知道的吧？”
“你看我像是会关心这种事情的人吗？”刘思捷用白眼瞪回去。
“哼，不关心这种事情的人，早晚会吃亏的。”徐无齐不怀好意地看了刘思捷几眼，接着把目光放回王老师身上，“那接下来，咱们就讲讲这两个瓜娃子的事情吧。”
“你这话说的……”王老师低头苦笑，“那就从那个孩子转来我们班上开始说起吧。”
“哦，我得打断一下了。”徐无齐说话时，眼睛稍稍睁开了一些，看上去这件事还挺重要的，“你有听说过他以前从别的什么学校转来的消息吗？”
“有，他好像是从隔壁小学转过来的，虽然是这样，但是学得倒是比我这边的学生还要好。”说到这里的时候，王老师的脸上隐隐有些光彩，但转而黯淡下来。
“除此之外呢？”徐无齐追问到。
“除此之外？”王老师愣住了，“你的意思是？”
对方毕竟是老年人，徐无齐立马耐心地做出了非常耐心的解释，“就是他在转来你们学校之前，有没有别的转校的消息，比如说是从别的小学上转来隔壁镇上的小学，之后再转来你们班上之类的。”
“这个……我记得没有了。”或许是因为时间实在太久远，王老师的语气也变得犹豫起来。
询问无果，徐无齐只得暂时放弃了，“好吧，您继续说。”
“那个时候是五年级了吧，冯明浩一开转来班里的时候，大家都对他挺友好的，毕竟是一个新同学，肯定是会很好奇的。可是，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司向成和他的小团体就开始对他动手了，不过一开始都是很小孩子气的，比如说藏一块橡皮啊，打招呼的时候用力握他的手之类的。
“一开始冯明浩也有跟我说过，我也有把司向成他们叫过去教育过，有时候甚至把他的父母都叫过来了，但是都没什么用。都说子不教父之过，这句话用在司向成家里就很合适，说句不好听的，他的爸妈也像个地痞无赖。所以，司向成这个屡教不改的学生，就这么一直欺负冯明浩到毕业。”
“先到这里吧。”这样一来，一个整体的故事框架就出现了，徐无齐只要把血肉填进这个骨架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了，“我先问几个问题，冯明浩找过你几次？”
“呃，不多，好像只有两次吧，反正肯定不到五次。”对于这点，王老师给出的答复就比较准确一点了。
“嗯，怎么说呢，确实是一种悲哀啊。”徐无齐叹口气。
王老师明显地一愣，再次苦笑到：“确实啊，是一种悲哀，对我也是，对他之前的班主任也是。”
“你们……”刘思捷莫名成了在场唯一一个摸不着头脑的人，他刚想问个清楚吗，但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要是真的问出口了，那也显得自己太神经大条了，而且相当不适时宜，只得忍住。
幸亏了他及时忍住自己的行为，而且居然还能露出一个痛心疾首的表情，对于这样的反应，徐无齐都在心里给他打了个好评，接着他收起自己的小情绪，继续问道：“冯明浩的家长有没有来说过呢？”
“没有。”
“是么，估计您也不了解其中的原因吧。”徐无齐的肯定语气，多少有些刺痛王老师，他把头埋深一下，难以察觉地晃动两下，“确实，我不知道。”
“这样的话，我也是会很头疼的啊，请您抬起头好吗？”徐无齐终于看不下去了，“要是这样还不行的话，那我就只能站着跟你说话了。”
说实话，听徐无齐做出这样的举动，刘思捷很不解，但这毕竟是徐无齐决定要做的事情，说不定跟之前审讯罗鹏飞一眼都是演技呢？因此刘思捷在这个场合也不好发问，只能任由徐无齐去做。
“好。”王老师点点头，抬起头，跟徐无齐对视着，后者满意地点点头，接着问到：“您有了解过司向成为什么要这么针对冯明浩吗？”
“当然有。”说到这个，王老师的视线不自觉地垂下，“一开始，他都是各种找理由，把他们有冲突的时候，冯明浩对他做的事情拿出来说一通，但最后，他干脆就跟我说：‘就是看他不爽。’。”
原本觉得很无聊，但听到最后，徐无齐还是来劲了，他很清楚，几乎所有校园暴力的根本原因，就是因为看某个人不爽，完全不需要任何正当的理由，只需这样自我且傲慢的偏见，就可以把暴力施加于人，“嗯，相当常见，而且也是最根本的理由啊，那我顺便问一下，冯明浩有做过什么不合适的举措吗？”
“没有，我从别的学生那里了解过，冯明浩虽然有时候可能会犯些很小的错误，但绝对不至于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王老师再次深深地探口气，“其实就是因为司向成的心里，把冯明浩的行为放大了，才会造成那样的结果吧。”
“那司向成以前有没有针对过别的学生呢？”这回是刘思捷问的。
“当然有，不过谈不上是针对，应该说是捉弄吧，闹出一点小事情之后，也能很好地解决。”
“可是，一到冯明浩这里，就突然变成了长达两年的针对了对吧？”
“嗯。”王老师点点头。
