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扬今早就从主子那里听说了曹家允婚一事,自然也得知主母为他出了大力,正是不知如何感谢呢。这会儿眼见董老爷出门,赶紧亲自引着老爷子下山,驾车送了他回槐树村,顺便盘算着回来时拐去曹家门口看看,兴许还能见到二姐儿一面呢。
可惜,曹婆子从果园接了女儿回家就看管的极严,等闲不让她出来走动,张扬的小算盘自然落空了。
不过,好在城中名气最高的刘瞎子算出的提亲吉日就在眼前,他也就勉强压下了一腔思念之情。
好不容易待得吉日到了,城中布庄老掌柜充作长辈带着张扬和丰厚的礼物去曹家求亲,曹家自然应允。曹婆子特意让人上山喊了紫竹来家里帮忙,置办了一桌子酒菜。她原本还有些心疼吃食,但是待得客人出门再看看未来女婿送来的伴手礼,立时欢喜的眉开眼笑,直道,“赚了,真是赚了!”
紫竹回去自然要同自家夫人偷偷学舌,乐得董蓉差点儿喷了嘴里的茶水。
没有几日,老掌柜又去曹家下了聘礼,张扬这次自然更是下足了本钱,不说各色干货儿和杂物,只金银首饰就有六套,上好的料子更是装了满满两大箱子,惹得上门看热闹的乡亲们都是羡慕的眼珠子发红。
曹婆子乐得差点儿把下巴抬到天上去了,大盘的花生瓜子和点心都端出来待客,乡亲们就是想说几句酸溜溜的话,看在好吃食的情面上也咽了回去。
曹二姐儿藏在自己屋子里不肯出来,但平日相熟得几个小姑娘哪里肯放过她,一起钻到屋子里,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羞得曹二姐儿极想跑去果园躲清静。
可惜,她就是长了翅膀飞上天也总得回来成亲啊。
这一日春暖花开,曹家大院儿大开了门庭,门楣上挂了鲜红绸子扎成的花球,院子里一流儿摆了十几席,足足几十个小媳妇和婆子穿梭往来,帮忙置办着酒菜。
曹婆子和曹老头儿穿了崭新的衣衫,一个戴了金头面儿,一个握了玉石烟袋杆儿,齐齐坐在大堂,等着女婿上门接自家女儿。
张扬为了成亲,特意在城里买了个小院子,一大早就赶着一流儿十六辆马车来接亲。待得堆了半院子的嫁妆箱子搬上了马车,张扬又给曹家两老磕了头,曹二姐儿才被紫竹和乙八从闺房里扶了出来。
曹婆子和曹老头儿想起女儿自小卧病在床,他们日日都要提着心,生怕她不定哪日就会被阎王收了魂,哪里想到还有今日这般风光嫁女的时候啊。两老一时百感交集,都是忍不住老泪纵横。曹婆子更是拉这女儿的手,哭得哽咽难言。
董蓉赶忙上前帮忙劝解,曹婆子这才勉强收了眼泪,告诫女儿,“二姐儿,你今日出嫁,以后就是张家的人了。娘不求你大富大贵,只求你夫妻和睦,千万照料好自己的身子。”
曹老头儿也是开口说道,“我儿要敬重夫主,谨守妇道。”
“是,爹娘,女儿去了。”曹二姐儿躲在绣花盖头下也是哭成了泪人儿一般,董蓉上前塞给她一个帕子就示意自家夫君赶紧背着妹子出门。
慕容怀德自小长在曹家,与曹二姐儿这个天真善良的小妹妹相处极好,今日见她出嫁也是心有所感,狠狠瞪了笑得脸上差点儿开了花的张扬一眼,这才上前弯腰背起妹妹送上了马车。
自古传下的老规矩,闺女的脚离了娘家门槛,娘家人就不允许再掉眼泪了,否则女儿后半辈子就要在泪水里度过。所以,曹婆子哪怕再舍不得女儿,这会儿也是麻利的擦了眼泪,起身招呼众多乡亲入席喝酒。
董蓉本就大方,今日又是给她最疼爱的小妹妹送嫁,自然不会吝啬。每桌儿都有大块肉,整鸡,整鱼,直吃得所有乡亲都点头赞个不停。
曹二姐儿和张扬在城里小院住了两日,三日回门时就直接搬到了山顶大院。小两口儿嬉皮笑脸占了三进院子的左厢房,张扬美其名曰就近听候王爷差遣,曹二姐儿则嚷着帮嫂子照料三个小侄儿侄女。
董蓉望着坐在窗前软榻上,欢快吃着点心的曹二姐儿,极度肯定自己以后又要多照顾一个“大孩子”了。
曹婆子本来这几日还酝酿了一些思女之情,见此立时喜得连声说好,以后上一次山,既能抱抱大孙子,还能看到小女儿,可谓方便之极。
惟独慕容怀德很是不喜,妹子最喜欢粘着自家媳妇,如今她搬了进来,加上三个日益长大的孩子,媳妇儿哪里还有空闲陪他闲话散步。
