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有了灵识以来,便是这仙界的战神。
有我在,野心勃勃者需偃旗息鼓,蠢蠢欲动者需安分守己。
世人皆说修行不易,只因受那七情六欲之苦,可我偏偏从未感受过。
因为没有羁绊,所以我没有任何软肋。
有我镇守在仙界,千百万年来,六界一片祥和。
直到下一任的仙帝即将继位,为了能让他有些资历,老仙帝便让他下界历练。
他化作了自己的原型——三脚金乌,从平泽山上开始一点点修练。
可谁能想到功败垂成之际,竟被一头黑熊精打乱了计划。
那是平泽山上修炼千年的黑熊精,一见这未来的仙帝虽不认得,却知道他周身仙气萦绕,定是大补之物。
这平泽山上有灵识没灵识的都避着那头黑熊精,偏他不,非要去招惹,结果别穷追不舍,险些丧了性命。
我本是知道这事儿的,只想着仙界太子顽劣,这次定要好好给他长长教训,便一直隐匿着旁观,等到时机成熟再出手,总不能真让他死在这儿。
可是竟有不怕死的家伙冲上前来保护他。
那仙界太子砚辰此时此刻乃是一只三脚金乌,黑熊精只凭借他身上的灵气判别出他不同寻常,却是不认得他的。
可是那个家伙就不一样了。
她生的好看,周身灵气纯粹而浓郁,简直就是在身上贴了个横幅:来啊,来吃我啊!
果然,那只黑熊精果断放弃了砚辰,转而攻击她。
我扶额,这个家伙一掺和,我需得出手相救,否则她将是砚辰欠下的债,未来仙帝欠下人情,到时候可是个麻烦事。
千钧一发之际,那只黑熊精被我三两下打的落荒而逃,那个家伙看我的眼神有一瞬间的呆愣,我不喜欢蠢笨的家伙,联想到刚刚的事情,便没好气儿地留了一句“多管闲事”,然后便拂袖而去。
我以为帮砚辰挡了业障,殊不知他竟记在心里。
登基那日,他把我传到大殿,说是平泽山上还有这世间唯一一只梦貘神兽,让我带回仙界好生培养。
梦貘那个东西,嘴馋,胆小,爱吃梦境,最大的作用便是编织梦境了,有什么用?
砚辰却义正言辞:“天道需传达天意给人间具有大气运之人,需得梦貘造梦。”
我不语,这不是在和我抢活干吗?!通常去人间传达天意的事儿,都是我去做的。
“仙君,你身兼数职,朕实在不忍心,便想着帮你分担些。”
我只能暗自呵呵。
若是真的想帮我分担,为何要让那个家伙住在我的仙府?!
砚辰那个兔崽子一脸为难:“她来自凡间,众位仙家难免轻视,有了仙君你的庇佑,这小东西在仙界才能安稳。”
那个时候我不知,他竟为了她绸缪了许多。
那个家伙便在砚辰小心翼翼的保护和诸多精细的安排下安稳地在天宫度日。
一开始她的确因为身份的问题被许多仙家不待见,但是因为我的缘故——所有人都在猜测一向不喜烦扰的越珩仙君为何要请命教导这么个灵兽,所以对她还是礼待有加。
后来……那个家伙真的在天宫混开了!所有仙家见我便说我府上的灵瑶仙子冰雪聪明,待人真诚,干净的如同天之白云,一点尘埃都沾不到。
这不算什么,更令人气愤的是,这个家伙竟然不怕我。
不怕我,就敢烦我。
她几乎日日来找我,用一些及其敷衍的借口,偏我还反驳不得。
她为什么……不怕我?
为了一劳永逸,我决定带她去看我的战利品。
我的收藏室里陈列着我每一次战役的战利品,有兵器,有半截了的旗帜,有敌军极其宝贝的各种天材地宝,还有对面将领的骨头。
看着她有些不可思议还有些害怕的模样,我心里竟有些洋洋得意。
“怕了吧。”我帮她下定论。
她点点头,我心中一喜:“那……”
就离我远点。
话还没说完,那个家伙竟然不避讳男女之嫌,抱住了我的腰身。
“你……我不是你的敌人……”她声音怯怯的,语无伦次间透露着些许的小心翼翼和不知名的期盼。
她的确是怕了,她素来胆子小,我也知道。
可是她如今这般,我确实始料未及。
腰间环着的手软软小小,她整个身子都埋在我的胸口,身上不知名的馨香夹杂着暖意朝着我铺天盖地地袭来,竟然让我溃不成军。
她此时此刻依赖着我,这和整个六界仰仗我的感觉完全不同,那是救济苍生的天下大义,我应该去保护天下;可是……她呢?