“看来这是一个急需解决的问题啊，能跟我们详细说说冯明浩的性格吗？”
“他啊，比较胆小怕事吧，虽然一开始有跟我说过什么，但是之后的事情几乎都是同学实在看不下去了才跟我说的。”
“跑题了。”徐无齐适时提醒到。
王老师意识到自己多言了，尴尬地笑了笑，便继续道：“他为人比较胆小怕事，但是办事都很好，很靠谱，但是不是很喜欢与人交谈，感觉像是比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但是说话的时候感觉也是很正常的一个孩子。其他的话，基本就是可以用看上去比较好欺负来概括吧。”
“就是说冯明浩本身是不会去招惹别人的，然后司向成就比较没事找事了对吧？”
“嗯，但是我还是想不通，为什么司向成对别人都是小打小闹，对冯明浩却偏偏要做得这么过分。”王老师摇头的幅度慢慢大起来。
“那你们班上有跟冯明浩性格差不多的学生吗？”
“当然有，可是司向成对他们也只是点到为止。”
“嗯——”徐无齐发出重重地鼻音，他也对着两个小孩子过去的行为有些头疼，“先不纠结这个了，你有了解过他们的三观吗？或者有没有注意到什么会震惊到你的与他们年龄不相称的行为？”
“这个……”王老师杂自己的脑海中努力思索一番后，露出失望地神色，“我还真没有看到过，不过我倒是注意到过，冯明浩在升上六年级的时候，就很努力地学习我们最后都会发一些卷子的嘛，他自己做完了，还会跟我要一些，总之就是他那个时候就突然很努力。”
听完这番话，徐无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该说他是天真还是有些脑子呢？”
“怎么说？”王老师不解到，他这么多年来都没能理解的事情，徐无齐为什么马上就能想出一个结果？
“这个行为的目的很简单的吧，只要自己的学习够好，考上司向成不可能考上的学校，自己就可以摆脱这些人的欺负了啊。”徐无齐用理所当然的口气说出了他的答案，“只要他们的距离够远，那基本就能够摆脱了吧。”虽然徐无齐在往好地方向说，但他的脸色却并不是很好看，虽然他辞职之后就没有接受跟校园暴力有关的案件了，但在他辞职之前，却听说过有人真的会特意跑到别的学校去警告一个以前欺负过的学生，“既然没有的话，那这个问题就到此为止吧，接下来，就是冯明浩在刚转学进来的时候，就是你之前说的那个样子吗？”
“是，他一进来就是那个样子的。”王老师再次肯定地答道。
“那就说明，他多半是因为以前被欺凌了才会转校的啊，那这样的话……王老师，他找你的时候，是什么表情或者是什么样的心态？”徐无齐的表情忽然变得严肃起来，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有多重要的王老师硬是被徐无齐的脸色吓了一跳。
他努力地回想着那个时候，冯明浩来找自己告状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样子。想了半天，他呆呆地开口了：“那时候他说哈是什么表情，我真的不记得了，但是我还记得，他的口气，真的很平静。”
“像是死心了一样对吧？”
“嗯……”
“这个冯明浩果然有点问题啊，我想想看还有什么要问的。”徐无齐不停地用自己的手掌摩擦他的脸，足以看出他心里的焦虑。
这时候，刘思捷忽然开口向徐无齐征求他的意见：“要不你先想着，我来问几个问题吧。”
“可以。”刘思捷的这句话毫无疑问缓解了徐无齐的压力，只见他的神情立马放松许多，接着顺势靠在沙发上，双目紧闭。
既然得到了徐无齐的同意，刘思捷便接手了徐无齐的工作，向王老师提问：“您知道他们毕业之后的去向吗？”
“这个我知道，司向成和他确实去了不同的学校，然后听说司向成好像现在自己开了一家小店，日子过得不怎么样，然后冯明浩我就没什么消息了。”
“那是什么时候的消息了？”徐无齐忽然闭着眼睛发问了，他一手扶额，看上去脸色不是很好。
王老师仔细一想，面露难色，“好像是很久之前的消息了吧，怎么了？”
“司向成已经死了。”徐无齐淡淡地抛出一句话，但却在王老师的心中激起千层浪。他听了徐无齐突然给出的这消息，张大了嘴巴，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只有他的手在空中颤抖着，表达他心中的震惊。
“冯明浩我也没找到下落，哦对了，其实……”徐无齐这时才睁眼看着王老师，话说到一半，却硬生生咽了回去，“没什么，我们要问的就到这里就没有了，我们走吧。”
“等一下……”听王老师的声音就能够感受得到，他此时依旧沉浸在震惊之中，但他还是勉强自己开口了，“我认识冯明浩高中时候的班主任，我可以把他的电话给你们。”
“万分感谢。”徐无齐低头向王老师示意，“同时，我深感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