这般想着,他就把头转向了曹老头儿,指望老爹能开口拦一拦。可惜,老爷子今日突然对玉石烟杆产生了兴趣,低头研究了足足小半时辰,就是不肯抬头接收儿子的求救信号。
如此这般,张扬和曹二姐儿就正是住进山顶大院儿了,一大家子人热热闹闹的过着日子。果园里,漫山的桃花开过之后又落下,渐渐就有指甲大小的毛桃子挂在了枝头。
山下酒家这些时日开始限制食客进出,每日只接待那么七八桌儿,众人虽说少收了许多打赏,但活计都是轻松许多,偶尔也能坐在果树下歇息片刻了。
董蓉这些时日却是有些忙碌,甚至都把女儿交给奶娘照管了。原因无它,她日日都要扮成男装,带着甲老大和云睿几个赶去青县北门外,那里有她刚刚接手的琉璃窑口。
琉璃窑的老板原本还在为琉璃物件卖不出去犯愁,突然听得有人要盘窑口,几乎是半卖半送,以极低的价格就把窑口出让了。
董蓉直接拿出五十两银子,重金悬赏,不论窑口里的老师傅还是杂工,谁能做出瓶口带有螺旋的琉璃瓶子,这银子就赏给谁。
窑工们都是赤贫之人,平日赚的微薄工钱只够养家糊口,听得这话,又确确实实见到了白花花的银子,各个都如同打了鸡血一般扎进窑里,甚至吃睡都不出来了。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一日,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后生顶着一头被火燎得狗啃一般的头发从窑口里跑了出来,一边激动的尖叫一边举着一个圆溜溜的玻璃瓶子晃个不停。
甲老大也不问他话,直接把瓶子送进主母暂歇的屋子。董蓉正在核对账本,琢磨着想些新鲜点子让琉璃要扭亏为盈,见得甲老大送来的瓶子,仔细检查过后就道,“这个瓶子做得不错,等今晚回去让于桂生做个盖子试试,若是严丝合缝不漏水,就把赏银发下去。”
甲老大把话传了出去,那后生乐得差点儿疯掉。虽然主子没有明说,但显见已是肯定了他的成果,就算同盖子有些合不严,他只要再调整一下螺纹就成了。所以说,赏银几乎是铁定落在他手里了。
其余师傅们虽然心里有些可惜,但平日都在一起讨生活,情分还是很深厚的,稍稍遗憾的吧嗒两下嘴巴也就上前拱手说恭喜了。
董蓉未理会窑工们如何,早早就坐车回了果园。于桂生论起木工手艺可是丝毫不肯让人,手里锯子、刨子轮换纷飞,不过片刻就做出一个圆形盖子,待得在里侧刻好螺纹就直接拧到了玻璃瓶子上。
透明的圆瓶子,加上淡黄色的木头盖子,看上去倒也很是漂亮,可惜侧倒时却有些漏水。董蓉皱了眉头,她原本是想起去年果子卖不出去的事,于是兴起了制作水果罐头的念头,这样果园不愁果子的去处,保存到冬日里又是一笔大进项,村里的乡亲也能到作坊做工赚些家用,实在是一举多得的好买卖。
可是解决不了瓶子漏水的大问题,何谈运输和保存?
于桂生毕竟同木头打了十几年交道,很是熟悉各种木头的特性。见此,他就在院子里的木堆里挑挑拣拣半晌又拿出一截颜色有些暗的木头,做好盖子先人进水里泡了两刻钟,待得再次盖在玻璃瓶子还稍稍有些大,但是放在灶火旁烤干之后,木盖子就严严实实扣在瓶子上了,半滴水都不漏了。
众人都是欢喜的拍手叫好,董蓉却是皱眉问道,“既然这木头遇水发涨,那以后瓶子里装好糖水果子,盖子难免还会碰到水,岂不是随时都会脱落?”
于桂生憨厚一笑,应道,“东家放心,用软木片粘在盖子里就好了。”
董蓉这才放了心,赞道,“这次记你一次大功,以后家里的作坊开起来,所有的木盖子都交给你带人做,一个两文钱。如何?”
于桂生自从知道媳妇儿怀了孩子,恨不得一下子就赚回一座金山,极力想要给妻儿最好的生活。听得这话,他喜得连连道谢,这等小物件儿,他自己一日就能做百十个,简直就同捡钱一般容易啊。
第二日琉璃窑口那边的赏金也发了下去,董蓉更是大方的又拿了十两银子出来,所有窑工有一个算一个,即便没有琢磨出螺纹瓶口也都有赏钱拿。窑工们欢喜的差点儿疯了,打定主意以后要好好做活儿,绝对不辜负新东家的厚待。
张扬从城里请了十几个大师傅,又带着果园里一众杂工们在果园后山脚下一片安静的空地上建了两排屋舍。R6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