她此时此刻就好像我的附属品一般,只属于……我。
是我的……
这种想法犹如来自地狱的恶毒藤蔓在我心尖迅速落地生根,疯狂滋长,慢慢地包裹我整颗心脏。
我突然意识到了我存在的意义。
之于我的意义。
她发丝如瀑,乌黑亮丽,散发着柔和的光泽。我抬起手,轻轻地按在她的后脑,用着让我自己都震惊的无比的温柔的声音轻声哄着:“别怕。”
她一愣,随即便是不知名的狂喜,我在那一刹那竟然发现了这世间唯一能与我共鸣的人。
千百万年来,第一人。
我决心不放开她了,但是仙帝的面子不能拂,更何况……我一直知道砚辰的心思。
她不过一只神兽,便是入了天宫,得了我的庇佑,离仙后的距离还远的很。
砚辰的意思,让我带着她修行立功,好能配的上他。
这是仙帝的想法与顾虑。
可是能配的上我的人,只有我能说了算。
我看着她,牵起她的手,不经意间看到她眸间的微光流转,我心中一喜,面上虽仍板正,可我真的由衷地高兴。
比大败魔军还高兴。
她是喜欢我的。
只有和喜欢的人互动,才会有这样的神情。
我把我的仙子当做宝贝般宠爱,整个仙界都知道灵瑶仙子是越珩仙君的人,没有人刚造次。
越珩仙君的人……这个标签我喜欢的紧。
万年如一日的日子终于有了盼头,我从来没有在入睡前那般期待明天。
一切都终止于一个叫做什么什么颜的妖精。
对了,叫绮颜。
我得报仇,所以记了一下。
她是一只妖,却忠于魔界,居于仙界。
还算是厉害。
我的瑶儿遇见她时,她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顿时让瑶儿动了恻隐之心,央求我收留她。
那个牡丹花妖身上有隐隐淡淡的魔气,说明她接触过魔。一般人定是看不出那么淡到几乎没有的气息,可是我能。
否则我就不是仙界战神了。
“好啊。”我一如既往无所谓的模样,如同决定一片落叶的去向那般随意,“她身份低微,就……当你的婢女吧。”
我的仙子高兴得很,那个绮颜也笑了,但是我看不见。
瑶儿高兴就好。
至于那个什么东西,无所谓。
可是我没想到她是一切的导火索。
砚辰匆匆找到我,说是魔界最近蠢蠢欲动,我正在厨房为我的瑶儿做云凤糕——别人做的她不喜欢。
听到这个消息,我眼皮都懒得抬:“无妨。”
砚辰这次却好似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继位以来一直中规中矩,虽没有错处,却也没有政绩。
他这是想做出点成绩来了。
我擦了擦手,看着这位年轻的仙帝,突然想到我好像翘了他的墙角,便换了已经到嘴边的话:“仙帝想如何?”
他是高兴的,信誓旦旦地和我说了他的大计。
“不行。”我一口回绝,“灵瑶仙子干净如纸,何必将她掺和进来。”
砚辰叹息了一声:“我只是想保护她,魔君已经知道灵瑶对您的‘重要性’,仙君,多谢您这般费心思帮我保护她,可是您的保护若是出了仙界……怕就是危险了。”
替他保护之类的他算是想多了,说话间我的小仙子就回来了,看到砚辰,她明显眼神中有些敬畏,当即收敛了欢快的情绪规矩行礼:“仙帝。”
砚辰立即板正起来:“免礼。”
“瑶儿,过来。”我招招手,她便立即像是无罪释放般,欢喜地过来我身后了。
我轻笑,有点莫名的胜利者的骄傲。
“今日可还顺利?”我问道。
“顺利的。”她点头,“只是我与绮颜竟遇到了魔界的人,他们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干什么。”
她自认为很机敏说道:“也许是打晔国的主意?”
她刚刚去给晔国大气运之人造梦了。
我却一愣,对上砚辰的目光,我突然认识到,我的能力虽强,足以护得住天下苍生,却不能护她周全。
那些魔界之人,哪里是冲着晔国去的,分明是冲着她。
自那以后,我便收敛了自己对她的情感,转而与绮颜多了些话。
绮颜自诩美貌,明里暗里勾引我许久,我都懒得理她,如今……我竟得与她逢场作戏了。
女子对心上人的事自然上心,也自然敏感,她很快边发现了端倪。
可惜……我不能告诉她。
她演技不好。
后来,那个绮颜竟然诬陷她偷窥我的梦境,真好笑,我素来无梦,便是有,梦里皆是灵瑶,她看便看了,有何不妥?
