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薄情的男人。”
“居然用朋友作为诱饵,试探我等的态度和虚实,对你来说他人都是工具?随时可以利用和舍弃的那种?”
“拜你所赐,我们又收获了一位重要的成员。”
眨了眨眼睛,亚瑟伸出右手中指,抹去嘴角的糖渍,眼眉低垂看着手指,目光漠然。
接到电话听见声音,他稳定的内心出现了短暂的动摇。
不过仅此而已。
“伊翠丽丝,这种招数对我是不管用的。”
“懒惰不可能投身于渴望。”
战斗厮杀,能体现出人的本质,亚瑟已经通过斗争认识到懒惰的本质。
他,以及以他为代表的塑钢师,只相信自己的悲愿,相信只有自己能实现伟大蓝图,不会借助他力帮助。
“可是,他就不能是被我杀了吗?”
“你?”
轻蔑嗤笑,亚瑟放正墙边倒着的椅子,一屁股坐上去。
“他已经输过一次了,有第一次败北自然会有第二次。”
亚瑟抬起眉毛,看了眼屏幕上的伊翠丽丝,不以为然。
“行刑官输给渴望幼体很正常,可那不是你。”
“你不过是它的代言人,门面,喉舌。没有大规模的献祭提供媒介根本什么都不是,与凡人无异,顶多有点特异功能。”
伊翠丽丝艳冶魅惑的笑容一僵,心下理解不能。
隔着电子通讯设备能看清个体本质,无法理解,简直是怪物!
“……”
“我不管你是截取信号频段伪装还是怎么,总之,下次不要用这么低级的手法了。”
哪怕她真的杀了懒惰,那也无所谓,死者即是败者,败者是不会期待有人去给他收尸复仇的,那是对战死者的不尊敬,对失败者的侮辱。
懒惰并非诱饵,他还没有弱到去当诱饵的程度,要是被个半路出家的杀了,没法召集哀悼会成员,那我是真的会头疼。
“如果真的有想要战胜我们的想法,最起码的,斗争方式要登堂入室,而不是小孩子过家家。”
哔——
电话挂了。
亚瑟收起通讯器,再度看向大老鼠。
刺啦——
老鼠的啫喱肚子破开一道裂口,是被人从内部撕裂开来的。
一位身材高挑,形象干练的女性从中走出,三十岁出头,眼镜单马尾,衣服大多被不明液体腐蚀,仅剩下几缕破布遮挡重要部位。
赤脚踩在金属地面,液体顺着流到地面,扩散出一滩。
……伊翠丽丝?
亚瑟不由自主地站起身。
她和伊翠丽丝很像。
当然,眼前这个女人的外貌,神情,气质,动作姿态,行为举止,种种外显的特征都和蚀日宗的圣女完全不同,毫无疑问是另一个人。
但是,如果她站在身后,用手蒙住我的眼睛,问声“猜猜我是谁?”,那我一定会回答“伊翠丽丝”。
不同的皮囊包裹着同样的内核。
思及此处,亚瑟下意识地起身,脚趾踩地,手臂带着手指向前移动。
凡间武道的顶点,意味着行走坐卧任意姿势状态,都能立刻进入到战斗状态,动若雷霆,出手即杀生!
眼镜女刚张开嘴想要吐出第一个音节,向前甩开的手背已经贴到她下巴上。
“bye~”
【颈部】向【天花板】发动了【番茄汁喷射攻击】!
【酮体】向【地板】发动了【撞击】!
过了几秒,又一条手臂破肚而出,支撑着上半身试图往外爬。
砰!
击坠!
第三次往外探出来的东西,呃,怎么三条手两个头?
不管!击坠!
击坠击坠击坠!统统击坠!
1080度转体,下落时把敌人全部都打败!
原本胖胖的大老鼠彻底瘪下去,剩下的头和四肢微微抽动两下,彻底失去生命气息。
噗。
亚瑟往老鼠头的位置重重踩了脚,看着它陷入到金属内部,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血液在地面上汇聚成团,拔高,拉伸,细化,直至形成伊翠丽丝本来的模样,沐浴在高温苍蓝魔力球的照耀下,浑身闪着异样的油亮血光。
即使由血塑造,她依旧有着与年龄不匹配的魅力,有如诱人犯罪的天使,甜美香醇,无法抗拒。
“为什么不听我说话?”
亚瑟转过身,静静注视着血的人形。
“有什么话电话里不能说?”
“那只是想吓你一跳,如果可以,我还是想面对面交流。”
“我不想和你交流。”
“为什么?”
“你让我感到厌恶。”
“以前有很多人都这么说过,说我令人讨厌,是谁都能上的娼妇。”
“那不一样,凡人时期的你,起码不会让我感到厌恶,可现在会。”
“为什么?”
“你的心灵,尚且有一部分停留在凡人的层面,但终究在向着侵蚀体的方向转变……你在变臭。”
“臭?”