可是我却记着瑶儿的安危,便狠心建议:“那便送她入锁妖塔吧。”
她眼里翻涌的失落与难过,眼角低落的那滴清泪,都像火红的烙子般狠狠印在我的心尖,我脚步有些许的慌乱,转身便逃跑似的离开了这里。
锁妖塔被我打理过,她……不会太难的。
最起码,她安全了,不会死。
我一想到她可能会死,就会慌乱无错,理智全无。
绮颜是个蠢的,或许也不蠢,可是她那漫无边际的喜欢葬送了她。
我不过逢场作戏,她却真情流露,怕是忘记了自己做的那些蠢事。
魔君一直伺机而动,却始终寻不到机会,他太过谨慎,我却等不及了。
我与瑶儿……已经一千年未见了。
我不敢打探她的消息,更不敢听关于她的言论,纵然我挥剑一斩杀敌万千,可我却抵不过安静的夜晚,漫如潮水的思念。
潮水无波,窒息无声。
我干脆给了魔君一个机会,我等不了了。
我与绮颜的大婚惊动了六界,绮颜和魔君也相信了我的“真挚”,所有人都认定孤寡了几千万年的越珩仙君这次真的铁树开花,可惜他们不知道,我这铁树花儿不是为了绮颜而开。
可是我没想到魔君竟然这么偏激,我陷入了九重魇梦境之中,没有记忆。
后来我才知道,我的瑶儿为了救我,究竟经历了什么。
她一次次的被放弃,被背叛,被利用……
我所有的人性的弱点都在她面前展露无疑。
幸好……我恢复了记忆。
可是我许她的本该幸福的一生,竟然毁于砚辰之手。
我只记得他年轻,却忘了他是仙帝。
他有心机,有谋略,他从来都知道我与灵瑶的事,竟然还这么处心积虑地算计我为他办事,夺走我的姑娘,一石二鸟,当真是厉害极了。
他撤销了我对锁妖塔众妖的禁锢,让我的姑娘在里面受尽苦楚的每一日都徒增对我的失望与憎恨。
他成功了,我的瑶儿要与我银货两讫。
这不可能。
砚辰带她去忘川的那日,我只身去了魔界。
我决心不再做仙,决心不再守卫六界,我只守护我的灵瑶。
换句话说,只要能与她在一起,是仙是魔无所谓。
老魔君还在九重魇中尚未醒来,就被我一掌毙了命,魔界诸君皆非我敌手,我轻而易举成为了魔君。
我率领百万魔军攻上了我曾经守护了千百万年的南天门,我心中并无多少感慨,我只是看清了自己的内心,这个世界之于我最重要的不是六界安宁,而是一个人。
可惜,她不记得我了。
看着我的姑娘“义无反顾”地“自我牺牲”,随我回魔界,我竟觉得可爱极了。
我会护好她,谁也动不了她,她怕什么?
与她相拥的那一晚,我睡的无比安稳。我突然想到,她从前那般地爱我,也许现在……只是失去了记忆。对,没错,她的记忆里夹杂着爱情。
何况除了她自己,没有人有资格剥夺她的记忆。
我没有,砚辰更没有。
我去了忘川。
忘川河水中禁锢着许多怨灵,可是我并不在意,我只想找回她的记忆。
各路人马皆来拦我,可是他们哪里拦得住。
我守护千百年的人间,因为我变成了炼狱,我想我没有罪,这两者可以相抵。
她的簪子刺透我的胸口的时候,我眼眶欲裂。我死在我的姑娘手上,无怨无悔。
可是我没有办法想象她成为别人的妻子,与别人缠绵床榻,和别人言笑晏晏,与别人厮守一生。
可是那枚沾染了我血液的簪子也刺透了她的心,我顿时觉得此生无憾。
她说的没错,我是一个薄情的人。薄情的人也有情,全都倾注给一个人。
我薄情寡义,没有办法把给她的情分给苍生。
我真的薄情,我承认,否则在她陪着我死的一瞬间,我不会是高兴的。
我的瑶儿,我的姑娘,我的仙子……她终于是我的了。
生死也不能分开我们。
虽然是这样的方式,但是我竟觉得无憾。
她还是爱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