血液构成的少女歪了歪脑袋,脸上流露出怪异的神情,无法理解。
她从没被人这么说过。
即使是那些男人,嘴上骂她,身体还是会做出反应,没有哪个人会说她臭。
“哪怕外表保持着人的形态,心智尚且有一半是人,你的内里已经发生不可逆的腐烂,而我,能闻到腐烂的味道,非常清晰。我很确定,终有一天,你会彻底成为它们。”
“我对你没有恶意。”
血人摇摇头。
“渴望对你没有恶意,只要有共同的利益,侵蚀体和权限者同样可以合作,我们可以和谐相处。”
“你见过狼和羊好好相处吗?”
亚瑟面露嘲讽之色。
“不,对概念根系而言,人类连羊都算不上,整个塑钢位面的生灵加起来勉强算是一根羊腿。而你,伊翠丽丝,你是狼咬在羊腿上的伤口。伤口本身还处在羊身上,有着羊的特质,却开始伤害羊自身。”
伤口,终将成为狼的一部分,帮助狼同化整头羊。
狼享用羊的时候不会有恶意,它仅仅是在进食,没有恶意,那是否意味着两者在和谐相处?
王国时代的着名宫廷画家,庞·霍法斯·妥妥坎基,在一副名为“无声的祈愿”的宗教画中,描绘了他所看到的世界的样貌。
世界帖服于巨大血块怪物的舌头上,深埋入血中的沙砾。
舌头上趴满条状的人,它们没日没夜地祈祷。
血块听不见祈祷,它沉迷地望着画面之外的东西,甚至不知道有人的存在。
“无声的祈愿”以其对油画色彩的高度把握,细腻,深刻闻名于世。
囊括世界的血块,是生命无法理解的深邃,而那油亮的血的颜色,正是深邃在人的视觉中的具现。
血神与人,深邃与人,永远无法共通。
伊翠丽丝身上流动的红,正是血块所拥有的色彩。
“要我帮你吗,帮你去除掉渴望的恶疾。”
沉默半晌,血人突然诡异地说道。
“哈?”
“既然有一半是人,这么想不是很正常,把变臭的另一半连同渴望一起去除掉。”
“你在说笑吗,如果不是那就是在侮辱我的智力。”
“不,渴望给予我等以最大的权限。”
伊翠丽丝伸手指向旁边的老鼠残骸。
“它是研究所内一位研究员养的宠物,因为和渴望相性较好,在一次偶然的接触中得到释放,最后充分发挥自己的欲求,吞噬了所有人。”
“客观上,它的行为对渗透是不利的。”
“所以……渴望不是我们的主人,它给予我等自由,帮我们完成夙愿。老鼠想吃,它就吃,我想要什么,我就去达成什么,你要驱逐侵蚀体,渴望能帮你驱逐。”
亚瑟砸了咂嘴,对伊翠丽丝的话不置可否。
“你怎么过来的。”
他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
“因为我是它们的上级。”
“上级?呜哇,你们的上级居然能随意使用下级身体,死亡后继续操控,可怕可怕。”
“不是组织关系的上级,而是渴望的上级。”
“说人话,我不擅长猜谜。”
“在渴望上,老鼠成为了研究员的上级,而我,还在老鼠之上,所以我可以随时让它们的身体承载我的意志。”
“渴望程度决定谁是上级?”
“不好说。”
伊翠丽丝耸耸肩,狡黠一笑。
“只要你加入我们,立马能得到答案,甚至,你有机会成为我的上级,命令我做任何事情。”
“无聊。”
“……?”
“我已经厌倦了与你的交流,说到底最开始就不应该交流。”
不需要答案,不需要帮助,不需要理解。
亚瑟举起手,嘴角露出残酷的笑容,他的指掌间缭绕着高度浓缩的灰雾,苍蓝魔法光球散去,偌大的空间再度陷入黑暗。
无聊的废话说得够多了。
接下来的一击,他要把整个实验室连带所有有机物削掉,防止再有能被寄生的东西存在。
“近日里,我会用尽一切办法杀光你们,斩断渴望的触须,然后把神授日从天上扯下来摔死,好好享受吧,侵蚀体。”
“渴望不会灭绝。”
“但人类会。”
“……你最好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脸,再想想自己刚刚说了什么。”
即使是思维高度得到升华的伊翠丽丝,此刻也不由得为亚瑟的想法感到颤抖,此外,也对“权限者”有了更深的认识。
“没关系,还没到那一步不是吗?除非真的没有办法,不然我不会做出那种事情的,毕竟是我的母界,我是真的不想毁掉它。”
“可惜,总有些事情,身不由己。”
灰雾落下,大地疯狂震动。
浩大的能量波纹冲天而起,席卷一切,毁灭所有波及到的事物,整座主峰云气被吹开,雪花逆着重力向上飘舞,恍然如同末日降临。